“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你們說說,這個王裕怎麽處置最穩妥,”楊暕迴到王府之後,第一時間召集自己的幕僚商議此事。


    柳謇之毫不猶豫道:“暗殺於鬧市,最為妥當,此人為李淵妹夫,咱們如果明著收拾對方,恐怕會得罪隴西李氏,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人死的不明不白。”


    他這句話說完,其他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會看向李玄道。


    李玄道也是出自隴西李氏,雖然他是姑臧房,李淵是隴西房,但眼下的隴西李,都是以李淵馬首是瞻的。


    身為幕僚,自然要有幕僚的覺悟,再說楊暕收拾的人姓王,又不姓李,於是李玄道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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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別看我啊,殿下說怎樣就怎樣。”


    柳謇之笑道:“挽迴皇後的寵愛,是當下急迫之事,所以這個王裕必須殺,這是為殿下好,又何嚐不是為咱們好?”


    幕僚和主子,那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好我也好。


    錄事趙元楷點頭道:“我讚成柳長史,眼下上元節就要到了,城內熙熙攘攘,魚龍混雜,我們若能暗殺於鬧市,必是神不知鬼不覺,查都沒法查。”


    功曹賀德仁道:“就怕這個老小子最近不出門,咱們沒有下手的機會。”


    柳謇之笑道:“不會的,上元節眼下是一年當中最為盛大的節日,朝廷會休沐三天,沒有人會錯過這樣的盛會,試問在座的各位,你們於節日當天,會不會出門賞燈呢?”


    “自然會的,”眾人紛紛點頭。


    楊暕微笑點頭:“事情就這麽辦,人手本王親自安排。”


    一個暗殺計劃,就這麽訂下了。


    王裕也是倒了血黴,他的閨女是大舅子李淵送進宮的,結果到頭來挨刀的是他。


    正月十四,百官休沐,但李淵和長子李建成,肯定不用想著能夠放假,他們父子一個是禁衛大將軍,一個是皇帝的千牛備身,職責太重,不可能放假。


    但是李淵的三兒子李玄霸在洛陽。


    曆史上很多學者認為,李玄霸和李世民是雙胞胎,因為兩人可能出生在同一年。


    至少這一世不是,李世民比李玄霸早生一年,兩人中間的相隔時間確實短,這是李淵自己不講究,以至於還沒有恢複過來的竇氏再次產子,生出來一個天生體弱的兒子。


    就是因為太弱,才起了這麽一個霸氣的名字。


    唐國公夫人竇氏,以及次子世民,四子元吉,都在京師,隻有老三玄霸跟著李淵在洛陽。


    他這是被帶出來瞧病了,如果太醫署的太醫都治不好,那就隻能求助於民間偏方,剛好洛陽有位非常出名的名醫,所以李玄霸才會出現在這裏。


    老爹和大哥都不能出宮,於是李玄霸便去了姑丈王裕家裏,與表哥王仁表一同夜遊東都。


    眼下的洛陽,所有的街道上都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比之第一年的洛陽燈會,花燈的樣式更為精巧複雜,也耗費甚巨。


    整個洛陽城,儼然天府仙境。


    王仁表今年十七歲,正是找對象的年紀,聽說河渠那邊姑娘多,於是便想甩開李玄霸這個拖油瓶。


    李玄霸畢竟才九歲,心裏藏不住話,自己在外麵風流瀟灑的事情,不能讓這小子知道,王仁表幹脆讓隨從先一步將玄霸送迴家,屆時與自己的爹娘再一同出來。


    洛陽城除了貫城而過的洛水之外,北市、南市、西市都修有可以過船的河渠,這些河渠全部連通洛水,為的就是漕運方便。


    東都的河渠是非常幹淨的,老百姓不能隨便往裏麵扔東西,逮住了可不是罰款那麽簡單,是要坐牢的。


    河渠兩岸不但遍植柳樹,還掛著僅次於天街的精巧花燈,所以上元燈會,世家大族的子女,都會選擇乘船遊覽洛陽。


    楊暕身邊的部曲,早就換的幹幹淨淨,裏麵有南方人,還有河南人,卻沒有幾個關中人。


    幾十個人這些天以來,一直等在王裕所在的林上坊,關於怎麽殺人,都已經提前做了好幾套安排,可以應對任何突發狀況。


    酉時三刻,王府的大門大開,幾十人從內走出。


    騎馬的有十一個,王裕與僅有九歲的李玄霸共乘一騎,身邊皆為護衛,至於夫人李氏,則是在一幫隨從的簇擁下步行出街。


    王裕也是官二代,他的父親王康做過汴州刺史,還是太原郡公,但是死的早,而王裕也沒有能夠襲爵。


    所以眼下的他,有兩個後台,一個是女兒德妃王氏,一個是大舅哥李淵。


    所以為了表示對玄霸的重視,他讓玄霸與自己同乘一騎。


    上元節守衛森嚴,各個裏坊的居民出坊時,都會被搜身,以免他們攜帶利器,所以世家大族身邊的隨從,多是持短棍,也就兩尺多長。


    雖然這玩意也能打死人,但大多時候隻是為了自保或是傷人。


    所有官員的府邸,都在城北,與紫微宮處在平行線上,這裏有北市,所以王裕他們一行人首要的目的地,就是整個城北最熱鬧的市集。


    人多的地方,也最適合殺人。


    楊暕的部曲也隨之開始移動,視線始終鎖定在王裕身上。


    騎馬的都是貴人,這基本是人們的共知,所以街道上雖然擁擠,但是百姓還是自覺的給貴人們讓開道路。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當王裕一行人打算從鬧市離開,過橋前往城南。


    途徑一座染坊,一發短箭不知從何處射出,直接射穿了王裕的肩頭。


    王裕當時就傻眼了,低頭看著穿肩而過的箭失,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邊的護衛則是反應迅速,有人大喊一聲:


    “有賊傷人,武侯衛何在?”


    可惜這樣的聲音,被周圍嘈雜的熱鬧所淹沒。


    一名護衛直接將王裕和玄霸拉下馬,由眾人掩護在中間,這個時候,周邊的幾處閣樓上,又有箭失射出。


    兩名護衛慘叫一聲,應聲跌落,而原本已經蹲下身體,緊緊抱著玄霸的王裕,也被射中了。


    賊人是居高臨下,自然看得清楚。


    王裕的護衛紛紛取出短棍,背著不知死活的王裕和玄霸就往坊門方向撤退,這個過程中,又有幾箭射來。


    直到臨近坊門時,武侯衛才聞訊趕來。


    “哪個府上的,傷者是誰?”武侯衛帶隊的是裴行儼,他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來查看情況。


    護衛高聲答道:“德妃之父,將作寺右校署王裕。”


    裴行儼傻眼了,這特麽還是個重要人物,他本來還以為是什麽小騷亂,亦或是官宦子弟之間的鬥毆紛爭,沒想到竟然是德妃的父親。


    俯身檢查傷勢之後,裴行儼臉色更難看了,中了兩箭,一肩頭,一後背,救迴來的可能性不大,至於身邊那小子,被射中了脖子,早咽氣了。


    “這是王校署的兒子?”裴行儼問道。


    護衛們剛才隻顧著保護家主,想著盡快脫離賊人射程,根本沒來得及查看王裕和玄霸的傷勢,如今見到玄霸中箭,一個個麵如死灰。


    “此為唐國公嫡三子玄霸,茲事體大,請將軍速速封市,緝拿賊人。”


    裴行儼徹底懵逼了,上元節這麽重要的節日,城內自然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人多了難免起紛爭,打架鬥毆屢見不鮮,王裕死在這,其實都不值得封市,最多守住所有出口,嚴加盤查,但是李淵的兒子死在這,事情可就大發了。


    “傳我令,北市封閉,沒有大將軍府手令,所有人不得出入,”裴行儼緊急派人,將消息遞送給刑部。


    他自己也犯難,眼下的北市,少說都有七八萬人,想從這裏麵找出兇手,無異於大海撈針。


    今晚特麽的剛換班,北市歸他管,真是倒了血黴了,竟然攤上這麽個事。


    身在皇宮的李淵,此時正和楊廣在一起喝酒呢。


    大殿內獻藝的,是一支來自江南的吳聲樂團,楊廣最好這一口。


    他肯定不會出去,最多也就是待在皇城最高的觀景樓上,俯瞰東都夜景。


    他不出門,連帶著一些中樞大老也沒辦法出去,因為他們得給皇帝作陪,陪人家聊天喝酒。


    楊暕也在。


    這時候,一名禁衛匆匆進來:


    “稟奏陛下,北市騷亂,將作寺王裕遇襲,右武衛裴行儼已經下令封市,奏請刑部大理寺派人緝拿兇手。”


    李淵一聽是王裕,頓時愣住了:“王校署傷勢如何?”


    禁衛嘴角一抽:“王校署仍在施救,但是唐國公的三子玄霸,是脖頸中箭,應該救不迴來了。”


    “玄霸?”李淵猛然起身,腦子裏懵逼刹那之後,雙腿一軟,直接癱倒下去。


    楊廣虎軀一震,拍桉而起道:


    “派朕禁衛去,一定要將兇手緝拿,朕要活的。”


    裴宣機和韋匡伯,各領兩千禁軍,緊急趕往北市。


    而李淵也在長子建成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離開皇城。


    本來好好的一場宴會,如今算上楊廣在內,人人臉色難看。


    天子腳下,大臣遇襲,還捎帶上了一位國公嫡子,這件桉子注定小不了,但也絕對不會影響到上元節。


    這是國家級的節日,就算是李淵死了,節日也會照常舉行。


    楊廣才不會在乎李淵兒子的死活,他在乎的是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的底下,殺朝臣,還是自己妃子的父親。


    楊廣臉色陰沉,餘光瞥了一眼老二楊暕。


    狗東西,什麽事情你都幹的出來,關鍵是什麽事你都幹不明白,你想殺王裕,卻把人家李淵的兒子殺了。


    如此蠢貨,怎堪承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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