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須陀鎮守齊郡,負責盯著武陽、清河、平原、渤海四郡。


    這個人是非常務實的,擔任使持節之後,他知道這個差事不好幹,所以早早的聯絡當地世家富商籌錢,招募了一支兩千人的隊伍,軍械馬匹,也由當地世家供應。


    這樣一來,他眼下能夠調動的兵員,加上軍府衛士足有四千之多。


    每天他都會親自練兵,雖然齊郡一帶叫苦連天,都稱他為酷吏,但不得不說,正因為他的存在,河北東南四郡目前還算平穩。


    四千人每日操練,耗費極巨,畢竟幹活和不幹活,飯量是不一樣的。


    而張須陀為了保障衛士糧草供應,最開始的時候,直接亂扣罪名,在齊郡一帶連抄了三個富商的家,一口氣吞了八萬石糧食。


    大而緩,可掠之於民,小而急,可掠之於商。


    這下子,把剩下那些世家給嚇壞了,然後張須陀再去跟他們交涉的時候,就容易很多,大家也都變的主動了一些。


    畢竟是使持節,當地人不可能不怕他。


    持節,持的是旌節,旌是旗子,以專賞,節是銅製的棍子,以專殺,使持節也是後來的節度使原型。


    不過狀告張須陀的信封,也是茫茫之多,但楊銘和楊暕對此都視而不見。


    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張須陀做的沒錯。


    古話道:上陣父子兵,為什麽有這句話,因為華夏古代很多名將,都是帶著兒子上陣的。


    楊素帶過,史萬歲帶過,賀若弼也帶過,李淵更是如此。


    因為有兒子在身邊,會增加一份安全感,畢竟當爹的年紀都大了。


    張須陀隻有一個兒子,張元備,如今也是一名猛將。


    郡守衙門,張元備將一封緊急軍情送至張須陀麵前。


    渤海郡繞安縣尉殺縣令,迎高應年叛軍入城,首府陽信縣縣丞高杵,私押郡守高盛道,與高應年遙相唿應。


    張須陀猛地一拍桌子,大怒道:“這等反臣賊子,既食君祿,安能做此謀逆之事?”


    “父親怎麽看?眼下渤海郡兵不血刃,被叛軍拿下,我們如果不能北上鎮壓,恐齊王問罪,”張元備皺眉道:“可是我們去了,清河幾郡若再生亂,如何是好?”


    張須陀麵色陰沉可恐,沉聲道:“叛軍攻渤海,必有所圖,最近有漁民上報,海麵常見高句麗船隻遊拽,恐其與叛軍有所勾連,涉外事大,必須出兵。”


    張元備問道:“那麽海上呢?我們管不管?”


    “知會東來太守,讓他派水師驅趕海上船隻,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打起來,”張須陀吩咐道。


    東來郡,就是山東煙台、威海一帶,這裏是大隋最大的沿海水師基地,有戰船一百餘艘。


    大隋的水師,有個毛病,就是平時沒多少船,隻有打算發動戰爭的時候,才會臨時造一些,等戰爭打完,也不會花大錢去保養,以至於大隋水師,形同虛設。


    東來郡的這點船,也是開皇十八年,楊諒打高句麗的時候建造的,當時的水軍總管是周羅喉。


    而東來太守,是左驍衛將軍史詳的弟弟史雲,這個人和張須陀的關係不錯。


    接下來,張須陀開始整軍,幾個軍府的兵全部被征調起來,而且還提前將一批糧草悄悄送往高苑縣(鄒平市)的孫家鎮藏起來。


    高應年這支叛軍,不好打,所以張須陀認為,多半不會速剿,那麽糧草就必須備足。


    眼下整個齊郡,貴族百姓都在節衣縮食,惟有軍府這四千人,吃的飽飽的。


    五天後,張須陀親自率軍北上。


    .......


    左右翊衛,是十六衛最大的兩座軍府,兵員素質最高,裝備最好,滿編為三萬六千人。


    宇文述著急啊,他知道河北這副爛攤子必須盡快收拾,誰讓自己已經跟楊暕綁在一條繩子上呢?


    於是他奏請楊廣,希望和來護兒調換個位置,他去涿郡,來護兒去晉陽。


    楊廣準了。


    於是宇文述帶著整編的三萬六千精銳,快速行軍,往涿郡去了。


    涿郡太守元弘嗣收到消息後,直接從邊境抽調了一萬大軍南下,直奔河間郡的賀若彌部。


    他走後,涿郡會出現一個短暫的真空期,大約十天左右,宇文述才能率領大軍趕到。


    並不是他不夠謹慎,其實是算好了時間,畢竟高句麗想要犯邊,首先得打遼東郡,過河西走廊才行,沒有半個月,高句麗進不來,就算來了,那時候宇文述的大軍也到了。


    眼下的河間郡,賀若彌還沒有走,他雖然有招募了一些從運河上跑下來的民夫,聚眾千人,但已經無力再去長蘆縣騷擾,留下來,也是為了監視涿郡的動靜。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已經跑不了了,眼下就等著追兵殺到,然後他再從反方向逃跑,現在是不能亂跑的,以免和上次一樣,稀裏湖塗和魏奉年直接撞上。


    魚俱羅、喬鍾葵、史懷義三部於信都縣合兵,廣派斥候,打探叛軍消息。


    “賀若彌還在河間縣,高應年及斛律善業去了渤海,看樣子秦王猜測無誤,這群叛賊應該與高句麗有所勾結,”史懷義指著地圖道:“那個高應年自稱舊齊宗室遺孤,高陽康穆王高湜的曾孫,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眼下是個姓高的就敢亂認祖宗。”


    “真的又怎麽樣?真的更該殺,”喬鍾葵看向魚俱羅,道:“高唐公(爵位)認為,叛軍去了渤海,張須陀會不會出兵?”


    魚俱羅沉吟片刻後,點頭道:“多半會,眼下河北叛亂,也就剩下高應年了,剿滅此賊之後,再熬一個半月,運河也就成了,你我三人,也就可以交差了。”


    史懷義道:“那我們是不是該早日東進,與張須陀南北夾擊?”


    魚俱羅點頭道:“如今決戰之勢已成,平叛也就是月內的事情了,懷義與我領五千人東進往渤海,鍾葵帶兵北上,把那個賀若彌剿了。”


    “末將領命!”喬鍾葵道。


    兩人都是太守,但魚俱羅有個高唐縣公的爵位,而且是使持節,所以比喬鍾葵至少高了兩級,但和史懷義平級。


    因為史懷義現在是太平縣公。


    大局基本落定,河北北方的高應年叛亂,鎮壓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而南麵的汲郡,鬧事的純粹就是一些平民百姓,宇文化及的四千人,跟土匪過境差不多,走到哪搶到哪,錯了,是比土匪還土匪。


    老百姓家裏的糧食牲畜,基本被洗劫一空,美名其曰:借。


    而且確實是給鄉裏打了借條的,就看鄉裏將來敢不敢讓朝廷還了。


    這個做法也是為了堵上麵的嘴,不是堵下麵人的嘴,下麵的人不是人。


    宇文化及也沒辦法,楊暕沒給他糧食,而他又不能讓麾下的將士餓肚子,將士餓肚子,他自己的人身安全都有危險。


    剛離開汲郡,屁股後頭就著火了,思前想後,宇文化及還是決定返迴汲郡,鎮壓民亂。


    因為北邊的亂跟他沒關係,不是他挑起來的,但是汲郡的亂,他是罪魁禍首。


    麾下的車騎將軍楊晃,剛把三個村子給屠了,返迴宇文化及身邊後,苦著臉道:


    “這麽殺下去,一旦事泄,卑職恐怕是要掉腦袋的。”


    宇文化及坐鎮湯陰縣臨霞鎮,聞言笑道:“記住,那些百姓皆為盜匪所殺,跟你沒有關係,你殺的都是盜匪。”


    楊晃一愣,趕忙點頭:“將軍說的對,是盜匪肆虐鄉間,屠戮百姓。”


    宇文化及心裏清楚,別看自己有老爹罩著,齊王護著,但是將來秦王那邊如果揪著不放,非要治他,汲郡的事情恐會留下口實,所以他借著鎮壓民亂,也把那些打過借條的鄉裏,都給屠了。


    這樣一來,就不會被人抓住把柄。


    殺這麽多人,而且大多還是平民,他是一點都不在乎,什麽人之初性本善,那是胡說八道,良知這玩意,你生下來有,那就是有,生下來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這時候,有斥候送來急遞,是塞外加急的家書。


    宇文化及看完之後,吩咐屋內眾將:“湯陰縣差不多了,我們繼續南下,早點解決掉汲郡的事情,返迴東郡。”


    有將領問道:“不去信都了?”


    宇文化及點頭笑道:“許國公已率左翊衛開赴涿郡,河北很快就會消停,沒咱們什麽事了。”


    眾將大喜,頓覺輕鬆。


    隻要不打仗,就是好事,誰願意去冒這個風險啊?


    “咱們的軍糧,隻夠三日了,要麽現在就走,要麽還得再借點,”有將領道。


    宇文化及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借了這麽多遭,也不差這幾次,但是記住,尾巴要處理幹淨,運河就快要完工了,真正的苦日子才剛剛開始。”


    楊晃好奇道:“運河完工不是好事情嗎?到時候大家身上都沒了擔子,也輕鬆了。”


    宇文化及扭了扭脖子,道:“河北之亂,秦王必然揪住不妨,咱們已經摻和進來,將來也是被秦王針對的目標,你們都有個準備,記住了,汲郡的事情,泄露出去,就是個死,誰也保不了你們。”


    眾將聞言,麵麵相覷,隻覺遍體生寒,事關身家性命,打死他們也不敢往外亂說。


    宇文化及打量著眾人神色,心裏放心不少。


    這些人裏有他的心腹,但也有地方軍府的將領,必須讓他們知曉利害,免得將來引火燒身。


    他知道,河北這筆帳,秦王是一定會和齊王好好算一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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