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這個畜生,”


    楊暕在府中大摔東西,一個勁的咒罵楊銘,以至於牽連背上的鞭傷,又是一陣哀嚎。


    “這個狗東西,敢殺我的人?扣我的錢?”楊暕怒不可遏,望著廳內眾人:


    “那是我的錢!我算是明白了,喬令則就是他派人殺的,現在又殺一個。”


    洛陽那邊,已經有消息送來,負責押送財貨的第三撥人,除了皇甫諶被判流放,剛出洛陽就遇到“匪盜襲殺”之外,剩下的人,都被楊銘就地打發了。


    這些人都是王府部曲,自然會返迴京師,告知情況。


    “盜匪襲殺,這麽爛的理由秦王都敢用?這種理由連老百姓都湖弄不了吧?”錄事趙元楷憤慨道。


    王府祭酒李玄道,站出來道:


    “秦王此番作為,漏洞百出,人證物證都沒有,直接就判流放,人剛出洛陽,就遇匪盜?天下哪有這麽巧的事情?殿下應在此事上大作文章,一舉將秦王拉下水。”


    “不可!”王府長史柳謇之趕忙道:“事情明擺著就是報複,殿下抓了秦王的女人,秦王那邊才有此後手,這件事在我看來,還需低調處理。”


    “低調?”楊暕麵目猙獰道:“來來來,你教教我,怎麽低調?”


    柳謇之道:“喬令則的事情,觀王與刑部大理寺,已經給桉子定性,上呈禦覽,也就是說,這件桉子已經結了,我們現在推翻,隻怕會同時得罪觀王和刑部大理寺,此一不妥。”


    “二,宇文氏流產,殿下受刑,陛下特別交代,此事不可外傳,殿下還不明白嗎?陛下就是想要息事寧人,化解秦王怒火,這個時候,咱們這邊要少說話,少出錯,皇甫諶之死固然可惜,但若我們反手報複,恐違陛下本意。”


    “嗬.......嗬嗬.......”楊暕獰笑道:“你的意思是,人就讓他殺了,本王權當這事沒有發生?”


    柳謇之歎息道:“臣就是這個意思,非常時期,殿下還是暫忍一時吧。”


    “如果本王忍不了呢?”楊暕大聲嗬斥。


    柳謇之反問道:“我等知曉此事,那麽殿下認為?陛下知曉否?”


    楊暕一愣,低頭沉思片刻,道:“你繼續說。”


    柳謇之道:“在我看來,這件事陛下一定已經知道,眼下的洛陽,各部衙門皆有官吏進駐,刑部大理寺禦史台,這些人肯定知道,而他們也會第一時間上奏朝廷,但是現在,陛下一點反應都沒有,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你的意思是?父皇也希望我忍了這口氣?”楊暕怒道。


    柳謇之道:“難道陛下希望您與秦王繼續鬥下去嗎?楊雄他們在洛陽查了這麽久,都不迴來,隻怕咱們故意拖延糧食轉運的事情,陛下也已心知肚明,這個時候,殿下當作此事沒有發生,陛下也會將咱們幹過的事,絕口不提,事情真要鬧大,於殿下大不利。”


    這時候,正參軍王世充也站出來附和道:


    “臣也讚同柳公之言,宇文氏流產,事關宗室血脈,這件事眼下還沒有結束呢,殿下真想出這口氣,也得熬過了眼下時刻再說。”


    接下來,其他人也紛紛站出來附和,在他們看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隻要把錢要迴來就行。


    那麽問題來了,誰去要錢。


    楊暕環顧眾人,沒有一個敢去的。


    皇甫諶是齊王幕僚,他們也是,秦王敢殺皇甫諶,未必不敢殺他們。


    “你們啊.......”楊暕指著眾人,指指點點道:“真是一群軟蛋。”


    沒人敢去,楊暕也無法逼迫,其實他心裏也清楚,這個錢想要迴來,沒點身份威望的人出麵,是行不通的。


    人家既然敢扣,這錢就注定了不好要,那可是他的大半身家,舍不掉的。


    楊暕想了想,這件事,似乎隻有老大能辦到了,其他人在楊銘那裏,沒這麽大麵子。


    .......


    陳叔達,今年三十四歲,十八歲來大興,在京師當了十六年的街溜子。


    當年隋滅臣之戰,陳叔達與長兄陳叔寶一起出城投降,事後全家老小被擄至京師,至此,再也沒有離開。


    老陳家的皇室宗親,當年都被擄到了大興,不準他們離開關中一步,事實上,這已經是很好的結局了。


    陳叔達來了大興之後,一直在數著日子,看看自己什麽時候被殺頭。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項上人頭好端端的,這時候他才發現,家裏能變賣的都變賣了,已經快揭不開鍋了,於是他靠著給人謄抄典籍,寫字作畫,換取酬資填補家用。


    他還不是最慘的,他還有個弟弟陳叔興,背靠黃土麵朝天,在京郊種地呢,一家人飯都吃不飽。


    像陳叔達這樣字寫的好,畫工也不錯的,屬於是稀缺人才,所以賺的錢,足夠家裏的用度。


    這天,大侄女竟然來了,陳叔達望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龐,恍如隔世,連忙招唿自己的妻子王氏出來招待。


    他的妻子王女節,出身琅琊王氏,正統的山東豪族,沒有妻子娘家的接濟,他們可養不活底下那些下人。


    叔侄倆落座之後,陳叔達歎息道:


    “主母那邊倒是派人告訴我,說你現在是秦王嬪,不錯......咱們老陳家,終還算有個衣食無憂的。”


    陳淑儀打量著簡樸狹小的院落,說道:“我來是想轉告叔父,不日便會有人召你入仕,機會難得,你要把握好了。”


    陳叔達頓時愣住:“怎麽可能?當今陛下怎麽會容我們陳家子弟入仕?”


    “陳霖、陳婤眼下都被封了夫人,自然是她們幫忙,”陳淑儀道。


    陳叔達還是不相信,皇帝不殺他們,已經是高抬貴手了,怎麽可能讓他們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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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兩個入宮的侄女頗為受寵,但也沒有這個能力吧?蕭皇後能容她們扶植娘家的人?


    王氏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陳淑儀的話對她來說,仿佛天方夜譚。


    陳淑儀沒有多跟他們解釋,而是讓人放下三千貫錢,直接就離開了。


    當天下午,又有人來拜訪。


    陳叔達開門之後,發現並不認識此人,還詫異道:“你是不是敲錯門了?”


    “可是吳興陳叔達?”來人笑道。


    老陳家的祖上來自吳興郡長城縣,也就是浙江高官興縣,吳興陳氏在曆史上也是有牌麵的。


    陳叔達頗為好奇,仔細打量來人,隻觀此人麵相,已是不凡,更別提人家一身行頭華貴至極。


    “正是在下,”陳叔達連忙點頭,將人請了進去。


    再看巷子裏,好家夥,密密麻麻的幾十名帶甲衛士,甲胃上的徽記頗為眼熟,但陳叔達一時間想不起來。


    “敢問貴客是?”陳叔達讓妻子烹茶,請那人在院中樹蔭下的石桌就坐。


    來人坐下後,笑道:“本不欲親自來,但既然是長公主打的招唿,還是有必要來一趟的,何況長公主也說了,陳兄乃秦王嬪陳氏一力舉薦,既然是秦王殿下的事情,楊某還是要親曆親為的。”


    陳氏舉薦?這個淑儀,話都不說明白,你幫忙就是你幫忙,何必推到她人身上,


    今天人家不說,自己以後豈不是都蒙在鼓裏?


    陳叔達一呆,道:“貴人是宗室?”


    楊恭仁笑道:“出自觀王府,現今掌著吏部,頗有微力,可幫陳兄解決一二。”


    觀王府?吏部尚書楊恭仁?陳叔達趕忙起身,就要行禮。


    楊恭仁擺手道:“罷了罷了,不必拘禮,”


    說著,楊恭仁打量一番周圍後,笑道:


    “來之前,楊某也都打聽過了,陳兄十二歲時便能即興賦詩,援筆立成,想來學問匪淺,聽說太常寺博士歐陽詢,與陳兄是故交好友?”


    “迴尚書,草民與歐陽舊陳時便是好友,入京後,來往甚密,不曾斷了交往,”陳叔達道。


    楊恭仁點了點頭:“陳兄也知道,我隻管著吏部,十一寺我說不上話,不過我可以舉薦陳兄進太常寺,隻要言明是秦王的意思,齊國公(高熲)那邊會點頭的。”


    太常寺,是十一寺之首,絕對的中樞衙門,上班的地方在皇城。


    以陳叔達的身份,楊恭仁確實不敢將他隨意外放,但是吏部也沒有缺,有缺也不會給他,所以十一寺是首選。


    陳叔達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還有入仕的一天,還能進太常寺?這可真是天大的驚喜了。


    他現在的心情,就好比大姑娘入洞房,爽到爆了。


    “等著吧,”


    楊恭仁似乎不習慣他這裏的茶水,緩緩起身,朝地上吐了幾口茶葉沫,道:


    “皇城不比其它地方,規矩很多,與你們舊陳也不一樣,以後有什麽事情了,找我。”


    “多謝尚書提點,”陳叔達趕忙起身相送。


    楊恭仁嗬嗬了一聲,抬步走了。


    這倆人,曆史上都是李淵外加李世民時期的宰相,年齡其實也相差不大,但是眼下,尊卑太過明顯。


    這十幾年來,陳叔達早已習慣了低頭做人,屁顛屁顛的將楊恭仁送出巷子外,直到目送車隊消失,這才興奮的跑迴家中,撲到妻子王氏身上,猛親了幾口。


    “晚上你去一趟秦王府,見見淑儀,就說十四叔不會忘了她的恩情。”


    舊陳宗室,陳叔寶這一輩,他是老大,在他下麵,有三十八個弟弟。


    而陳叔寶本人,也有二十二個兒子,十一個閨女,可謂子孫滿堂。


    在開枝散葉這方麵,老楊家真是連人家屁股後麵的煙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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