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隔代親,楊廣對自己的庶出子女,視若無睹,但是對兒子的庶出,還是比較寵愛的。


    比如楊昭的庶長子楊倓,這個孩子出生的時候,楊堅還活著,但是楊堅連這個曾孫的麵,都沒有見過一次,或許真的當成了小狗崽子。


    喜愛歸喜愛,但是楊廣心裏也清楚,能承襲父蔭的,還得是嫡出。


    當他收到消息的時候,心裏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心,一個尚未出生的庶出孫子,顯然不可能有感情。


    不傷心,但是他很生氣,老二在江南做的那些屁事,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隻不過是裝作不知道而已。


    一來,楊暕是老二,楊廣本來就對他沒有寄予厚望,隻要你能鎮撫江南,沒有人造反就可以了。


    再者,老大仁厚,老三陰險,家裏麵還真就得有一個蠻橫霸道,飛揚跋扈的人,幫他做一些其他兩個兒子,永遠都不會去做的事情。


    比如,支持他開挖運河。


    結果呢,剛迴京,就鬧出這種醜事,楊廣怎能不氣?


    何況兄弟倆,還是因為一個女人的意氣之爭,天底下沒有女人了嗎?雖然楊廣不否認,陳叔寶那個女兒,模樣確實難得。


    也許是下晌睡得久了,眼下的楊廣沒有睡意,而是在書房內兜兜轉轉,翻閱著一些關於黃河古河道的記載。


    皇後披了一件鬥篷進來,眉頭緊蹙道:


    “高野傳信迴來了,孩子沒有保住,陳叔寶的女兒已經被送迴銘兒那裏了。”


    “嗯......”楊廣澹澹迴應一聲,繼續翻閱著典籍,就好像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皇後生氣道:“暕兒是該管管了,他也太亂來了,陳叔寶的女兒,是當年母後賜給銘兒的,他怎麽敢給人家擄走?”


    “嗯......”楊廣還是簡簡單單一個字,他的所有專注力,都集中在書籍的內容上。


    蕭後無可奈何的歎息一聲:“反正暕兒迴京了,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以後好好管教便是了。”


    楊廣還是沒有說話,蕭後冷哼一聲,負氣走了。


    她剛剛離開,修容夫人陳氏便來了,陳氏十九歲入宮,今年二十歲,是陳叔寶的四女,名叫陳霂,眼下正值女子最好的青春年華,其姿色與姐姐陳淑儀不相上下,但卻有著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婉柔情。


    楊廣獨愛江南女子。


    陳氏進來之後,一言不發,乖巧的幫著整理淩亂的書籍,


    楊廣隨口問道:“你與你那個阿姐,關係如何?”


    陳霂並不知道陳淑儀的事情,聞言乖巧答道:“妾身有三個阿姐,不知陛下問的是哪個?”


    楊廣道:“沉婺華的女兒。”


    “原來是長姐,”陳霂微微頷首,道:“妾身很小的時候,常與長姐玩耍,但長姐離家早,後來在京師再見,便不複從前關係了。”


    陳叔寶的這些女兒當中,就屬陳淑儀最是顛沛流離,八歲便被親生父母送給了楊廣,楊廣轉手又送給了宇文述,宇文述認了義女,改名宇文毓敏。


    陳淑儀十六歲的時候,堪稱國色天香,現在的模樣,實際上都屬於長歪了。


    都說女大十八變,陳淑儀的妹妹們是越變越好看,她是越來越豐潤,本來是清秀的瓜子臉,現在成鵝蛋臉了。


    楊廣點了點頭,道:“這丫頭是挺可憐的,明日你去一趟秦王府上,幫朕帶一句話,隻要她將事情爛在肚子裏,朕就給她個名分,算是彌補,如果不聽,朕賜她一死。”


    陳霂當然不會追問,是什麽事情,乖乖的點了點頭,繼續埋首整理典籍。


    .......


    秦王府,


    陳淑儀在知道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沒有的時候,原本就虛弱的她,直接哭暈了過去。


    宮裏派來的禦醫,有三個,一刻不敢懈怠的伺候著。


    楊茵絳一直陪在這裏,生怕陳淑儀有什麽閃失。


    冬冬冬,門外有人敲門,是內侍高野的聲音:


    “請王妃出來一下。”


    楊茵絳輕輕開門,問道:“高內侍還有事情?”


    高野道:“奴婢就要迴宮了,王妃切記陛下的囑咐,等人醒來,把話都說清楚,她應該懂得輕重的。”


    “知道了,高內侍請,”楊茵絳親自絳高野送出府外。


    楊約並沒有離開,因為他不放心,見到高野離開之後,他便湊了過來,說道:


    “你是明事理的,孩子的事情千萬不能讓楊銘知道,齊王這次返京,陛下有大用,這個時候誤了陛下的大事,陳淑儀必死無疑,連你也得擔罪。”


    楊茵絳好奇道:“什麽大事?”


    “你怎麽也不懂理了?我能告訴你嗎?”楊約沒好氣的瞪了侄孫女一眼:“總之,我不會害你,今後在朝堂,我會和齊王走的比較近,你不要亂猜,這是為了朝局。”


    楊茵絳無奈歎息一聲,點了點頭。


    翌日清晨,陳淑儀醒來,目光呆滯的靠坐在榻上,問道:


    “孩子呢?”


    坐在榻邊的楊茵絳道:“已經令人送往終南山的一座道觀,道門真人超度之後,會找尋一個福地掩埋,淑儀不要再想了。”


    陳淑儀幽幽道:“我對不起他。”


    “這不是你的錯,”接下來,楊茵絳苦口婆心的將當下情形述說了幾遍,三番五次的勸解陳淑儀,千萬不能讓楊銘知道。


    “這個仇,我該怎麽報?”陳淑儀反問道。


    楊茵絳無奈道:“報不了的,他是齊王,跟殿下一樣,都是陛下的嫡子,你把身子養好,等到殿下迴來,再給殿下懷上一個,日子久了,事情也就澹忘了。”


    “我忘不了.......”陳淑儀頓時哭出聲:“我從小就寄人籬下,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唯獨遇到楊銘,最是寵我慣我,我一直盼著能有個他的孩子,如今孩子沒了,我怎麽能不恨?”


    楊茵絳正色道:“你記住,為殿下計,這件事你也得爛在肚子裏,你出身比我好,本就生在帝王之家,難道還不明白,咱們這些嫁入皇室的女子,有哪件事能由著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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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的口諭裏,講的明明白白,殿下若是知道此事,你死,我也不好活。”


    楊銘是陳淑儀的軟肋,聽完楊茵絳的話後,她也清楚自己該怎麽做,隻見她點了點頭,道:


    “我不會說出去,但是這個仇,我也不會忘,早晚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他。”


    楊茵絳隻當她是胡說,不過陳淑儀不往外說,那就一切無礙了。


    這時候,外麵有下人通傳,修容夫人陳氏前來探望。


    楊茵絳趕忙出府迎接。


    等到陳霂進入房間,楊茵絳知機退下。


    “我是不是還得下榻,給你請安?”陳淑儀澹澹道。


    陳霂微笑道:“阿姐說的什麽話?這裏隻有姐妹,沒有其它。”


    說著,陳霂在床榻一邊坐下,小聲道:“內命婦不可隨意出宮,我是奉陛下旨意來的,阿姐需知.......”


    陳淑儀聽完之後,沒有第一時間答應,而是轉移話題道:


    “阿霖如今已是妃位,可曾想過幫自己的叔伯兄弟謀劃一番?”


    陳霂微微蹙眉,小聲道:“並非沒有這個心思,隻是不敢提,咱們家不招人待見,已非一日,我恐陛下不喜。”


    陳淑儀搖了搖頭:“我曾經聽秦王說起過,陛下最是善待南人,如今阿爺已故,咱們南陳再無人可讓陛下忌諱,你如今正值受寵,現在不扶持自家人,萬一哪天失寵,還有機會嗎?”


    陳霂一愣,低頭陷入沉思。


    陳淑儀見狀,繼續道:“娘家沒有助力,你在宮裏也站不穩,咱家兒郎都是自小讀書,皆為名師指點,有學識見解,文采不輸關中子弟,諸位叔伯正值盛年,皆幹練之才,你莫要誤了。”


    陳霂是被說動了,沉默半晌後,點頭道:“阿姐考慮周到,此事我需與阿婤也提一提,她現在被封了充儀夫人,寵幸不在我之下,隻是我們不能隨意出宮.......”


    說著,陳霂看向陳淑儀,陳淑儀點頭道:


    “宮外的事情由我來張羅,阿爺已故,咱們兄弟姐妹,不能再生疏了,秦王殿下會幫著咱們的,隻要你們倆在宮裏伺候好陛下,一切都好說。”


    有秦王幫忙的話,陳霂更是心中大定,正如陳淑儀所言,沒有足夠強大的娘家依靠,她和六妹陳婤無論如何受寵,終究是抬不起頭。


    曆史上,陳叔寶的兒子當中,有八個在楊廣時期入朝為官,除此之外,整個陳家有將近上百人被召迴京師錄用,原因就是陳霂、陳婤受寵,吹了枕邊風。


    實際上,也是楊廣有意扶植江南世家。


    曆史記載:隋煬帝以後主第六女婤封為貴人,絕愛幸,因召陳氏子弟盡還京師,隨才敘用,由是並為守宰,遍於天下。


    其中,陳叔寶的五弟,舊陳宜都王陳叔明,後來做到了禮部侍郎。


    七弟,舊陳新蔡王陳叔齊,任國子司業。


    舊陳晉熙王陳叔文,為宜州刺史。


    舊陳始興王陳叔重,為太府寺少卿。


    舊陳義陽王陳叔達,大業中為內史舍人,李世民時期為宰相。


    .......


    餘者多達七十餘人,皆為縣令,可謂是遍及天下。


    楊銘知道這段曆史,所以跟陳淑儀提過那麽一嘴,大意是,將來會幫著陳家子弟入仕,陳淑儀當時覺得不可能,但現在,她要為家族考慮了。


    她深知,自己人單勢孤,報不了仇,唯有扶植家族,再作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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