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淹出身京兆杜氏,正兒八經的關中世家子,與民部員外郎韋福嗣,屬於光屁股長大的發小。


    而韋福嗣,是大隋第一任荊州總管韋世康的次子,楊暕的老丈人韋衝,是韋福嗣的親五叔。


    眼瞅著相交莫逆的發小被吊起來打,韋福嗣這邊,也是一個勁的求情。


    但是楊暕根本都沒帶搭理他,員外郎,正六品,你在本王這裏沒有麵子。


    當眾鞭打官員,似乎看起來有些過火,但是在大隋,非常常見。


    老楊家動則就會在朝堂上毆打官員,曆史上,史萬歲就是楊堅在朝會上,直接被活活打死的。


    楊麗華不也在越公府上,當著那麽多人的麵,鞭打楊約嗎?楊約都已經是內史令了,照樣得挨揍。


    楊暕也是臉上掛不住,被人當麵辱罵,他何曾受過這個氣,所以眼看著杜淹已經被打了個半死,他仍然沒有讓屬下停手的意思。


    這時候,看熱鬧的人群從中分開,讓出一條路,百官之首的尚書令,楊素帶人來了。


    “停手!”楊素朝著侍衛嗬斥一聲,隨即道:“開皇律,官員犯法,由本部定罪之後,再交尚書省、內史省、門下省複議,請齊王先把人放下來。”


    “不要停,給我打!”楊暕冷笑一聲,看向楊素:“辱罵親王,又該是何罪呢?”


    楊素澹澹道:“開皇律隻記載,辱天子者,夷三族,但沒有記載辱罵親王該怎麽判。”


    “你這是強詞奪理,”楊暕冷哼一聲,說道:“今天誰來了,都別想將人帶走。”


    楊素澹澹道:“老夫受陛下隆恩,掌管尚書省,這個人是刑部官員,理應交給老夫審核調查,齊王若是將人打死了,不符律法,來人,將人解下來。”


    說罷,楊素身後便走出數十名部曲,朝著台階上衝了過去。


    楊暕這邊,自然毫不示弱,立時便有數十侍衛橫在前方,手握刀柄。


    一時間,雙方劍拔弩張。


    “楊素匹夫,好大的膽子,”楊暕大怒,指著楊素罵道:“怪不得楊諒說你是亂臣賊子,果真奸賊也。”


    楊素是誰,皇帝的三個兒子裏,他也就把楊昭當迴事,楊銘是因為姻親關係,至於楊暕,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裏。


    “拿人!”楊素一聲冷喝,部曲同時抽刀,直接就和齊王府的侍衛幹起來了。


    一直躲在遠處看熱鬧的楊雄等人,見情形不妙,這才匆匆站出來。


    “住手!你們這是幹什麽?”楊雄一人當先,直接帶人走上台階,


    “越公是按律法辦事,齊王還請遵照律法,將人先放了。”


    “嗬嗬.......又冒出來一個,”楊暕冷笑道:“觀王什麽時候與奸賊楊素,穿一條褲子了?”


    楊雄澹然道:“尚書令為百官之首,如果他是奸賊,那麽滿朝文武也都是奸賊了?齊王的意思是,我大隋朝堂,實為賊窩?”


    楊暕一愣,怒斥道:“楊雄,你敢汙蔑本王?”


    “嗬嗬.......”楊雄冷笑道:“高祖皇帝在時,都不曾直唿本王姓名,還是齊王威風啊。”


    楊雄,畢竟是宗室領袖,就算是當年的衛王楊爽,在楊家宗室裏,威望都遠遠不及楊雄。


    所以楊暕對他,多少還是忌諱點。


    但此時騎虎難下,他要是讓步,以後麵子還往哪擱?


    大理寺少卿楊汪,知道時機來了,於是嬉笑著上前打圓場,


    “好了好了,大家沒必要針鋒相對,越公這邊,自然會查清楚,給齊王殿下您一個交代,越公也是按照律法辦事,總不能以尚書令之尊,帶頭違反律法吧。”


    說著,楊汪笑嗬嗬的拉起楊暕袖子,笑道:“您消消氣,犯不著因為一個小吏大動肝火.......”


    大理寺少卿,品級是正四品,但人家可是中樞要員,楊暕本就想著怎麽下台階,這下好了,人家楊汪扶著他的胳膊就往裏走。


    而楊暕也順勢轉身,最後拋下一句:“三日之內,請越公給本王一個交代。”


    本就是一句下台話,楊素沒有迴應,完全懶得搭理。


    齊王府的幕僚,也是怕事情鬧大,趕忙出來打發眾人離開。


    事實上,他們也覺得楊暕的表現過火了,你不能指著人家尚書令的鼻子罵奸賊,也不該一點不給楊雄麵子,畢竟人家跟你一樣也是親王,輩分又高。


    楊素和楊雄曆來不和,結果今天人家倆站一起了,你能鬥得過?


    杜淹半死不活,被楊素帶下去找人醫治,而他與楊雄,也不過是互相之間點了點頭,便算是打過招唿了。


    “今天這件事,是否也如實上奏陛下?”迴去的路上,登上楊雄馬車的梁毗詢問道。


    楊雄搖了搖頭:“不用咱們說,洛陽有禦史台的人,風聞奏事是他們的分內之責,咱們不要多這個嘴。”


    “臣下明白了,”梁毗皺眉道:“沒想到齊王蠻橫至此,看樣子,他似乎是想將人打死。”


    城南韋杜、去天尺五,京兆地區,就屬這兩家,淵源最深,眼下的老杜家,沒有支愣的,但是並不影響人家族內有不少郡公縣公,杜家是北周時期較早支持楊堅登基的,所以開皇年間還算混的不錯。


    屬於元老派,也就是由楊麗華罩著。


    楊雄笑道:“這個杜淹,是門蔭入仕,高祖在時,他與韋福嗣兩小子鬧得挺歡,當時兩人的事跡,在朝會上一度被引為笑談,所以本王對他還是有印象的,年輕氣盛,免不了說些狂言,齊王鞭打也無可厚非,但是會顯得他氣度狹窄,沒有容人之量。”


    梁毗點頭笑道:“我也奇怪,他為什麽敢得罪楊素呢?太子見素,仍執晚輩禮,言語中也是禮敬有加,他倒好,直接罵楊素是奸賊了。”


    “你罵的少嗎?”楊雄大笑道。


    梁毗正色道:“我罵楊素,有理有據,是為國家計,並非因為私仇。”


    “那你以後還是少罵點吧,”楊雄笑道:“楊素現在與秦王走的最近,得罪齊王並不可怕,但是得罪秦王,那你以後可得小心點了。”


    梁毗哈哈一笑:“我可沒那膽子,別人都傳秦王很好說話,但是我心裏清楚,那是你們沒見過人家不好說話的那一麵,二聖親自撫養長大,那可不是一般人。”


    他們倆原本就是老交情,所以說話之間,沒有什麽避諱,楊雄也比較喜歡梁毗的剛正直爽,所以有些話不能對別人說,但可以對梁毗說。


    “眼下的洛陽,沒有比營造東京更大的事情,秦王那邊,你最好少去叨擾。”


    “那是自然,”梁毗點頭道:“人家的肩上的擔子可比咱們重。”


    .......


    杜淹非常慘,做為親侄子的杜如晦,一直在旁小心伺候著。


    吃喝拉撒,全都不能自理,身上皮開肉綻,沒一塊好地方。


    做為鐵杆發小的韋福嗣,也是坐在一旁低頭抹淚,他們倆從小便是共進退,一起被流放,一起迴朝做員外郎,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楊銘在查看傷勢之後,也是眉頭緊鎖,對方的傷勢,就算今後複原,也必然落下病根,臉上都會留下疤痕,影響杜淹原本帥氣的容貌。


    曆史上,杜淹可是做過李世民的宰相,結果今天差點就栽在楊暕手裏。


    唐朝太宗一朝,做過宰相的有二十九人,楊銘眼下認識的,已經有六個人:老舅蕭瑀,李靖、房玄齡、杜如晦、楊恭仁、杜淹。


    除此之外,還有長孫成的兒子長孫無忌,陳淑儀的叔叔陳叔達,楊雄幼子楊師道,楊素的侄子楊弘禮,楊素的幕僚封德彝,將來都有機會認識。


    至於宇文士及,楊銘懶得認識。


    剩下的其他人,很多都是隋末大亂鬥冒頭的寒門子弟,楊銘沒機會認識。


    “這段時間,你留下照看杜淹,公務暫時不用管了,”楊銘吩咐道。


    杜如晦點了點頭,雖然杜淹和他爹杜吒,是同父異母,但那也是親兄弟,實際上杜如晦的性子,更像杜淹多一點。


    韋福嗣更是憋了一肚子氣,因為杜如晦剛被抓起來的時候,他就趕忙去找堂妹齊王妃韋氏幫著說情,堂妹也確實幫忙了,但卻被齊王辱罵了一頓,言語非常刻薄難聽。


    這讓韋福嗣非常不爽,他覺得堂妹太受委屈了。


    “越公,這件事您不會再查了吧?”韋福嗣求情道。


    楊素挑了挑眉,沒好氣道:“人都差點被打死,還查什麽查?今後你們倆把嘴巴管好了,別讓人家抓住痛腳。”


    韋福嗣趕忙點頭,也放下心來,隻要楊素頂著,齊王那邊就算不依不饒,他們也拿楊素沒辦法。


    至於憋了一肚子氣返迴府中的宇文愷,直接就寫了一封奏疏,將豫州缺糧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詳細報了上去。


    】


    別看他隻是副監,但整個東京,都是他布局構建,他才是總設計師,所以心裏很清楚,有些看似微小的工程一旦延誤,會拖延整個東京營造。


    真要耽誤了工期,陛下不會拿秦王和楊素怎麽樣,但他可受不住陛下的雷霆之怒。


    所以他必須照實稟奏,一來是推卸責任,二來也是希望陛下出麵,解決洛陽的糧食問題。


    群臣上訪豫州府衙,楊暕鞭打杜淹,他也給捅出來了。


    瞞誰都不能瞞皇上,這是宇文愷除了自身技能過硬之外,另一個能夠成為中樞常青樹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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