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加羅的出殯事宜,有三個人是出了大力的,楊素、裴矩、牛弘。


    聽說楊素當初為了尋找安葬獨孤後的福地,帶著人日夜不停,輾轉數百裏,風吹雨淋不辭勞苦,下葬之日更是親力親為忙前忙後,諸般事宜皆安排的妥妥當當,這讓楊堅大受感動。


    所以在楊素病倒之後,楊堅下令百官探視,以示對楊素的器重。


    裴矩和禮部尚書牛弘,參照《齊禮》,製定了皇後的殯葬規格,並為大隋今後的皇室殯葬製度打下基礎。


    獨孤後的出殯規模,是空前的,至於為什麽要參照《齊禮》,是因為齊地是孔聖人的故鄉,開華夏禮儀之先河,《齊禮》被尊為儒家正統。


    裴矩更是參照《逸周書》對諡法的解釋,為獨孤皇後獻諡號為“獻”。


    聰明睿智曰獻、賢德有成曰獻、智能翼君曰獻。


    楊堅準了,於是獨孤加羅的諡號,便是文獻皇後。


    楊堅下令,在大興城西南角永陽、和平兩坊之中,建造一座天下最大的禪定寺,以紀念獨孤皇後,這座佛寺由工部尚書宇文愷負責修建。


    ......


    獨孤鳳兒被安全帶迴,安置在楊銘的那座私宅當中。


    他不方便從自己的女婢中調派人手,於是便請楊茵絳幫忙,後者從越公府帶來了二十名女婢,今後會專門負責獨孤鳳兒的起居生活。


    楊茵絳已經從祖父那裏得到了確切消息,何況太子殿下前往探視祖父的時候,也暗示了結果,所以眼下的她,已經將自己看做是楊銘的正妻。


    至於獨孤鳳兒的事情,她完全沒有生氣,恰恰相反,這讓她覺得楊銘是重情之人,自己沒有看錯。


    所以如何安置獨孤鳳兒,她安排的井井有條。


    但凡有哪個婢女沒有悉心伺候,直接杖死。


    “我們迴荊州之前,要先一步將她送出去,以免出了紕漏,照顧不及,”


    楊茵絳站在楊銘身邊,幫他撫平褶皺的麻衣,柔聲道:“國庫撥款的批文,已經送去荊州,你應該和元文都提前打個招唿。”


    楊銘笑著點了點頭:“放心,我不迴去,沒人有膽子敢動國庫的錢。”


    楊茵絳微笑點頭,望著屋內正在瘋叫的獨孤鳳兒,說道:


    “周邊居民,我都已經打發幹淨了,不會有人被驚擾到,武候衛那裏我也打了招唿,讓他們巡城時,不要來這邊。”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什麽時候都能跟武候衛打招唿了?”楊銘笑道。


    楊茵絳努了努嘴:“托你的福嘍,眼下你我的事情已經在大興傳開了,負責靖安坊的武侯,又是出自左衛府,當然會很容易。”


    左衛大將軍,原來是元旻,元旻死後,楊廣先兼著,成為太子之後,左衛大將軍就落在了老二楊暕頭上。


    不過楊暕是遙領,幹實事的是下麵兩個將軍。


    左衛府在老爹楊廣兼任的半年內,將元旻以前的心腹弄走不少,都換成了自己人,所以現在的左衛府,楊銘隨便使喚。


    自己和楊茵絳的事情,多半又是楊約那個老小子放出來的風,楊銘也是在楊麗華那裏才剛剛知道,結果沒幾天,都特麽知道了。


    想來裴矩這幾天的日子,肯定很不好過。


    安頓好獨孤鳳兒之後,沒過幾天,楊銘便聽到了一個消息,


    裴矩因製定大隋殯葬製度,以及獻諡有功,兼領了吏部尚書。


    吏部尚書以前是蘇威,但是蘇威現在是尚書右仆射,所以吏部尚書兼不兼都一樣,再者說,吏部是歸左仆射管,蘇威兼著也不合適。


    這麽一來,看似裴矩被歸在了楊素手底下,實則大大的不同。


    因為此時的裴矩,身兼內史省、吏部尚書、大理寺卿、左武衛大將軍,門下省納言五個職位,這尼瑪是宰相之權。


    除了楊素、蘇威,就屬他權利最大。


    而且楊堅還封了裴宣機為大將軍(勳位),從東宮千牛備身,轉任為司農寺少卿,從四品。


    司農寺負責國家倉庫、林苑、市場及薪炭供應等事務,少卿是副官,管特麽國庫的,這權力可大發了。


    楊銘完全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楊麗華計劃好的。


    因為在他們那晚見麵之後,裴矩從女兒那裏得知了具體詳情,之後,他便親自來拜見楊麗華。


    正如楊麗華所想的那樣,女兒終究沒有兒子重要,楊麗華給的好處實在是太大了。


    沒有任何實權的楊麗華,卻能左右一部尚書的人選,這在別的朝代是很少見的。


    楊堅之所以痛快答應,其實也是因為裴宣機娶了自己的孫女,沒有這層關係,十六歲做少卿,那不是鬧著玩呢嗎?


    在大隋,隻有宗室和與宗室有姻親的人,才可以鬧著玩,其他人都不行。


    這就是為什麽,那些門閥大族都想和皇室做親戚,因為可以鬧著玩。


    ......


    楊素病倒,其實也就是受了風寒,加上年齡大了,所以恢複起來比較慢。


    但人家是因為主持皇後喪葬一事病倒,所以在楊堅心中,這是大忠,除了賞賜金銀糧帛之外,還讓太子楊廣代替自己探視楊素。


    楊銘本來是不打算去的,但是大哥楊昭探望之後,迴來告知楊銘,阿爺阿娘讓他和老二也去一趟。


    結果楊銘找到老二,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小子早就去過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老二也進步了,懂得人情世故了。


    於是楊銘讓徐景準備了一些禮物,出門乘車,前往越公府探視。


    在門外迎接他的,是楊約,也許是因為塵埃落定,以後大家就是自己人了,所以楊約表現的分外親近,


    “越公府的大門,今後隨時為殿下敞開。”


    楊銘嗬嗬道:“你的意思是,以前貴府的大門,是對我關上的?”


    “殿下哪裏的話,”楊約嘿嘿道:“自打殿下出生,這裏就是隨您進出,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楊銘笑道:“那就勞煩楊少卿把你的珍藏,都送到我府上吧。”


    是不是聽不懂客氣話?楊約嘴角一抽,趕忙轉移話題:


    “兄長知道殿下要來,已經在茶室等候了,玄感已經接到吏部調令,會返京出任禮部侍郎一職。”


    楊銘突然止步:“既然調任,他為什麽不跟我打聲招唿呢?怎麽?是覺得我以後管不了他了?”


    他是你未來的老丈人,你老想著管他幹嘛?楊約笑道:


    “這不是殿下不在荊州嘛,他來不及跟您說。”


    楊銘道:“玄感在江夏做的還是不錯的,我不同意他調任禮部。”


    尼瑪......沒法聊了,楊約耷拉著臉在前帶路,將楊銘帶入茶室。


    這一次,這老小子終於沒有再作陪了。


    楊素的病還沒有恢複,所以身旁一直有兩名美妾服侍,時而為他搓手,時而為他更換額頭的汗巾。


    見到楊銘之後,楊素指了指身前的位置,


    楊銘點頭坐下,望著他們倆中間的這張棋盤。


    下棋別找我哈,我不會。


    楊素笑道:“來一局?”


    楊銘搖頭:“不敢獻醜。”


    “無妨,”楊素率先落子,隨後望向楊銘。


    楊銘厚著臉皮瞎幾把下。


    片刻後,楊素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壓根就不會,於是他將雙手收迴暖袖,笑道:


    “殿下為何要重建襄陽水軍呢?水匪之患,似乎可以有別的方式解決。”


    楊銘道:“大江之上,若無水軍,兩岸難言太平。”


    楊素笑道:“那也用不著五牙艦吧?”


    你什麽時候變得也不會說話了?楊銘嘿嘿道:“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


    楊素笑了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


    “荊州清查田畝一事,殿下做到心中有數即可,不要對外聲張,更不要上報朝廷。”


    看來對方是知情的,楊銘皺眉道:“荊州以外,是不是也是這種情況?”


    楊素點了點頭:“牽扯太大了,這件事想要迴轉過來,是會牽動我大隋根基的,眼下至尊精力有限,實不宜在這個時候捅破,這件事,隻能期望太子將來去做。”


    你太看得起他了,我爹比我爺爺,還特麽好大喜功。


    楊素的話說的很清楚,至尊年邁,身體抗不住大刀闊斧的改革,唯有寄托於後繼之君。


    這也是華夏曆來皇帝的一個通病,總是會給後麵的留下一個爛攤子,有些繼任之君,會想辦法收拾爛攤子,有些,連爛攤子在哪,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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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看來,整個大隋的田畝數額,都是虛報的,如果其它地方和荊州情形差不多的話,至少虛報了一半。


    也就是說,老百姓身上的賦稅,重了一半。


    長此以往,都不需要老爹亂來了,隻要不改革,必出大事。


    楊銘認同楊素的觀點,這件事現在真的不能捅破,於是他道:


    “越公心中,有沒有好的解決辦法?”


    “難!”楊素緩緩道:“這筆爛賬牽扯的人太多了,時間又久遠,何況這些年國庫豐盈,地方也還是太平的,這種時候,沒有誰會去捅破這層窗戶紙。”


    楊銘聽懂了,隻要不出事,大家就當沒事發生。


    大隋如今的太平盛世,實際上非常脆弱,開國至今二十三年,很多事情都還沒有做好。


    這時候的大隋,迫切的需要一位有能力,有魄力的後繼之君。


    這兩點,楊廣同誌都具備了,但是,他具備過頭了。


    他的魄力遠遠超過了他的能力。


    最可怕的是,在楊廣心中,他的能力遠遠大於魄力,這幾乎是一道無解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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