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內沒有光,一片昏暗,還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


    床榻的角落裏,蜷縮著一名隻穿著單衣的少女,她並沒有睡著,此刻正瞪大雙眼,一臉畏懼的望著楊銘。


    她很瘦,一臉的病態,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臉龐也是煞白無血色,整個人看上去,確實有些恐怖。


    楊銘見過她的畫像,所以他知道,獨孤鳳兒原先不是這個樣子的。


    她曾是一名充滿朝氣的少女,用獨孤加羅的話來說,是個野丫頭。


    楊銘抬起雙手,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後緩緩朝床榻走去。


    獨孤鳳兒一臉的驚懼的後退,但是她的身後,已經是退無可退了。


    隻見楊銘從懷裏掏出兩個柿餅,自己咬了其中一個一口,然後將另外一個朝獨孤鳳兒遞了過去。


    啪的一聲,獨孤鳳兒突然揮手,將遞至跟前的柿餅打掉,還在楊銘的手背上,留下了三道血印。


    楊銘笑了笑,撿起柿餅,退到了寢室中央。


    那名負責服侍獨孤鳳兒的宮女,一直沒敢進來,躲在門外悄悄的注視著一切。


    楊銘冷冷道:“再取幾盞燈進來,都點上。”


    宮女不敢違背楊銘的意思,雖然心裏不樂意,但還是老老實實下去照辦。


    不一會,寢室內便點起了四盞燈火。


    楊銘將屋門關上,獨自一人留下,就那麽坐在桌前,也不說話。


    獨孤鳳兒是畏光的,自打屋內亮起來之後,她便一臉痛苦的捂著臉龐,似乎這些燈光會灼燒她的雙眼。


    楊銘就這麽陪著她,他知道,獨孤鳳兒是受了什麽刺激,才會變成這樣,雖然他不懂該怎麽做心理疏導,但是首先要讓對方放下戒心。


    所以這樣的陪伴,並不是毫無用處。


    接下來的日子,楊銘每天都會來這裏陪她兩個時辰,這期間,他也見到了獨孤鳳兒發病時的景象。


    十指摳動牆麵,像是沒有痛感一樣,即使鮮血淋漓也不會停下。


    二便失禁,屋子裏臭不可聞,連給她收拾的宮女都是一臉的嫌棄。


    她還會跑過來,咬楊銘的大腿,咬力非常恐怖,但楊銘仍會忍著劇痛,微笑麵對。


    時間久了,獨孤鳳兒似乎默認了楊銘的存在,有時候會從院子裏捧來一把泥土,請楊銘吃。


    這時候,楊銘就會拿出柿餅來引導她,這個才能吃,你那個不能吃。


    每日的午飯,楊銘都會讓人準備的豐盛一些,然後他便會當著獨孤鳳兒的麵,大快朵頤,故意吧唧著嘴,來誘導她吃飯。


    效果不理想。


    但終究還是有一點效果。


    楊銘蹲下來,抬手從獨孤鳳兒的臉上抓下那些飯粒,然後塞進自己嘴裏,衝著她笑。


    獨孤鳳兒也衝著他笑。


    .......


    皇後出殯,天下悲泣。


    術士蕭吉勸諫楊堅:據陰陽書,皇帝送葬於己不利。


    楊堅置之不理。


    他也是曆史上第一位,親自為自己皇後送葬的在位國君。


    獨孤加羅十四歲嫁給楊堅,夫妻亢儷四十五年,共育有五子五女。


    楊堅一生沒有庶出。


    浩浩蕩蕩十餘萬人,護送著獨孤皇後的靈柩,送往位於京兆郡武功縣的福地安葬,也就是後世的鹹陽市楊淩區三畤原上,五泉鎮王上村。


    現在的陵寢還沒有取名,等到楊堅過世合葬之後才會,曆史上稱之為泰陵,也是唯一一座隋代帝王陵。


    楊銘望著周圍蕭瑟的荒野,感受到了一種難以名狀的孤獨感,穿越到此方大隋之後,獨孤加羅帶給他的暖心親情,在這一刻,似乎已經隨著秋風消散了。


    楊堅、楊廣夫婦,乃至於楊昭和楊暕,都沒有帶給楊銘像獨孤加羅那樣毫無保留的情感衝擊。


    獨孤加羅的過世,也意味著楊銘最大的倚仗消失了。


    迴到皇宮,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楊銘在給楊堅請安之後,來找自己的爹娘道別,並不是要返迴荊州,而是出宮。


    這裏,已經不是他想呆多久就能呆多久的地方了。


    “孩兒想將獨孤鳳兒帶走,”楊銘低頭道。


    楊廣瞬間皺眉:“瘋病之人,已是不吉,你帶在身邊算怎麽迴事?”


    蕭氏也趕忙勸說道:“吾兒不要犯癡,此女不宜接近。”


    楊銘固執道:“她是祖母留給孩兒的,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就這麽活下去。”


    提到獨孤後,楊廣瞬間默然,那是他親娘,就算曆史上的楊廣多麽不堪,但沒有哪個兒子不愛自己的娘。


    蕭妃仍是不準:“你阿爺已經為她尋到好的去處,就在南山的一座佛庵,有佛祖庇佑,她的後半生也不會太難過。”


    楊銘搖頭道:“孩兒會安頓好她的,也會請道門真人看護,不會出錯,孩兒更不會沾惹上不吉。”


    “此事無需再言,”楊廣斷然道:“明日便會有人帶她離宮,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阿爺.......”楊銘抬頭道。


    楊廣冷哼一聲:“不要再說了,出去。”


    一旁的蕭妃也趕忙給兒子使眼色,提醒楊銘不要再惹他阿爺不高興。


    楊銘起身就走。


    望著兒子離開的背影,蕭妃歎息一聲:“我這癡兒啊。”


    “這是愚蠢!”楊廣沉聲道:“他馬上就要成年了,不想著正事,反倒惦記一個瘋病丫頭,這孩子就是被阿娘給寵壞了。”


    蕭妃暗然搖頭:“這孩子太重情了。”


    “這叫懦弱!”楊廣大怒起身,拂袖離開。


    翌日清晨,


    一支車隊離開皇宮,不走朱雀街,而是出宮之後往東,拐進大東街,然後從春明門出城。


    楊銘帶著侍衛,悄悄跟在車隊後麵,直到出城後,他才拍馬加速追上。


    車隊領頭的不是別人,是王府舊人魚讚,現任東宮左衛率司馬,也就是魚俱羅的弟弟。


    見到楊銘追來,魚讚趕忙令車隊停下,調轉馬頭迎了上去:


    “殿下,太子有令,獨孤女不準探視。”


    楊銘理都沒有理他,直接跳上馬車,掀開簾子。


    隻見獨孤鳳兒手腳全被鎖鏈鎖著,頭發披散,身上仍是那件單衣,蜷縮在車廂一角瑟瑟發抖。


    當她見到楊銘的時候,原本呆滯的雙眼中綻放出一抹光芒,隻見她拖著沉重的鎖鏈就朝楊銘爬了過來。


    “殿下不可!”


    魚讚趕忙過來阻止,卻被楊銘手中揚起的馬鞭甩在肩上,


    “退下!”


    魚讚皺眉不語,緩緩後退。


    楊銘迎了上去,將獨孤鳳兒扶起,她在衝著楊銘笑。


    “會送到哪?”楊銘背身問道。


    魚讚趕忙答道:“牛耳山的靜明庵。”


    楊銘點了點頭,掙脫獨孤鳳兒,走出車廂,望著魚讚道:


    “今天,咱們沒有見過。”


    魚讚想了想,點頭道:“卑職護送獨孤女於南山,期間不曾見過任何人。”


    楊銘轉身上馬,帶人揚長而去。


    牛耳山,他記得這個地方。


    迴到王府之後,老二腦袋上頂著個花環來找楊銘,擠眉弄眼道:


    “怎麽樣?享用否?滋味比起你那女官,應該不差吧?”


    在楊暕看來,楊銘已經十四歲了,肯定已經把陳淑儀吃掉了,他是過來人,十四歲是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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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銘真的不想和他談論這個話題,聞言隻能道:


    “還行吧,你怎麽還頂著花環啊?”


    “唉,人家趙真人讓繼續戴著,說得戴足七七四十九天才行,”楊暕一臉無奈,接著又道:


    “百日之後你我才能離京,咱們兄弟又能團聚一段時日了,我正打算去找蟬兒,你去不去?”


    楊銘搖頭:“你先去吧,我有些事情處理完了就去。”


    “那行,”


    楊暕點了點頭,返迴自己寢院,帶上王妃韋瓊,去找楊嬋去了。


    他和韋瓊成婚,也有兩年了,但依然沒有孩子,包括楊暕私養的幾個妾室,也沒有給他生下一兒半女。


    這倒不是楊暕的問題,而是楊廣夫婦的問題。


    楊暕成婚的時候,父母就有交待,老大無子,他不能有子,讓他等等楊昭。


    包括楊銘也是一樣,他將來成親之後,如果老大楊昭還沒有兒子,他就不能準備要孩子。


    因為楊廣希望自己的長孫,是老大生的,可惜了,曆史上他的長孫,會是個庶出。


    沒辦法,老大跟自己的正妃,感情不咋地,楊銘直到現在,都沒有見過他這位大嫂,聽說一直在洛陽呆著呢。


    從楊嬋那裏聽說,老大打算廢了正妃崔氏,正找機會跟爹娘提這件事呢。


    而楊銘料定,楊廣同誌肯定會同意,因為老大成婚已經很多年了,卻一直沒有子嗣,這要是繼續下去,還不知道要等到多久他才能抱上孫子。


    隻衝無子這一條,崔氏就廢定了。


    古代一對夫妻如果無子的話,基本矛頭都會指向女方,怪她不能生養,不能生養的女人,就是廢人,留著無用。


    而曆史上,楊昭的正妃確實沒有給他帶來一兒半女,被廢之後,正妃之位又落在了京兆韋氏的頭上。


    是韋孝寬的兒子韋壽的女兒,韋壽和韋衝是堂兄弟,不過韋壽死的早,兒子韋保巒,襲了滑國公,現任右衛府副率。


    如今楊昭在王府中的妾室,是兩個姓劉的美人,楊銘見過,維秘級別,出身比較普通,但姿色已經蓋過了陳淑儀。


    老大這小子,完全就是悶頭驢偷吃料,也不知道他從哪找來的這兩個女人,原來他也愛好女色嘛。


    這兩人現今隻是妾,但是當楊昭成為太子後,會被封為大劉良娣和小劉良娣,良娣是僅次於太子妃的太子妾,屬正三品。


    曆史上,這倆人分別給楊昭生下了燕王楊倓和越王楊侗,一個死在與文化及手裏,一個死在王世充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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