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宮,當楊銘時隔兩年,再次見到自己的祖母時,忍不住哭了出來。


    獨孤加羅是真心對他好,不摻一絲虛假,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所以楊銘對獨孤後,是有真感情的。


    而眼下的獨孤後與兩年之前相比,已經是判若兩人,原本烏黑的長發幾近斑白,皺紋凸顯,老態畢現。


    事實上,獨孤加羅今年五十八歲,年齡不算很大,但是身體已經非常差了,需要兩名宮女左右扶持,才能堪堪坐直身子,


    “傻孩子,別哭了,你迴來祖母就高興,這一高興,病也就好了。”


    楊銘拖鞋上榻,輕輕依偎進獨孤後懷裏,強忍著不再哭出聲來。


    他知道,獨孤加羅這一次,是扛不過去了......


    而楊銘自打穿越來此,就隻將獨孤加羅一個人視作親人,楊堅都不算。


    這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獨孤加羅原本光滑的手掌,因大病緣故,已經是枯瘦蠟黃,她輕輕的拍著楊銘肩膀:


    “吾兒不哭,祖母會好起來的。”


    楊昭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轉身出了大殿,蹲在外麵捂嘴痛哭。


    太醫署的太醫們,已經告知至尊,聖後身體腐朽,已呈衰敗之象,油盡燈枯為時不遠了。


    也就是說,聖後已經是無藥可治,無病可醫。


    接下來的日子,楊銘一步都沒有離開永安宮,悉心服侍獨孤加羅,而大隋宗室,也都相繼返迴大興。


    漢王楊諒,帶著他的妻兒都迴來了。


    洛陽獨孤家,舉族趕赴大興。


    七月中旬,


    獨孤加羅躺在長女楊麗華的懷裏睡著,後者將獨孤後輕輕放下,揮了揮手,示意寢宮的人都出去,不要驚擾到母親。


    正殿內,楊諒崩潰大哭,他已經從太醫署得到消息,知道自己阿娘時日無多。


    他是楊堅夫婦最寵愛的小兒子,雖然一直都沒有什麽孝順的舉動,但他是真的孝順,屬於那種感情深藏於心,卻不擅表露的人。


    “別哭了,阿娘會好起來的,”楊麗華說完這句,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她和母親鬥了一輩子,直到如今,才後悔從前的所作所為,才醒悟到,母親一直以來其實都在遷就著她。


    而她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


    一時間,大殿內哭成了一片。


    朝會結束之後,楊堅帶著太子楊廣返迴永安宮,當他聽到殿內哭聲時,頓時大怒:


    “嚎喪!”


    大殿內頓時安靜下來,隻剩下一些抽噎的聲音。


    楊堅怒道:“誰敢再嚎,就給我滾!”


    說罷,他怒氣衝衝的前往妻子的寢宮探視。


    楊廣歎息一聲,在殿內的椅子上坐下,對眾人道:


    “母親尚在恢複當中,你們有什麽好哭的?要哭迴家哭去,別再這亂叫,驚擾到阿娘休息,我第一個饒不了你們。”


    “哼!”


    楊諒冷哼一聲,也不甩他,自個轉過身去麵朝殿外,


    別看楊廣是太子,但楊諒根本就不鳥他,在他心裏,大哥楊勇才是皇位正統,你一個臭老二憑什麽當太子?


    楊廣對此也不在意,老五什麽尿性他清楚,不會斤斤計較。


    這時候,楊麗華看向楊廣,問道:“阿爺怎麽說?這種時候應該讓睍地伐和哲謙(楊秀小名)來的。”


    楊廣點頭道:“阿爺答應了,但是隻準他倆每日清晨探視。”


    “哼!”楊諒又冷哼道:“不會是你在中間搞鬼吧?老大老四是阿娘的親兒子,憑什麽隻能早上探視?他們倆又沒死。”


    “你給我閉嘴!”楊麗華直接訓斥道。


    老大和老四探視母親的事情,阿爺一開始就不同意,是自己和楊廣軟磨硬泡,才換來眼下的結果,這個時候老五胡亂指責,完全就是自找沒趣。


    楊諒是真心畏懼自己長姐,事實上他們五個兄弟,對長姐都是尊敬有加,因為他們心裏明白,長姐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


    被楊麗華一聲訓斥,楊諒也不作聲了,而是狠狠的瞪了楊廣身旁的楊銘一眼。


    他們倆之間因為江陵文家的事情,多少還是有點仇怨的,雖然不多,但嫌隙肯定有。


    楊銘看在眼中,毫不客氣的說道:“五叔瞪我做什麽?”


    這句話,瞬間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楊諒身上,


    麵對眾人疑惑的眼神,楊諒隻能道:“別亂說,我瞪你做什麽?”


    “嗬嗬......”楊銘怪聲怪氣的嗬嗬道。


    見眾人還是一臉疑惑的看著他,楊諒咧嘴道:“你們看我幹什麽?沒瞪就是沒瞪,你們也信他鬼話。”


    說完,他起身拍拍屁股,幹脆去大殿外站著去了。


    他的嫡子楊顥,眼下才七歲,被自己的母妃豆盧氏帶在身邊,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衝著楊銘笑了笑。


    楊銘也朝他笑了笑。


    至於楊諒的另外一個兒子,宣城王楊煜,並不在這裏,因為永安宮,不是庶子可以進來的。


    良久後,楊麗華上下打量了一番楊銘,柔聲道:


    “個子長高很多嘛,都快趕上我了。”


    楊銘微笑答道:“姑母美貌,更勝從前,我大隋風華,皆集於姑母一身而已。”


    “馬屁精!”楊麗華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頓時惹得眾人一陣發笑。


    縈繞在大殿內的悲傷情緒,也緩和了不少。


    “好了,”楊廣緩緩起身,對自己兩個兒子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晚些再過來,暕兒再有兩三日便迴京了,你倆記得去迎一迎。”


    “知道了,”楊昭楊銘趕忙起身,將自己老爹送了出去。


    殿外,楊廣拍了拍了老五楊諒的肩膀,笑道:“益錢(楊諒小名)進去吧,迴來一次不容易,一家人好好聊聊。”


    楊諒一個抖肩,甩開楊廣的手臂,一聲不吭的返迴了大殿。


    老二如果不是太子,他真不會這樣擺臉色,但現在,他心裏不服氣。


    就算老大不當太子,憑什麽讓老二當?我就比他差了嗎?阿爺阿娘終究還是偏心。


    他倒也不是真想做太子,隻是一向最得父母寵愛,好事卻輪不到他,心裏有點不平衡。


    楊廣當然知道他在較什麽勁,不以為然的笑了笑,返迴東宮處理公務去了。


    第二天,獨孤加羅的精神好了不少,可以自己下床走動走動,五個女兒陪在身旁,寸步不離。


    大家都很高興,多日來的陰霾也因獨孤加羅身體好轉而消散不少。


    楊勇和楊秀兄弟倆得了旨意之後,也趕來探視自己的母親,兩人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跟在獨孤加羅身後。


    楊麗華有心想為兩個弟弟開脫,結果剛一開口,就被獨孤加羅抬手打斷。


    眼下這個時候,她也不好再堅持,隻能是順著母親的心意。


    不過在她的頻頻眼神示意下,楊勇和楊秀倒也表現的乖巧,見到母親想坐一坐了,就趕忙從宮女手裏接過椅子,輕輕放在阿娘身後。


    覺得殿內風大,便跑過去親自紮緊帷幔。


    獨孤加羅看在眼中,沒有任何表態,反倒是一直在與楊麗華的女兒宇文娥英說話。


    一直到晌午,獨孤加羅倦意明顯,這才返迴寢宮休息。


    而楊銘則與大哥楊昭一起出宮,等著老二楊暕返京。


    “聽說楊素也迴來了?”出宮的路上,楊銘好奇道。


    此時的楊昭已經胖了不少,肚子明顯,點頭道:“半個月前迴來的,眼下邊疆軍務,由長孫成一人主持,步迦主力已被擊潰,逃至塞外,長孫成與染幹仍在追擊。”


    楊銘讚歎道:“越公真乃大將矣。”


    楊昭點了點頭:“他已封無可封,長子玄感因你舉薦,已授柱國之勳,至尊為表嘉獎,封了他的次子玄縱為淮南郡公,授上儀同三司。”


    這一點是意料之中,史書上倒是都寫明白了。


    這時,楊昭突然又道:“你那個獨孤鳳兒,染了怪病,常常半夜驚厥發瘋,許多太醫都看過了,卻束手無策,祖父怕她驚擾到祖母,便將她遷往你原先住的月華殿。”


    “竟有這事?”楊銘愣住了,住在宮裏怎麽會染上怪病?何況她年齡又不大。


    楊昭臉色凝重道:“聽說是中了巫蠱之術,祖父已經下令,現在不準任何人前往探視,以免染上不吉,大興善寺的高僧日夜做法,希望能起到一點作用,唉......此女出了這檔子事,阿爺阿娘那裏,多半是不想要她了,但眼下祖母病重,又不好開這個口。”


    楊銘默不作聲,這件事也太蹊蹺了......


    巫蠱之術?他是不會信這玩意的,有個毛的巫蠱,不過是聳人聽聞的邪門歪道罷了,


    自己距離成年,也就不足半年時間,獨孤鳳兒馬上就是他的王妃了,怎麽偏偏這個時候卻出了這檔子事?


    若說有人搗鬼,這個人又會是誰呢?


    楊銘想到了兩個人,一個是楊茵絳,一個是裴淑英。


    獨孤鳳兒如果出事,最有可能成為自己王妃的就是這兩個了。


    雖說同姓不婚,楊茵絳想成為他的正妻,可能性不大,但是人家如果真的改姓,完全是可以通融的。


    畢竟他們大楊家和小楊家,按照宗室族譜來看,是一百年前的親戚,早特麽沒血緣關係了。


    而裴淑英就更穩了,無論任何方麵,都完全具備成為郡王妃的資格,甚至可以說,郡王以下,裴淑英都屬下嫁。


    而大隋門閥,不興下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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