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在大興的家,是一個小宅院,坐落在一條破敗的胡同裏。


    別看宅子小,他爹當年也是花了不少錢才買下的,這可是京師,寸土寸金的地方。


    留在這裏伺候他的下人奴仆,加起來有六個。


    他的老爹房彥謙為了兒子在大興仍能勤奮讀書,所以這六個下人裏,一個是六十來歲的管家,剩下五個都是四五十歲的黃臉婆子。


    至於原來府上的年輕女婢,被房彥謙帶到了長葛縣(今河南長葛市)。


    房玄齡雖然中了個進士,但說實話,感覺和沒中一樣,不考這個進士的話,他想謀個九品小官也不算太難。


    所以他自覺明珠蒙塵,鬱鬱不得誌。


    房玄齡整日無所事事,呆在家裏也沒意思,所以他大部分時間都像個街溜子一樣,在大興四處閑逛,倒也結交了不少朋友。


    這天迴到家後,老管家將吏部送來的調任文書遞到他手上。


    房玄齡瞬間雙眼放光。


    這文書他眼熟啊,上次從隰(xi)城調迴大興,也是這種文書,難道是遠在長葛縣的阿爺背地裏給他活動了活動?


    於是他興匆匆的跑迴書房,點上油燈,挑開封蠟。


    “錄事?”


    “河東王府錄事?”


    這特麽是郡王府的屬官?


    房玄齡呆住了.......


    王府錄事是從七品,比他現在的品級要高,但對於房玄齡來說,肯定是不樂意的。


    雖然眼下自己隻是個羽騎尉,但怎麽說也是在天子腳下,以後還有機會,但如果做了王府屬官,人家以後要是不肯放人,自己等於一輩子都被拴住了。


    這是個郡王,又不是親王,兩者之間相差很大的。


    更可況,朝野黨爭已成水火之勢,河東王偏偏又是晉王楊廣的兒子,我去給他做屬官,說不得以後也會被牽連進去。


    實在是不妙啊。


    突然間,房玄齡覺得自己當個羽騎尉就挺好的。


    可是調令都下來了,他不去拜見人家也不合適。


    第二天一大早,房玄齡登上家裏唯一的那輛馬車,前往晉王府。


    事實上,楊銘今天沒有出門,就是在家裏等房玄齡。


    他盤算著這小子應該已經拿到調令,既然拿到,肯定得來見見自己這位新領導。


    大概上午十點左右,王府下人來報,有人求見。


    楊銘令人將對方帶到府中的一處會客廳。


    “是你?”


    房玄齡看到從屋門外邁進來的那張半生不熟的臉龐時,猛地站起來,愣了半晌後忍不住苦笑道:


    “你可別告訴我,你就是河東王?”


    楊銘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然後自己則坐在了房玄齡對麵:


    “聽說玄齡兄近來清閑,而我府中又有個缺,所以才找吏部要的人,玄齡兄不要怪我唐突。”


    唐突?這明明是驚嚇,我真是倒了血黴了,早知道那晚就不喝你那兩壺酒了,攤上個這事?


    房玄齡連道“不敢不敢”。


    “怎麽樣?玄齡兄什麽時候可以上任?”楊銘微笑道。


    我不想去......房玄齡一臉肅然道:“在下德薄才疏,竟得殿下垂青,實在汗顏,又恐難以勝任,昨晚得到調令至今,竟未能合眼,實在怕耽誤王府重事,有愧於殿下。”


    楊銘聽出來了,對方這是在說:我不行,你能不能換一個?


    聽了這些,楊銘麵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將目光望向廳外,


    “玄齡兄請看!”


    楊銘指著院中一顆枯敗的棗樹,慢悠悠道:


    “這顆棗樹從去年開始,便漸成凋零之象,枝葉發黃潰敗,我曾找人來治,那人說需要修根剪枝,重新換土補肥。”


    “本王當時對那人說,你隻管去治,如果治不好,我就把你埋進地裏當肥料。”


    聽到這裏,房玄齡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自然聽出對方話裏的威脅之意。


    楊銘繼續道:“本王當時不過一戲言耳,那人卻被嚇慘了,每晚都守著這顆棗樹悉心嗬護,不出月餘,棗樹新芽萌發,重新煥發生機,本王當場就賞了他兩百個錢,玄齡兄覺得,這兩百個錢花的值不值?”


    好小子,我不就喝了你兩壺酒嗎?你記得倒是清楚。


    “值!非常值,”房玄齡心裏在想,自己如果說個不值,會怎麽樣呢?


    楊銘笑了笑,再一次問道:“玄齡兄什麽時候可以上任?”


    “三日之後,便可上任,”房玄齡還能說什麽?不去的話他怕自己被埋了。


    楊銘起身揖手道:“那就恭喜玄齡兄了,三日後,必有一車美酒與玄齡兄同行,共赴河東。”


    房玄齡連忙起身還禮:“殿下抬愛,玄齡自當殫精竭力,”


    .......


    打發走房玄齡之後,楊銘又將徐景喊來:


    “京師所售酒水,有哪些還算不錯?”


    徐景以為是楊銘自己買,於是道:“當屬舊魏時河東人士劉白墮所釀‘春醪’,此酒在大興和洛陽極得貴人喜愛。”


    “價錢如何?”楊銘問道。


    徐景道:“六十錢一斤,”


    太貴了......算起來好像比葡萄酒還貴,葡萄酒一壺得有個三兩斤呢,


    楊銘又道:“有沒有便宜點的?”


    “主子何須買酒?”徐景奇怪道:“府中窖藏,有不少王爺從江都帶迴來的女貞、花雕、紹興黃,主子想飲,盡可去取便是。”


    那是老爹的窖藏,我是可以喝,但我不敢拿一車出來送人。


    再說了,房玄齡不是自稱德薄才疏嗎?那你就不能喝好酒。


    楊銘道:“這樣吧,你帶一輛馬車出門,隨便在街市上找那種最便宜的酒裝滿一車,三日後與房玄齡一道啟程。”


    “噢......原來主子是要送人,那我明白了,”


    徐景打楊銘滿月起就跟在身邊伺候,自然曉得楊銘的意思,於是他在王府中支了一輛車馬,喊了三五個家奴,去往大興最南邊的裏坊。


    東市和西市,有便宜酒,但絕對不是大興最便宜的。


    最便宜在城南,五個錢就能買一斤。


    徐景是懂楊銘的,


    所以當他在城南找到一間門臉不大,生意卻是極好的酒鋪時,直接便對老板說:


    “裝車吧,一斤酒兌三兩水。”


    .......


    三天後,楊銘親自為房玄齡送行,並將老爹楊廣窖藏的四壇子花雕拿出來,囑咐房玄齡將其中兩壇送給河東郡太守竇慶,另外兩壇送給河東郡丞李靖。


    房玄齡看了一眼那四壇子精裝美酒,又望了一眼自己那滿車的黃泥壇子,心裏那落差感呐.......


    這就是你送給我的美酒?


    你也太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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