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的海洋,一望無際。


    少年似乎失了力氣,任憑那健壯的身軀在綠洋中起起伏伏,如同一截朽木,漫無目的。


    毫無征兆地,天空灑下了點點陽光,肆意地鋪在綠色汪洋,透過那清澈的水,仿佛要墜入海底。


    少年本就閉著雙眼,好似假寐,被這無端出現的陽光照射,微微皺緊眉頭,自沉睡中蘇醒。他仿佛許久不曾接觸陽光,雙眼緊閉,不知身軀曆經多少浮沉,他方從灼熱刺眼的光芒中緩過神來,睜開那雙蒼藍色的瞳孔。


    忽地一陣海浪打來,少年不及反應,狠狠灌下一口海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身形踉蹌,幾番掙紮才最終穩住自身。


    “呸——”少年用手用力抹去臉上的水,奮力吐出口中液體,似要將滿腔惡心也連同海水一起帶出身體。他雙腿擺動,空下的雙手也在清澈的綠洋中撲騰,保持身體的平衡。少年四處環視,觀察環境。


    淡藍色的天空飄過幾朵白雲,造型各異,頑皮孩子般在空中擺出各種姿勢。目力所及,綠色海洋不見邊際,斑駁海浪微微掠起,晃動少年不安的心。


    “我是誰?這是哪裏?”少年迎著浪紋向前行進,心中縈繞著諸多疑問。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就連自己的名字也連同深藏心中的巨石,墜入穀底,一無所知。但他並未放棄尋找,在攀爬與下落中找尋著有關自己的一切,縱使那結局並沒有絲毫的改變。


    恍惚間,少年閉上雙眼,呈大字形浮在海麵。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舒適至極,他十分喜歡這種感覺,甚至有了一直維持現狀的念頭。


    可天總不隨人願。


    “滴答。”忽然滴落的水滴落在少年的臉龐,他嚇了一跳,本能地睜開雙眼,抬頭四望。可一仰頭,原本晴空萬裏已悄然消逝,黑壓壓的烏雲覆蓋了整片天空,像是擇人而噬的巨獸,僅是一口,便讓這世界為之一顫。


    “嘩啦啦——”暴雨急驟,傾盆而下,少年被雨點打在身上,疼痛無比,可他無處躲避,隻能在愈發翻騰的波濤裏一起一伏,盡可能不喝下綠色的海水。


    一道巨浪宛如一隻龐大的手,鋪天蓋地打在少年的身上,那渺小的身軀被無情的海水吞噬,恐怖的力道從四麵八方向其發起進攻,他不受控製地張開了嘴,海水發瘋似地朝裏湧去。


    難以言述的疼痛與窒息感翻湧而來,少年的身軀不住顫抖,他已身陷海洋深處,即便他奮力撲打,試圖向上前往水麵,可海底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不知何時已如海草纏繞他的雙腿,將其向下拉去。


    少年竭力睜開雙眼,卻不見腿上有任何東西將他向下拉。也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忽地瞥見那如深淵般漆黑的海底,隱約間,海底似有微微熒光,緩緩閃爍。


    不知從哪來的勇氣,少年猛地調轉身形,向著那閃爍微光的海底深處遊去。


    似是感受到他的目標,先前作用在他雙腿上的無形拖拽力莫名消失。而隨著他的不斷深入,海水賦予他的龐大窒息感與恐怖的壓力也正銷聲匿跡。


    少年愈發肯定自己的選擇,手與腳也在這時湧出無數的力量,支撐著他不停向下……向下。


    光芒始終那般微弱,卻從不曾改變位置,這也給予了少年莫大的鼓舞,每當他在精疲力盡時,看向那越來越近的光芒,身體的各處便會再次湧現出無盡的力量,支撐他緩慢下行。


    可他終有極限,身軀在周而複始的移動中瀕臨崩潰,手腳也逐漸麻木,少年拚命咬緊牙關,看著近在咫尺的光點。


    不知為何,這縷埋藏在綠洋深處的光芒竟給予他些許溫暖之感。而這份溫暖也隨著身軀的逼近而愈發明顯。


    眼皮變得愈發深沉,少年竭力撐開雙眼,要將那縷光芒牢牢地烙印在眼裏,可低垂的眼眸卻終究不堪重負,緩緩落下。


    而當它落下的那一刻,少年昏沉的世界也在頃刻間一片黑暗,再不見丁點亮光。


    “轟!”


    一聲巨響,宛如春日驚雷,喚醒沉睡中的灰發少年。他像是突然驚醒的小獸,不停地喘著粗氣,心悸感傳遍全身,令他難受地連連咳嗽。


    然而,臆想中的咳嗽聲並未如期而至,反而是某種難以言述的“嘎吱”聲此起彼伏。械零有些奇怪,終於睜開雙眼,看向周遭一切。


    可也正是這意想不到的睜眼,讓械零的大腦為止一顫,那龐大而孱弱的身軀也在同時微微移動,似是迎合械零的驚訝。


    械零此刻,正在灰色巨蠍的體內!


    待少年自最開始的震驚中恢複過來,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腔的新奇與期待,他驅使著巨蠍的頭顱,綠色瞳孔不住轉動,各種各樣的數據在視野中閃出,讓械零有種置身機甲的感覺,隻不過眼下這台“機甲”早已是千瘡百孔,不堪重負。


    械零轉動著巨蠍的身軀,自然也看見了身處其一側的自己的身軀,他依然維持著原先的姿勢,頭與雙手緊緊貼在巨蠍體表。看到自己的身體,械零有種難以言表的不真實感。


    此刻的械零,正如眾生之黎般,將自己的意識傳輸進入巨蠍的體內,成為它身軀的掌控者!


    巨蠍突然的異動,言澤林盡收眼底。他自然看見了械零從始至終一切的怪異行為,也隱約能夠猜到,這裏一定發生了什麽,可他還未曾想到,械零竟能夠仿照眾生之黎,與其進行同樣的意識轉移!


    言澤林沒有想到之事,身處戰圈的雷動火卻是靈光乍現,若有所思。他穿戴著神秘的銀色機甲,擁有遠比言澤林更好的視角與分析係統,也是因此,他用眼角餘光看到了發生在此處的意念入侵。


    在他眼中,械零的心跳在其將身軀緊貼灰蠍時便逐漸緩慢,而在數十秒間,械零的心跳愈發緩慢,幾近停止。也就在這個時候,許久不曾移動的灰蠍突然睜開瞳孔,四處觀望,表現出其從未有過的稚嫩。


    “砰——”炮筒中再次劃出一道恐怖的弧線,雷動火看著那在熾烈中屹立不倒的藍蠍,心中思緒萬千。他著實對自己的猜想感到不可思議,而另一方麵,基於猜想而橫生的疑惑在心間迴蕩,久久不散。


    “械零掌控這樣一隻幾乎沒有戰鬥力的機械蠍,究竟想要做什麽?”


    在兩人夾雜著驚訝、疑惑與期待的目光中,那隻精疲力盡的灰色機械蠍,慢慢地將械零的身體放在自己的背上,緩慢而堅定地直起六足,靜靜地矗立在那。


    它本是一隻不會言語的機械造物,可如今那雙眸子卻一反常態顯出幾分智慧。那是人類方才能夠展露而出的目光,是它先前從未展露出的氣場,甚至就連眾生之黎掌控下的藍蠍也不曾顯露這樣的瞳孔。


    雷動火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想,言澤林看著緊閉雙眼,躺在機械蠍背上的械零,眉頭微挑,若有所思。


    但整個戰局中,對於這突然起身的機械蠍最為意外的,還要數站在所有人對立麵的眾生之黎。


    此刻,藍蠍一麵抬著雙螯,抵擋飛來的炮彈,埋藏在雙螯下的瞳孔則死死盯著“死而複生”的灰色巨蠍。眾生之黎作為意識降臨的親曆者,又怎會不知此刻在灰蠍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正所謂無知者無畏,正是因為他了解其中諸多,方才能夠從中挖掘令他顫栗的恐懼。


    對於械零,他本以為自己已經了如指掌,可實際上,他知道地可能隻是冰山一角。這場盛大的計劃在械零等人的影響下早已脫離他的掌控,而他最初的目標也在這幾人的抵抗下漸行漸遠……


    想到這裏,眾生之黎心間猛然蕩起一抹憤怒,隻是那色厲內荏般的憤怒似乎隱藏了他心中更深層次的情緒。他大喝一聲,藍蠍的頭顱向上揚起,雙螯竟硬生生鉗住那直朝麵門襲來的銀色炮彈,下一刻,它右螯奮力向前擲去,炮彈調轉方向原路返迴。


    “糟糕!”雷動火暗道不妙,他怎會想到藍蠍竟留有這般招數,猝不及防間連忙設法轟出下一發炮彈。可好巧不巧,過熱的炮筒向其發出警告,萬般無奈下,雷動火隻得抬起右手,希望用手臂上的微型激光提前攔截。


    但也就在這瞄準期間,雷動火忽地微皺雙眉,抬起的手臂上,激光遲遲未出。


    機甲麵罩後的透明視角中,極強的人工智能向雷動火展示出炮彈的目標軌跡,男人發覺,這發炮彈的最終目標並非自己,而是他的身後!


    雷動火的心頭閃過一抹慶幸,本想著那眾生之黎竟會有如此致命的錯誤,可念頭一轉,他忽地怔在原地,隨即驟然轉頭,目光順著飛身而過的炮火望去,卻見那急速奔馳的銀色炮彈速度驚人,目標直指不遠處,默默站立的灰色巨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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