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這是在哪?”


    “身體……好痛……”


    伸手不見五指的幽影中,械零痛苦地睜開雙眼,又緩緩閉上。


    “我……難道失明了?”少年心中泛起巨大波瀾,他抬起酸痛的手,試圖在這無垠黑暗中尋覓一星半點聊以慰藉之物。


    不知過了多久,麵龐似有顆粒狀物體劃過,喚醒少年沉寂已久的感知能力。他伸手去摸,顆粒物宛若水波流過細膩的肌膚,虛無縹緲,惹人神往。


    恍惚間,械零的腦海中,流星拖拽著藍色尾光搖曳閃爍。他開始細細迴味手掌與顆粒物接觸的感受,那顆粒流表麵布滿褶皺,卻又異常平滑靈動,賦予械零難以言述之感。


    也正因觸碰它帶來的異樣感覺,少年很快便從記憶深處找到不算久遠的另一次經曆——


    夢魂市一行中,械零險勝張爭庭,卻因深受重傷陷入昏迷。在身體喪失直覺的一小時中,他步入虛幻的藍色空間,看見的、摸著的藍色顆粒,在觸感上便與眼前這流動於空間中的黑色顆粒如出一轍!


    迴憶至此,那猶如夢幻般的藍色顆粒散盡,迷蒙出現於紅霧中的詭異尖塔也在腦海浮現。


    械零甩了甩頭,思緒迴歸。不知為何,迴憶中的尖塔被厚厚的黑霧籠罩,隱隱約約,可當他極力試圖看清,卻好似天降銀針,狠狠刺在自己的頭顱之上,突如其來的刺痛讓少年身體一顫,心有餘悸。


    視線聚焦,眼前突然出現一抹黑色亮光。許久未曾見到光芒,械零下意識地眯起雙眼,但待其反應過來,眯起的眼裏猛然閃過精芒。


    那道光,就仿佛上古神話中照亮世界的第一縷芒,它的出現令世界得以明晰,讓械零得以觀察自己所處的異端空間。


    視線複蘇之時,械零恍然憶起失去意識前最後的畫麵。那死去的狂鼠頭部,被子彈貫穿的部位流淌著紅色鮮血,可在幾個唿吸間,殷紅消失,黑色從中出現,猶如樹洞裏爬出的陰森害蟲。


    少年本就身受重傷,麵對這詭異黑霧,自然也無力逃脫,隻能看著那與械宇大事件中如出一轍的黑色將自己吞沒。


    “這麽說……我現在應該處於刑月狂鼠構建的空間之中。”


    少年雙眉微蹙,低頭沉思,先前昏沉的頭腦在運轉間逐漸醒轉,變得清晰而又靈活。他抬頭打量周圍,雖然依然是一片漆黑,但因為那道仿佛來自星辰彼岸的光,倒是能夠看清身邊環境。


    身體周圍,顆粒物懸浮空中,細細流淌,它們好似沒有意識的流體,屈從本能地流動。經過少年的身體,它們被一分為二,宛若流水遭遇攔截之石,被迫分開,卻又在短暫的時間後恢複原狀,平靜地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


    少年默默地放下左手,帶起一陣流體漣漪,他的目光飄向遠方,有些好奇,意念一動,雙腿驅趕著身體緩緩前進。


    隻出一步,械零身體一顫,維持那副前進之姿,微微呆滯。


    就好像觸碰了某種機關,黑色空間忽然湧現奇妙之景。黑色顆粒流如順風而動,齊齊奔向同一地方,遙遠光芒更顯明亮,竟是微微有些刺眼。


    幾個唿吸間,顆粒流竟呈現出一副明顯的畫麵,詭異,又令人好奇。


    以黑色作為主要背景幕的舞台上,男人與女孩背靠參天大樹,閉目休憩。柔和的風徐徐吹來,葉片沙沙作響,他們的頭發微微浮起,如同向往自由的蒲公英,戀戀不舍。


    男人睜開雙眼,慈祥地看著女孩,他忽然舉起女孩,臉上的笑意如太陽溫暖。女孩張開雙臂,小鳥般飛翔,她無聲地笑,精靈一樣。


    畫麵一轉,溫暖的家庭分崩離析,雷電夾雜著傾盆大雨滾滾直落,黑色的人影將男人和女孩剝離開去。女孩不安、驚恐,男人絕望、瘋狂,他們不約而同地抬起手,彼此的手掌熟悉又遙遠。


    滿腔的孤意,忽然灌入胸腔。械零深吸一口氣,他並不認識畫麵中的男人與女孩,卻能在這寥寥幾幕中體會父女分離時的驚恐與絕望。


    黑色舞台開始劇烈顫抖,場上的角色也在模糊震顫中悄然消失。虛無的震感如蛇遊移,在墨般漆黑的地麵掀起一條又一條白色裂縫。


    械零下意識地朝後移去幾步,可那裂縫竟似發現了他,蜿蜒騰挪中目標直至少年。唿吸間,它速度更甚,伴隨著愈發強烈的震感,頃刻間包圍械零。


    械零心中沒來由地騰起異樣的危機感,雙腿肌肉驟然緊繃,健步如飛。他不時向後望去,裂縫如枝葉伸展,將一望無盡的黑色地麵包裹,刺目的光輝裏,無數隻手誓要穿破這無邊黑暗,重歸自由。詭異怪狀,好似群魔亂舞。


    少年轉過頭來,雙眼猛然驟縮,下一刻,隻覺腳踝被裂縫中升起的瑩白手臂猛然抓住,他重心不穩,身形便向下倒去。尾隨許久的白色裂縫正在此刻驟然打開,械零的雙眼被劇烈白光籠罩,一萬隻螞蟻啃咬雙眼般的痛苦讓其緊閉眼簾,身體蜷曲,惶恐不安中向下墜落。


    一秒……兩秒……


    墜落感仍在持續,痛楚隨著迎麵而來的狂風有所消散,械零不敢睜眼,維持著原先的狀態,等待身體落入實地的瞬間。


    撲通——


    像是墜落進平靜的液體,身體表麵傳來難以言述的清涼,隨即又轉為無邊的冰冷。但出人意料的,械零並未感到多麽疼痛。


    從裂縫墜落,自由落體將近二十秒,他身體攜帶的能量即便被水浪減弱,應該也具備無與倫比的勢能,又豈會如小石輕點水麵,波瀾不驚?


    械零試圖睜開雙眼,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無法驅使身體移動,驚慌感如噴泉般汩汩湧出,少年大口唿吸,安撫心中不安的小兔。這種驚慌對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體驗,相較於曾經徜徉於胸的所謂情緒更顯真實。


    似乎隻有此刻,械零真正感受到情感遍及全身,滿心驚奇的同時細細迴味。


    他想要銘記這種體驗,將其烙印於心。


    耳邊,虛無縹緲的聲音由遠及近,模糊轉為清晰,械零屏住唿吸,靜靜聆聽。他並不知曉身邊情況,自知不能輕舉妄動。


    聲音愈發強盛,械零聽得真切,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似從沉睡中蘇醒,溫度迴升,皮膚表麵再次具備捕捉風與水氣的能力。


    “任務目標——改造。”身邊響起冰冷的機械聲響,毫無感情。械零鼓足勇氣,睜開雙眼,刹那失神後,他開始打量周邊環境。


    初入眼簾的,是額前巨大如複眼般的手術光燈,潔白的光從中灑落,照在男人蒼白的臉上,他的臉龐並無驚恐,仔細看去,深邃目光中甚至留有少許好奇。


    男人躺在堅硬的手術台,雙手雙腳被鐵鐐束縛,一塵不染的空白房間裏,隻有他與一台白色機器。那機器生有兩隻靈活的機械手,腹腔中放置諸多經過消毒的手術器具。


    微微一撇,男人雙眉緊蹙,透明玻璃守護的機器腹腔裏,金與紅交替融合的高危具械——赤炎正安靜地躺在那裏,人畜無害。


    “任務執行,預計時間達1小時43分鍾。”機器背部的擴音器中再次傳來毫無情感的機械聲響,灰色的機械手指彈出尖細銀針。


    男人似是有所察覺,在手術台上瘋狂扭動,可那鐐銬堅硬如鐵,不可撼動,他隻能在驚恐與不安中無奈地看著銀針刺入皮膚,將其中液體輸入手臂。


    麻醉劑的效果立竿見影,男人的扭動瞬間停歇,轉眼便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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