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驟然一靜。


    空氣凝固,氣流消散,那瞬間湧來的疾風如同時速兩百邁的超速跑車,猛然撞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葉文戮猝不及防,那直墜而下的長刀也在此刻失去平衡,跌跌撞撞最終刺入械零右側泥土之中。


    他顧不得地麵械零,驚疑不定的雙眼猛地抬起,順著可怕風刃向外看去。


    葉文戮的瞳孔驟然收縮,赤紅的雙眼本是無所畏懼,卻在此時露出些許慌亂。他緊閉的嘴巴微張,全身僵硬,似是大腦空白,不知作何行動。


    少年的異樣被械零看在眼中,不免疑惑,又心中警覺,微微轉動酸痛的頭顱,終於身形一顫,看到令葉文戮方寸大亂之物。


    黑翼鷹!


    巨洞缺口之外,黑翼鷹卷土重來。它漆黑如墨的身軀隨翅膀揮動上下起伏,龐大鳥喙微微張開,似是借用此刻時間休養生息。


    一聲咆哮,巨鷹銳利眼眸陰狠地望向遙遠洞窟中糾纏搏鬥的兩人,相隔百米,那兇戾瞳孔中釋放的森冷殺意依舊形成無形刀刃劃過二人身旁,他們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月光灑下,照射在黑翼鷹受傷的身軀之上。


    它的腹部不斷收縮抬動,目力驚人的械零悄然發覺,殷紅血液隨著它腹部一起一伏向下滴落,那血液仿佛都蘊含豐富能量,相比尋常血液更加快速地墜落,消失在洞外視野不及之地。


    械零猛然驚覺,眼中光芒流轉,瞬間在腦海形成寥寥數語——


    “它受傷了。”


    沒錯,在先前的戰鬥之中,黑翼鷹竟被械零施展破曉之光刺破腹部,形成一道足有兩米的傾瀉傷口。


    它從黑翼鷹腹部右上側一直延伸到左下側位置,猩紅血液自刺眼疤痕中不斷滲出,雖無法證明黑翼鷹傷勢如何,卻能說明此刻它難以壓抑的滿腔怒火。


    黑翼鷹目露兇光,猛然張大巨喙衝兩人爆發刺耳鷹嘯,那無形壓力排山倒海襲來,瘋狂的音波仿佛要穿透兩人耳膜直至腦海。


    兩人目露痛楚,幾乎是同時伸出雙手掩蓋耳朵,試圖想將音波拒之門外。


    為了減少鷹嘯對己影響,葉文戮甚至效仿械零躺倒在地,還特意躲避在械零遠離黑翼鷹一側,借械零身軀略微抵擋鷹嘯湧來的可怕衝擊,好讓自己盡可能免受音波折磨。


    那械零雖然痛苦,雙眼卻目睹少年全部行動,心中暗道葉文戮狡猾至極,可自己尚且難以行動,也無瑕顧及那黑發少年的舉止行為。他努力保持著大腦的清醒,竭力思考著可能脫身的方法。


    震耳欲聾的咆哮終於結束,兩人來不及休息片刻,黑翼鷹卻已振翅撞來。


    被破曉之光轟擊而出造成的巨洞不足以令它憑借俯衝姿態衝入,它卻也不顧身軀傷勢,攜無可匹敵的爆裂衝擊,再度撞擊龐大缺口,在一眾碎石紛灑中闖入洞穴,又咆哮著飛向倒地不起的械零二人。


    作為森林的一方霸主,黑翼鷹可謂群獸中擁有極高智力的存在,自然認得械零是對自己造成主要傷害的罪魁禍首。


    滿腔怒火催動下,它的眼中隻有那躺倒在地,無力爬起的虛弱少年,絲毫不顧自己貿然撞入導致的山壁異動,以及那頭頂紛紛墜落的各式碎石。


    鳥獸相距愈發鄰近,械零能夠清楚感受到,那直衝雲霄的磅礴氣勢如傾盆直下灌注在自己全身,壓迫令他喘不過氣起來。


    少年竭力想要爬起,找尋可能的障礙物用以躲避,可在他腹部發力自地麵直起上半身,卻見那葉文戮不知何時已然朝著相反方向,也即是洞穴原本的入口匆忙跑去。


    械零略一遲疑,心知葉文戮的打算,他定是希望借黑翼鷹之手將自己擊敗,他便可以坐收漁翁之利,成為最終冠軍。


    可自己又怎會讓他如願?


    械零雙手拍地,從地麵忽地爬起,他望向不遠處落地龍槍,計算巨鷹到達的時間,便迅速朝著湮魂龍語拔足狂奔。


    千鈞一發之際,他一記側身翻跟,身體淩空旋轉一圈,直伸的右手在旋轉的過程中精確把握龍槍直杆,在翻越落地的同時,械零也將龍槍重握迴雙手。


    感受到械零雙手的溫度,湮魂龍語再度釋放赤色火焰,熊熊燃燒卻不會對械零造成分毫傷害。


    他緊盯著近在咫尺的巨鷹,心知再欲逃離已不現實,不若放手一搏,或許能夠重創漆黑鳥獸,自己也能偷得空閑休養生息。


    心念至此,他雙腿前後站立,略微彎曲擺出典型戰姿,湮魂龍語槍焰洶湧,蒼炎守護赤紅醒目,他看著巨鷹,嚴陣以待。


    巨翅拍擊,風與浪齊齊席卷,長喙微張,吐露漆黑能量球,如索命鬼般朝向少年咆哮襲來。


    械零不慌不忙,雙手揮動龍槍,意念流轉,那槍尾璀璨晶體驟然綻放奪目輝光,隨即黯然無色。


    可它傾盡全部釋放的刺眼光華又豈非池中之物,那分明是潛藏已久的恆星魂火!


    隻見槍尖輪轉,混沌縈繞間被順著槍聲洶湧而至的巨量火焰頃刻包圍。少年大喝一聲,槍尖直至洞頂,背後龍影同時仰頭長嘯,浩大氣勢從一人一龍處向外持續擴散。


    即便是來勢洶洶的黑翼鷹,也在這一刻減緩速度,暫避鋒芒;而另一邊感受到磅礴氣勢的葉文戮也迴首遙望,舉目間唯有那渺小又高大的灰發少年挺槍對抗黑色巨鷹的恢宏場景。


    一時間,他也放慢了腳步,駐足遠望。


    身後龍影愈發龐大,槍尖綻放的四溢焰浪化作赤金鎧甲,齊刷刷銘刻在龍影身軀之上,它的咆哮自遠古走來,劃過一片悠久曆史,又走向遙遠未來,拍擊在黑翼鷹規模不小的身軀之上,縱使是那林中霸主也麵露忌憚,示威般張嘴嘶鳴。


    那巨龍盤旋於空,仰天龍首緩緩低下,俯視著黑色鳥獸,那金色瞳孔中滿是不屑。


    想是那目光如針,深深刺痛黑翼鷹往日傲視群雄的驕傲的心,它憤怒嘶鳴,再不管心中隱隱傳來的不安與來自靈魂深處的臣服本能,振翅衝向那蘊有神誌的紅色長龍。


    槍技,龍主駕臨!


    械零長槍前指,銳利槍尖朝向黑色巨鷹,長龍翱翔,如出膛利箭般急速衝出,夾帶著足以融化整片山洞的恐怖高溫,與黑鷹悍然撞擊。


    那是終戰伊始,也是武鬥大比的結束。


    ……


    玲晶國克斯福市


    臨近傍晚,位於玲晶國南方的小城之中,人頭湧動,一片欣欣向榮之景。他們躋身於車水馬龍,同各路賣家據理力爭,商討著攤中商品的價錢。他們的臉龐因為激烈言語躥上鮮紅,在傍晚恆陽傾斜的光柱下顯得格外溫暖。


    那是人間的溫度。


    克斯福市位於玲晶國南方,可並未像周邊城市那般頗具科技感,被鋼鐵森林由內而外重重包裹,相反,這座生活了不足十萬人的小城繼承了遙遠紀元流傳下來的曆史痕跡。


    那排列整齊的二樓高小房內居住著一家又一家溫馨平凡的普通人,他們維持著由來已久的平淡生活,少了科技都市的迅速節奏,倒多了點平淡如水的輕柔舒緩。


    要說不願接受時代變遷,將城市改造,這也並非市民所願,實在是克斯福市所處地理位置的艱險與偏僻,致使此地遺留諸多曆史痕跡存活至今。


    若是張開玲晶國的投影地圖,便能發覺這克斯福市身處於連綿山巒核心之處,被群山包圍其中,試圖進入或是離去都是極其困難之事。


    在自然資源日趨規範之際,玲晶國保護山林尚來不及,更別說撼動這片古老的波濤密林,在這般大勢中,他們放棄了將克斯福市遷出的打算。


    即便如此,玲晶政府依然投注一定精力放置在這座古老城市之中,他們每年均會投入資金,用於改善與修建城中建築。


    憑借著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克斯福市逐步發展成一座風景優美,底蘊濃厚的曆史古城,此地的旅遊業也得以大力發展。


    昌盛的旅遊業使得人口大量流動,為克斯福市帶來巨額收入的同時,也無意促使著更多人在此處安居,為城市帶來新鮮血液。


    可另一方麵,大量流動人口也意味著魚龍混雜,更何況是在這樣一座並無科技洗禮的曆史古城。表麵光鮮亮麗的背後,城市的陰影之下,無數黑影暗流湧動。


    夜幕降臨,群山之中,克斯福市同樣沉寂,這是它對周圍自然環境的感激,感謝自然的偉岸之手賦予這座城如此奇異的環境優勢。


    這座城市在夜晚22:00點後將全麵禁止各式光彩的閃耀,各家各戶以足夠照亮一室臥房的燈光進行睡前準備,刷牙洗漱,隨後,便是一片片黯淡下去的房間,映襯著此時的城市,越發寂靜。


    已是23:47分。


    黑壓壓模糊不清的房屋群中,一戶窗中忽地亮起微弱明光,照亮了那一方空間。


    門,輕輕打開,一道黑衣人影從外緩緩走入。他頭戴黑色圓帽,帽簷不大,卻在男人微微低頭時完美地遮掩住他的上半張臉,讓人看不清他麵部神情樣貌。


    男人身著黑色長衣,棉絨製作的大衣盡顯古樸端莊,同時又擁抱男人舒適溫暖的體溫。那男子腳上穿著與全身顏色一致的黑皮鞋,在房中走著卻沒發出丁點聲音,若非是鬼魂現世,或許隻能用經受過專業訓練用以解釋。


    黑衣人微微低頭,但絲毫不妨礙他步履匆匆,隻見他潛藏於大衣內的右手正握有一個黑色公文包,包呈現出規則的四邊形形狀,顯然是被其中物件存放導致。


    他疾步來到房間內側,在距離書桌兩米的位置站定下來。


    昏黃小燈之下,一個男人的身影背對著黑衣人坐在桌前。從黑衣人的位置看去,他身體的大半部分都被隱藏在陰影之中,隻有那黑色頭發中清晰可見的幾縷銀絲可以說明男人年齡不小。


    黑衣人沉默片刻,頭又低了幾分,雙手捧住黑色公文包,恭敬地45度前鞠躬,將公文包奉承而上。


    “先生,這是本月‘諜客’的情報匯總,請您過目。”男人的聲音冰冷,毫無感情,聽起來就像是冬天迎麵吹來的一縷冷風,讓人不寒而栗。


    被喚作先生的男人略一側身,接過黑衣人手中的公文包,不急不慢地將其打開,取出其中的黑色正方形盒子。一邊擺弄著盒子,那先生同時出聲詢問,渾厚低沉的聲音讓他的影子愈發深邃神秘。


    “代號043的諜客近日如何?”他的話語無悲無喜,讓人聽不出語氣的任何變化,似是若有若無的關心,又好似是冰冷的例行公事。


    叫做西卡多的黑衣男子悚然一驚,但隨即便冷靜下來,陷入沉思。


    在來到此處,進行一月一次的信息匯報前,西卡多已將由各個城市的視察者發來的信息翻閱數遍,可謂是爛熟於心。雖然過去常規上交信息資料時,眼前的中年人從未主動詢問,但他依然需要仔細閱讀並核查,確保信息的詳盡與真實性。


    可這一次,人稱吉叔的中年人竟然主動詢問某一諜客的動向,西卡多不乏疑惑,但大腦卻是高速運轉,將記憶中043號諜客的相關資料娓娓道來。


    “043號諜客現居住於蒂日尼城,與一名灰發少年關係密切。她被蒂日尼城一家名叫‘陽社’的新聞社所采用,作為一名見習生學習。”


    “本月二號夜間19:34分,043號被蒂日尼城狂鯊幫幫主華龍劫持,送至東城海興集市。”


    “同日夜晚20:05分,與043號關係密切的灰發少年械零前往海興集市救出043號。”


    “由於當日東城受到不明波動影響,在械零進入海興集市後10分鍾,駐蒂日尼城視察者失去了東城的監視鏡頭。”


    “二號以後,043號休息七日,後繼續原本的職業工作至今。”


    西卡多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言語顯得簡單清晰,好讓對麵的男人聽起來更加方便。對於吉叔,他的了解僅限於對方是自己的直係上級,此外便一無所知,隻是在同某些視察者交接信息之時方才從他們口中得到些隻言片語。


    用他們的話來說,這吉叔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冷酷高手,來曆神秘,實力高強。


    可這樣的人竟一直居住在古城,平日裏與街裏鄰居一同下棋聊天,也會在集市中與人討價還價,雖然每次都以吉叔苦笑著敗下陣來而告終。


    所謂大隱隱於市,不外乎於此。


    西卡多無法想象眼前的中年男人有著如同視察者描述的輝煌過往,可又因為對方的身份顯赫,對待他愈發恭敬。


    就如同某位故人曾經說過:“人類最古老而強烈的情感便是恐懼;最古老而強烈的恐懼,則源自未知……”吉叔的神秘與未知像是懷揣在心間的一根細針,時刻刺激著西卡多的精神,他渴望了解,卻又害怕深陷其中遭到反噬。


    種種矛盾心理使得他保持著一位下屬最基本的謙卑與恭敬,盡心盡責地完成吉叔安排給他的每一次任務。


    “我知道了,你去吧。”


    中年人終於打開黑色金屬盒子,那盒子在他的手中搖身一變成為翻蓋式的小型屏幕與可操縱鍵盤。他緩慢地操縱鍵盤,一頁又一頁翻閱搜集的資料,古井無波的雙眼深邃又神秘,仿佛洞穿世間萬物。


    “是,屬下告退。”西卡多拱手離去,以同樣的頻率離開房間。他的離去寂靜無聲,仿佛從未來過。


    台燈之下,中年人終於看完了最後一頁的信息資料,隨著他輕點鍵盤上醒目的紅色按鈕,那小型屏幕忽然被亂碼充斥,隨即黑屏宕機,絲絲縷縷的黑煙從中冒起,顯然已是不可使用。


    吉叔注視著那屏幕與鍵盤又一次恢複成不起眼黑色盒子,隨即呆呆地盯著那盒子,久久不曾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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