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虹曾一度認為,世道不公。


    他自懂事,記事起,無依無靠,受盡冷暖薄涼,各種淩辱打罵,活得沒有尊嚴,沒有體麵。


    猶如喪家之犬,顛沛流離朝不保夕。


    苦不苦?


    唯有自知!


    那年大雪遮青山,年輕溫婉的女子,陪丈夫走下車,途徑身穿單薄衣物的他的時候,忽然止住了步伐。


    她將價值豐厚的,一看就是值錢貨的披肩拿下,輕輕的,嚴嚴實實的蓋在自己的身上。


    她明眸皓齒,豐肌玉骨,漂亮的不像是世間之人。


    陸天虹真以為,自己遇到了神仙。


    再之後,她懇求丈夫留下了自己,一輩子談不上運氣好的他,從此轉動了命運的齒輪。


    他感受到了人情冷暖。


    他感受到了被一個人真心對待,是什麽滋味。


    也明白,這是真遇見了大善人,給他購置衣物,讓他習字看書,為他提供住處。


    這些。


    於她來說,其實微不足道,頂多看還是孩子的他可憐,於是搭把手,幫一幫。


    可,他不會這麽想,有些情義在他心目中重比泰山。


    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


    “哎。”意識到自己走神的陸天虹,依舊站在門口,幽幽一歎攤開五指,任由雨水濺落掌心。


    這個世道太殘酷,也太他娘的不講道理。


    好人不長命?


    憑什麽!


    為什麽!


    一輩子沒怎麽紅過眼的男人,逐漸濕了眼眶,當年吃不上飯,被各種欺負的時候,他都沒傷心,難受哪怕一次。


    這會兒。


    是真的不是滋味。


    不多時,陸天虹的身影,出現在帝京一處公墓,找到那個熟悉的位置,獨自坐下。


    然後,雙手忙碌的擦拭墓碑,一遍又一遍,生怕留下瑕疵。


    “嫂子,小言長大了,終於長大了!”


    “天虹沒機會,報答你的再造之恩,這一次,我不想錯失了。”


    陸天虹呢喃自語,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閑話。


    這些年,他在帝京,靠著一張臉紅顏知己無數,卻依舊孑然一身,尚未婚娶。


    成家立業,娶妻生子是每個男人的終極夢想,陸天虹曾經有過,後來沒有了。


    有了家,有了子嗣。


    人,就沒有那麽無懼無畏了。


    做任何決策,任何事之前,便會不知不覺,先考慮孩子,老婆。


    久而久之,無異於主動給自己套上了枷鎖,他陸天虹不屑於做這樣的人,也沒資格!


    “有生之年,我沒什麽太大的野心。”


    “他是你唯一的骨肉,誰動他,我殺誰,別怪老子翻臉不近人情,反正老子無兒無女,光腳不怕穿鞋的!”


    陸天虹伸手,按了按墓碑,態度前所未有的篤定,“嫂子,你放心,我會完成自己的使命。”


    “總不能有朝一日與你相聚了,無顏見你吧?”


    那年,眼前這個驚豔自己一生,如父如母,此生唯一恩人的女子,將自己領進飯店,麵對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他卻隻敢拿起兩個饅頭,縮起脖子埋住腦袋,大口大口的咀嚼著。


    他覺得自己隻配吃這些。


    他的餘光,分明看到,她背過身默默紅了眼睛,還念叨著,一個孩子而已,老天爺怎麽這般殘酷無情!


    他原本以為這個世道,沒人會憐憫自己的,畢竟,活的還不如一條有主的狗!


    眾賓客散去,方言與方一卿碰頭。


    “走吧,去看看你娘親。”方一卿吩咐。


    當年,雙方正是因為,究竟將娘親安葬在什麽地方,產生了嚴重的分歧與衝突。


    方言主張落葉歸根,迴到杭城。


    方一卿則極力反對,最終,將墓地強行留在了帝京,方言為此,數年下來,未曾與方一卿講過一句話。


    “這麽多年,沒告訴你。”


    “你娘,也默認葬在這邊,因為,她知道你這孩子心軟,有朝一日會迴來幫我的。”


    方一卿說完話,腦袋轉向窗外。


    方言驟然抬頭,“這是她生前的意願?交代你的?”


    “是啊,她想離你近點。”


    “杭城絕非你的久留之地,帝京才是!”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方言怔怔看著雨幕,忽然間有點恍惚。


    等臨近墓地,一道前麵才見過的身影,映入眼簾。


    “先等等。”方一卿攔住方言,打趣道,“天虹臉皮薄,撞破他哭的稀裏嘩啦的樣子,不好。”


    方言挺直腰杆,靜靜的站在角落位置,打量陸天虹。


    這位其實並不太熟悉的,王朝八金剛之一。


    “記住,在這個世界,哪怕我這做父親的背叛你,但是,天虹永遠永遠不會。”方一卿認真道。


    “他對娘親,有很深的感情吧?”方言唏噓不已,長輩的過往,確實知情的不多。


    “沒有你娘親,他那年,就餓死在帝京了。”


    方一卿頓了頓,“天虹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他這些年放棄成家立業,等的就是如今這一刻!”


    雨過天晴。


    萬裏蒼穹一片澄澈。


    幾乎同一時間,由秦家大少秦無疆主動做東,宴請了爭霸賽這一屆的所有奪冠熱門。


    貴為超級豪門的子嗣,這一番動作,立馬引起廣泛關注。


    在秦無疆的名單裏,葉無殤,敖蒼,帝宏,以及其他幾位年輕天驕,悉數受到最高級別的招待。


    唯獨,缺了方言。


    方言不在邀請之列。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場精心布置的針對,特意將方言孤立,讓他處於不利處境。


    興許是外界爭議聲,討論聲太大,又或者秦無疆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最終,這位出身不俗來頭不小的秦家大少,正麵迴應了,為何不請同為奪冠熱門的方言。


    “方言?一條阿貓阿狗,我犯得著搭理?”


    “邀請這樣的貨色,豈不是髒了我秦家的門楣?他算個什麽東西,嗬嗬!”


    “想參加?倒也可以,自己爬過來!”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迴應,這是挑釁,這是從骨子裏看不起,排斥方言。


    “方言究竟幹了什麽,為何,秦少這麽厭惡方言?”


    “這真是個惹禍精,這段時間的帝京,全是他的新聞,現在,連秦少都親自下場了!”


    “敢惹秦少不開心,還不滾過去道歉,賠禮,這方言簡直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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