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x. xx. xx


    話音剛落,我幾乎能聽見風中迴蕩的,是自己聲音的餘響。


    然而,那聲音不像是屬於我,更像是從某個遙遠的地方飄然而來。


    模糊的唿應如幽靈般的輕語,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詭譎與不祥。


    那一刻,我知道,這並不僅僅是簡單的迴響,更像是一種怪異的暗喻。


    此刻,它們就在虛空在蠢蠢欲動,卻並非那寥落幾字所能夠承載的。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我感覺心髒猛地一顫,湧上一陣陌生的驚慌。


    那句話觸動了什麽——可我不明白——至少,不該是在這一刻。


    於是,我選擇了沉默。


    不是因為無話可說,而是不敢再深入思索,甚至是麵對自己方才吐露出口的每一個字。


    “在那場‘掃墓’之中,玄子取代了我作為‘大人物’的位置。”我忽然開口,語氣刻意加重。


    我努力將話題轉迴到或許是自己可以掌控的軌道上,把自己從那股模糊的不安中拉迴現實。


    “既然如此,他的死亡便成了我所支付的代價。”


    希珀爾沒有迴應,卻能夠讓人感覺到,她的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更具深意。


    更何況,在某一瞬間,我分明捕捉到那嘴角的弧度悄然上揚了一些。


    似乎就連這樣冷漠的存在,也不由得對我的“大徹大悟”感到一絲欣慰。


    “可是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當時說的那個‘機會’到底是什麽玩意。”


    我死死地盯著希珀爾,可唯一能夠被稱之為“迴應”的,唯有沉默。


    “‘代價’是吧,”我自顧自地低聲重複,語氣自嘲而疲憊,“行,好,我接受。”


    並不是出於對希珀爾的認可,更像是在強行說服自己去接受。


    畢竟,至少此刻,我沒有任何其他選擇,隻能被迫承認那該死的命運和代價。


    哪怕我深知,眼前的存在,恐怕正是親手將我推向這一境地的罪魁禍首。


    無論我如何掙紮,如何抵抗,這條路依舊靜靜地鋪展在我的腳下。


    無法迴頭,也無法逃避,隻能順著她掌控的走向,向著那看不清的盡頭前行。


    然而,即便是到了現在,似乎依舊有某種不甘在我的胸口隱隱蠕動。


    像是屍體上貪婪的蛆蟲,無聲地侵蝕著我的理智,讓我無法徹底安然。


    忽然無法壓抑內心的疑惑,我忍不住顫聲問道:“隻是,我不能理解……為什麽你能一點都不關心玄子的死?”


    我頓了頓,幾乎咬牙繼續:“他對你來說,究竟算什麽?”


    然而,希珀爾隻是淡然地反問道:“為什麽要關心?”


    語氣中沒有憐憫,也沒有冷漠,甚至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困惑。


    稍作停頓,她又繼續平靜地補充道:“我已經說過了,隻要他想,很快就能迴來。”


    不帶任何情感波動,沒有一絲悲憫的偽裝,甚至連最基本的、形式上的同情也不願加上,冷漠得像是陳述一個毫不相關的事實。


    我忽然明白了,希珀爾隻是單純地無法理解:我為什麽會重複這樣的問題,為何會在這種時候糾結於如此“微不足道”的情感。


    注視著眼前的希珀爾,我抿了抿唇,突然為玄子感到一陣深深的不值。


    明明在印象中,幾乎每次,他出現較大的情緒波動,都與希珀爾脫不了幹係。


    可看看現在,希珀爾是如何評價他的死亡?——“很好”,“他能迴來”。


    似乎他的死與否,在希珀爾的眼中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最終總會恢複原狀。


    甚至,如果不是我鼓起勇氣去詢問,連在她口中被輕描淡寫地提及都不配。


    我知道希珀爾說的都是事實:畢竟幻想生物不是那些脆弱到無法複活的人類。


    可這種被無足輕重對待的感覺,仍舊讓我感到無比無奈,也無比悲哀。


    像是一陣蒼涼的風,悄然吹過廢墟的空洞,將所有溫暖、希望與關懷都吞噬。


    可我不願坐視不管,依舊有一種衝動驅使著我想要說些什麽。


    哪怕這像是白癡對著空洞無意義地喊叫,依然無法填補那荒涼的寂靜。


    “可是、可是……玄子他……”我咽了咽口水,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他明明那麽喜歡你,事事都為了你著想,也陪伴了你這麽久……”


    在某一瞬間,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會為那隻白毛狐狸發聲。


    但內心的情感卻始終無法抑製,如同已經決堤的洪水,滔天而來,覆沒難收。


    “而且,而且……他甚至願意為了你那不知所謂的計劃去死!”


    最終咬著牙說出的那句話,瞬間如醍醐灌頂,讓我猛然意識到——


    自己並非僅僅是對命運的不甘,更多的,是對這份冷漠與無情的無法釋懷。


    死亡居然成了某種可以輕描淡寫的代價,並且就這樣被毫無波動地接受了。


    這種非人的冷酷與無情,即便早已經曆過,也依然能讓我感到窒息。


    然而,即便是麵對這樣的控訴,希珀爾的臉上依舊掛著那抹溫和的微笑。


    無論我如何憤怒,如何質疑,如何追問,那個笑容始終沒有動搖半分。


    猶如一張完美的麵具,深深鑲嵌在那本該非人的腦袋上,永遠都無法被摘下。


    “我也喜歡著玄子啊。”


    迴答中不存在半分遲疑,語氣平靜,甚至透著著一種讓人無法直視的真誠。


    這樣出乎意料的迴答,讓我瞬間愣住了。


    所有的憤怒、疑問,甚至所有的情感都在這一刻靜止。


    “你……”


    我無意識地張了張嘴,下意識地還想要說些什麽。


    可隨即,一陣冷風穿過喉嚨,灌入肺腑,堵住了所有想要脫口而出的話語。


    一時之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


    我感覺自己此時就像是一具被迫抬起頭的提線木偶,隻能怔怔地注視向前。


    天幕色彩絢爛,碩大的星辰默默閃耀,下方的天台皎潔冰冷如同霜雪。


    恍然間,這清晰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如同被浸潤在朦朧的水墨之中。


    希珀爾的身影處於其中,變得愈發遙不可及,仿佛不再屬於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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