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宣和孟邕在邊境又對峙了數日,衛桑柔便一直被李威儒軟禁著,連李心瓏都沒再來看過她。

    衛桑柔不知原本來勢洶洶的李威儒為何突然停滯不前,一切仿佛戛然而止一般,讓她以為原本迫在眉睫的戰事就這樣止息了。

    又這樣惴惴不安地過了一天,衛桑柔再一次被請去了李威儒的主帳,並且再次見到了柯書煜。

    這一迴,他是南宣太子,代表南宣國來跟李威儒進行談判。

    邊境苦寒,又或許是心係戰事,衛桑柔發現柯書煜比幾天前見麵時又清瘦了一些,讓她頓時心疼起來。

    “太子若是早點想通了,太子妃就能早些迴到你身邊了。”李威儒三分笑意,七分威嚴,卻沒有要立刻放了衛桑柔的意思,讓副將遞給柯書煜一卷帛書。

    柯書煜沒去接帛書,反而讓自己的副將送上一直小巧的錦盒給李威儒,道:“攝政王不妨先看過了盒子裏的東西再說。”

    李威儒將信將疑地打開盒子,頓時臉色大變,怒目瞪著柯書煜:“太子這是什麽意思?”

    “一人換一人,這樁交易不公平嗎?”柯書煜看來仍是彬彬有禮的模樣,隻那神情卻比平日冷峻。

    李威儒此時卻不怒反笑:“太子和太子妃如今都在本王軍帳中,似乎不是一人換一人了吧。”

    “我來,是代表南宣願意和解的誠意。攝政王如果願意以一換二,就證明那人在攝政王心中確實無比重要。此一換,二十多年骨肉分離便看化解,南宣也不會再追究,那兩城百姓的性命……”柯書煜頓了頓,似是不願輕易說出口,“城池仍在,南宣也不追究。”

    “你可是南宣國儲,不覺得這樣失了身價?”

    “國儲又如何?沒了我,南宣會有第二位國儲,但攝政王心裏的那個人卻是再也不會迴來了,過去二十多年的時光就錯付了。”柯書煜將目光落在衛桑柔身上,依舊對李威儒道,“其實想來,攝政王能狠心送那位去南宣,並不見得有多顧念骨肉之情。倒是我對我的妻子拋舍不下,所以來之前,我已交了國儲印鑒給專人,若今日我有不測,立刻帶信物迴帝都,請我朝陛下另立青宮之位。”

    李威儒攥著錦盒的手開始發抖,麵上卻依舊冷靜鎮定,對柯書煜道:“你是真的不怕死。”

    “死有何懼,就怕見不到心中所念之人,夫妻情深也好,骨肉之誼也罷,如果有彼此之間有過承諾,更應該遵守。”柯書煜向衛桑柔走去。

    孟邕士兵本要阻攔,卻見李威儒示意退下。

    柯書煜這才到衛桑柔身邊,牽起她的手,多日不曾安定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感慨道:“讓你受苦了。”

    “是我自找的。”自嘲過後,衛桑柔關心道,“不該來的。”

    “你在這兒,我怎能不來?你該怪我來晚了才是。”

    二人近身低語說著話,旁若無人一般。

    柯書煜這一招讓原本占上風的李威儒頓時陷入兩難抉擇之境,而孟邕主帥的沉默讓此事的軍帳中陷入一陣沉默。

    良久後,李威儒道:“太子帶來的之戰書呢?”

    柯書煜命人遞上帛書:“攝政王若是覺得沒問題,看過了便簽了吧。”

    南宣太子語調冰冷,有些盛氣淩人的樣子。

    衛桑柔意外於他這突然間的轉變,注視著他的眉眼,仿佛是在看另一個人。

    柯書煜去看她,卻又眼底含笑,如往日溫柔。

    衛桑柔難以說清此刻的感覺,隻是手背上傳遞著柯書煜掌心的溫度,這才讓她覺得安心一些。

    柯書煜送來的之戰書很是公平,甚至沒有追究孟邕那兩座城的事,隻要李威儒今生今世不再對南宣發難,兩國友好相處。

    “你們會將人送迴孟邕?”李威儒問道。

    “是迴孟邕,還是留在南宣,全看那位自己的意思。”柯書煜道,“畢竟在南宣生活了二十多年,或許會有些感情吧。”

    “我需再想想。”

    “一天。”

    “什麽?”

    “我朝陛下給了時限,我算了算日子,最多再讓攝政王考慮一天,否則就算攝政王簽了這份之戰書,也來不及將消息送迴帝都,到時候誤傷了性命可不好。”

    “你是在威脅我?”李威儒怒目相向,“我可以現在就殺了你。”

    柯書煜卻絲毫不懼,隻笑吟吟看著衛桑柔:“死前得見吾妻,已經無憾 。”

    他既前來敵營,就已做好所有準備,是生是死,能和衛桑柔在一起就已經足矣。

    衛桑柔隨即往柯書煜身邊走近了一些,堅定道:“我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李威儒對外手段鐵血,卻有兩處軟肋,一是李心瓏,一是那被柯書煜拿捏的人。是以今時今刻,他表現出了不同以往的猶豫。

    “既還有一天時間,就請太子和太子妃暫且在營中住下吧。”言畢,李威儒拿著那隻錦盒大步離去。

    待迴到休息營帳中,衛桑柔再忍不住,責怪起柯書煜來:“你喬裝來一次還不夠,如今這樣大張旗鼓地進來,是真的不怕動搖軍心,不怕……”

    看衛桑柔欲言又止,柯書煜已經明白了下文,將她拉進自己懷裏:“我就是怕你擔心,所以才來陪你,讓你時刻看見我,你就能安心了。”

    衛桑柔被他這話噎住了,氣唿唿地看著他,卻說不出半個字來,隻將他的手一推,走開幾步。可轉念一想,到底是自己害的他深入險境,不該這樣發火,便又轉身去拉他的手。

    柯書煜勾起她的小指:“我們不會有事的。”

    “你到底給李威儒看了什麽東西?”

    “一個為了他離鄉背井二十多年,隱藏身份的孟邕密探。”

    “你怎麽發現這件事的?”

    柯書煜看了看兩人勾在一起的小指,給了衛桑柔一個眼神。

    衛桑柔這才低著頭走到他身邊,臉頰微紅:“你可以說了。”

    剛才還說著願與自己生死相隨的話,那樣無懼天地,不怕外人,偏偏在他麵前總是這樣羞答答的,柯書煜正是喜歡得緊也無奈得很。

    將衛桑柔拉著坐下,柯書煜將她抱在懷裏,心裏踏實了不少,這才緩緩道:“原本我也沒有想明白,李威儒怎麽可以輕而易舉地繞過南宣守將直取兩城,動作之快、之訓練有素,絕對是早就計劃好了。”

    “你是覺得有人泄露了邊防軍布圖?”

    “你倒是知道有這種東西。”柯書煜點頭道,“我想來想去,大抵就是這個原因,於是蹭蹭線索篩查,最後指向了周鼎元。”

    衛桑柔震驚萬分:“周婉兒的父親?”

    柯書煜猜到了衛桑柔的反應,耐心解釋道:“周鼎元上至三代都是南宣武將,他的女兒又是……”

    看柯書煜停下來,衛桑柔卻笑道:“所以呢?”

    柯書煜定神:“所以他絕對不會出賣南宣。”

    “那就是他身邊親近的人?”

    柯書煜未置可否。

    這就讓衛桑柔困惑了,因她確實不熟悉周鼎元素日與那些人相交,就算是猜,她也猜不出來。

    柯書煜看她有些急了,便湊去她耳邊說了個名字。

    這一下著實讓衛桑柔驚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怎麽會是……”

    “其實這樣一想,很多事我也就想得通了。”柯書煜道,“我母後突然辭世,我被過繼,差點立了婉兒為太子妃,娶你之後你被處處針對,不過都是用來滲透東宮、對付東宮的手段,想從根上動搖國本。”

    “偏偏我幾次三番都死不了。”衛桑柔還是不太能接受這樣的現實,“你真的確定?”

    “你看李威儒的反應像是我猜錯了嗎?”

    “他們處心積慮這麽多年,李威儒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起兵?”

    “我猜到底是李威儒等不下去了。”柯書煜心中滿是感慨,“等待是這個世界上最磨人的事,沒有足夠的耐心,很容易半途而廢。李威儒在孟邕經營了這麽多年,終於徹底把持了孟邕的朝政,野心急劇膨脹,便不會再想韜光養晦,也想讓孟邕的人知道,他有能力掌控這個天下。”

    柯書煜那副同病相憐的樣子讓衛桑柔困惑起來:“你在為他惋惜?”

    柯書煜苦笑:“有些同病相憐。但我比他幸運,我等到了我想等的結果,而這個‘結果’也願意跟我攜手同行。”

    不想他又發出這樣的感歎,衛桑柔眼眸輕垂,靠在他懷裏:“聽你這樣說,我也有些同情他們了。”

    “但他們終究是敵人。”柯書煜一改剛才悲天憫人的姿態,言辭間又冷淡了下來,“李威儒放不下,所以我才有可趁之機。這次如果可以順利簽下止戰書,我們將來也要小心提防。”

    “這是自然,再不能掉以輕心了。我就是……”

    “你啊,終究不適合聽這些,那個要害你的雪柔都能被你一句話從潁州帶迴帝都,這會兒讓你知道有人二十多年臥薪嚐膽,你是不是都要寫個服字了?”

    聽柯書煜這樣嗆自己,衛桑柔別過臉:“雖都害過我,但我除了在氣頭上做得狠一些,心情平靜下來了,終究有些可憐她們。不過我和雪柔是姐妹私怨,至於你說的那位……關乎國政,我無權置喙,君王要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

    “我知你識大體,我也隻是讓你知道來龍去脈,旁的不用你操心,我總有辦法帶你出去。”

    “什麽辦法?”

    柯書煜輕輕刮了衛桑柔的鼻子:“見麵這麽久,你都沒叫過我一聲,我可是累極了。”

    衛桑柔笑著為他捏起了肩:“這裏床硬枕頭硌,風還大,請夫君盡快解決了問題,帶我迴帝都。”

    柯書煜猛地將她拉入自己懷裏,看她驚慌的樣子,他卻滿意道:“如今我不想聽你叫我夫君了。”

    “那叫什麽?”

    柯書煜湊去她耳邊低語,登時讓衛桑柔雙頰紅透,惱得直接將他推開,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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