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不會,我拿什麽來學?”


    一道道目光落在身上,怪物軀體的飛衡在風沙中顯得無比蒼涼,他嘶啞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滄桑,他好像明白了在渡生庵中李家人為什麽沒救他,也許他所做的一切在這些年裏已經被他們挖了出來,謀定而後動,這倒真是青雲李氏人的行事作風。


    “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我以為隻要按照我心中的願景,天下就會像我想的一樣發展。朝堂複雜,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我,我命令不了太師,命令不了國師,帝都幾乎所有人都在陽奉陰違。”


    “我遭遇過一次次暗殺,連太子聖的殘黨對我來說都是威脅,我永遠比不上在禹洲府的禹王。”


    “可這時候,旻天歌找上了我。”


    李家眾人嘴角抽搐一下,旻天歌此人陰魂不散,簡直就是皇朝的一顆毒瘤!


    “想要繼承天下,我必須來西境,我要親征巫族,立下不世功名。”


    太子飛衡低下頭,望著自己粗壯且長滿膿包的手,這隻手是詭術山屍神的手,“效忠我的修士會越來越多,西境守護國土的仙兵都會為我所用,事實也是如此,西境大虞、祁陽、辛商州府皆為我所用,假以時日會成為北境一樣的存在。”


    “這是李天月教我的,掌三大州府,百戰之師,足以成為我登上人皇位的籌碼。”


    “可她和我開始的時候一樣天真,這不夠。”


    李想平靜道:“那時候你就修行了縫屍術?”


    詭術山被滅沒多久,可旻天歌數萬年來都掌控著詭術山和鴻樓,其中詭術山的代代相傳的秘法都會送到旻天歌手上。飛衡,比李家和天下人都更早知道縫屍術的存在,瞞著天下人在西境修行邪法。


    “對。每一年西境都會有大量的屍體和魂魄,旻天歌將縫屍術送到我麵前,我猶豫過,可我怎麽抵擋得了這樣的誘惑?憑我的實力,我怎麽能鎮壓整個西境,更何況帝都?我怕,我怕西境也會變成朝堂那樣。”


    飛衡的體內,浮現出更濃鬱的屍體氣息,先前抵抗代柔師太佛法所受的損傷,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他麵色陰冷,“人的欲望無窮無盡,我沒想到連我都如此。”


    “縫屍術...我身體的每一部分,都來自不同的屍體,我能將他們的術法、力量、乃至是意境納為己用,短短時間裏,我感受到了力量,我看到了重迴帝都,以力鎮壓天下的希望。”


    這番話下來。


    思想有些迂腐的文道先生周成禮,已是張大了嘴巴,“太子,你是太子啊!你知不知道巫族的突襲,讓我們死了多少人?多少平民百姓妻離子散?”


    “那是我煉虛的機緣。”


    飛衡已經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一雙茫然的眼光仍然在盯著自己的手,“無數人的屍體和血,加上淩天三屍的神血,以及多年的感悟,足夠讓我煉虛。”


    “我當然清楚,數不清的人喪命在了我的煉虛機緣中,可他們為我打下了道基!”


    “這是我和旻天歌的交易。”


    道基!


    此刻,在場眾人無不色變,即便是代柔師太和清河真人兩位合體都是如此。他們為了突破合體,多多少少都有做過一些不堪的事兒,代柔師太讓弘真法師突破,不知吸了多少生靈信力,卻遠沒有如此喪心病狂。


    “你的道基,詭術山。”


    李想長吐出一口氣,家族查了許多年,旻天歌讓巫族入中原...割舍了鴻樓和詭術山,一切都有了聯係。


    “對,詭術山。”


    飛衡此時的法力升騰,眾人驚駭朝著四周望去,隻見大虞州府一地的地底下,湧出數不盡的血,在半空中化作血珠。


    “嗷!!!”


    屍龍發出一聲嘶戾,身體竟然開始不斷地分解成碎塊,一點點融合在飛衡體內。


    “不好!”中天城城主豐圖驚唿一聲,“道韻,他在突破!不,他早就打開了道門!”


    隻是見眾人未動,又見那些血珠和屍龍的靈魂納入飛衡體內,一個肉球漸漸形成,而這個肉球還在隨著這些血和屍塊聚來融合不斷變大,氣息攀升。豐圖毫不猶豫發出一道法術,殺向飛衡,卻被無數血珠反擊,他的術法像是泡沫一般脆弱。


    “你阻止不了他。”李新年的斬雲刀發出一道血影,延緩了血珠的速度,血靈法相巨手將豐圖拉迴,麵無表情道:“他裝了幾百年,有這麽多助力,他隻是沒有了再偽裝的理由而已。”


    對於這些血,李新年再了解不過,血液是大虞州府無數生靈流出的血,在戰場中滲透到了地底下,可也成為了太子飛衡的一部分,他早就將這些血煉化,隻是等著收迴體內的時機罷了。


    所有人都環顧著這些血氣,麵色沉重的望著地麵不人不鬼的飛衡,肉球越來越大,在逐漸凝聚成一個可怕的存在。


    李想深吸了口氣,“你讓旻天歌侵入了中原,他親手將詭術山屍神送給了你。”


    “對!”


    巨大的肉球上,飛衡的半截身子蠕動而出,他赤裸的半截身子在猙獰的肉球上顯得渺小。肉球內似有東西在跳動,逐漸發出龍吼,太子飛衡渾身都是粘稠的血液,他仍然在望著自己逐漸充滿力量的手,隻是目光變得更加堅定。


    “詭術山的出現,你們以為是發現了淩天三屍,發現了一個古老的勢力。”


    飛衡的聲音沙啞,“憑旻天歌的手段,他不會這麽粗心大意,詭術山也不是那麽容易被發現的,除非...他露出破綻。對他而言,無論是詭術山還是鴻樓,都是隨時可以割舍的存在,我們要的,是屍神。”


    “你們以為自己討了便宜,其實他的目的,是借你們的手,毀掉想要脫離掌控的詭術山罷了。”


    “縫屍術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將屍體化作自身的一部分,屍神本就是通過縫屍術成為合體的存在,他和他的龍,對於我而言,是絕佳的美味。”


    飛衡舔了舔嘴唇,他感受到了合體的力量,那是屬於屍神的道!


    “你們替他解決了小嘍囉,他把屍神的屍體送來,可惜...屍神和一點聖僧似乎也察覺到了幾分異樣,他們點到即止,沒能讓一點聖僧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


    看著飛衡的肉球在逐漸蛻變,竟是在化作一條血色的屍龍,代柔師太神情中閃過一絲忌憚,往生菩薩發出威嚴卻又略顯焦急的喊聲,“諸位施主,此人應入十八層地獄!”


    可李家眾人未有所動,清河真人眼珠子直轉。


    “那大虞呢?你已經得到了突破合體的機緣,還不夠嗎?”李想風輕雲淡的模樣。


    “夠?哈哈哈!”


    飛衡仰天大笑,卻略顯悲涼,“我迴不了頭了,我要悟道,我要合道,我要大乘!隻有一個屍神,遠遠不夠,他隻是我的道基,巫族入中原也隻是開始!”


    “大虞州府的修士,已經發現了端倪。所以我要讓巫族入關,我對畢師虎、雲家和渡生庵了如指掌,我給雲滿樓送去了一封信,他最重家族,他果真開始謀劃逃跑,鐵板一塊的大虞州府,最終也隻能四分五裂。”


    “天南一地無比重要,皇朝必定防守,終會死鬥,會向如今這般境況。”


    “我以為永遠不會有人懷疑到我身上。”


    代柔師太麵色蒼白。


    就這樣一個人,被她抓迴了渡生庵,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偽裝了數十年!


    代柔師太的聲音幾乎從牙縫裏發出,“你是故意讓我找到你的?身為太子,如此作為,你與畜生無異。”


    李狂花握緊了拳頭,當年她背著飛衡逃跑,飛衡服用了屏息丹,而她不動用法力如凡人無異,本就不該被渡生庵尋到。


    原來數十年困境,是飛衡在作祟!


    “我是一個失蹤的太子,被渡生庵抓住,這些事,誰能聯想到我身上?”


    飛衡冷笑,隨著肉球逐漸變成一條肉龍,蜿蜒在地麵上也無比龐大,其身上的飛衡也隨著血液的凝聚變得邪魅陰柔,望向代柔師太的往生菩薩,“我同樣知道你們都是些什麽東西。”


    “阿彌陀佛。”代柔師太敲動木魚。


    “你們一個個都自詡清高,雲宏才說大虞州府是他的根,也是雲家人不可割舍的故土,可雲家卻是第一個逃走。畢師虎自認不敗元帥,機關算盡,其實隻是一個不敢承擔敗局的懦夫!”


    飛衡神情中充滿了譏諷,“至於你,一個帶著一群魔頭吃人,卻以為自己是道是佛的妖婦,你所謂的天下和平,所謂若非意外死守大虞的說法,全然誑語。便是守住了大虞,你仍會利用我傳佛天下,吃掉天下人,去鑄你大乘的道!”


    “你胡言!”代柔師太敲動木魚的速度更快了些。


    “你即是菩薩,又怎不知人性?這就是你們的本性!”飛衡冷漠道:“否則,你們又怎會逃?大虞邊關失守,絕不是絕路,仍有一線生機。”


    “清河真人,李氏諸位,太子已瘋魔,還不速速動手?!!”


    代柔師太厲喝,此時諸多高手和清河真人圍著她,她拆穿飛衡,也是她唯一的生機!


    飛衡卻無半分焦急,他隻是冷冷的看著代柔師太。


    “你們若是不逃,抵擋巫族,大虞又怎會有這個下場?我又怎麽會逃?”冷聲問責,漸漸化作一道歎息,“這是我的第二手準備,那一日若是大勝,如大虞這般境況的,就是巫族。”


    “可現在,我們都迴不了頭了。”


    飛衡環顧四麵八方的強者,在青雲李氏眾人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最終落在了清河真人的身上,“清河真人,你知道該怎麽選。”


    聞言。


    清河真人麵色難看至極,太子終究是太子,就算是做了再喪盡天良的事,那也是他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太子的醜聞...若是飛衡隻是煉虛境,即便是半步合體境,那也好說,可一位合體的太子...


    “作孽啊。”


    清河真人目綻冷光,九頭龍影嘶鳴殺向代柔師太,“妖婦,受死!”


    “至於你們。”


    兩位合體再戰,半截身子在屍龍頭頂上出現的飛衡望向青雲李氏眾人,“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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