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天光洞】


    此地乃王金虎師門所在,此洞天福地是一處小世界,立於石洞之內。此間門人弟子不足百數,卻鑼鼓喧天之態,天光洞倒是學得雜,師祖專精左道旁門,弟子們自然也就煉器、煉丹、符籙等左道兼修。可見其內弟子無論男女,皆是在相互交流、謾罵。


    倒是此地一洞府格格不入,那兒是天光洞靈獸所在之處,一手腳皆是銀色的光頭壯漢挑著擔,籮筐裏盡是靈獸的糞便,這些靈獸妖王的糞便可是稀罕物兒,可生獸火,亦可用來澆灌這洞天福地裏的靈田。


    “耀鐵,你...別挑了!”


    王金虎從朝會迴來,便見李耀鐵還在挑糞,五年前,他將李天雙給他的納戒帶迴,其內就裝著李耀鐵。可迴到這天光洞,李耀鐵如此煉器資質,卻失魂落魄,似是忘了自己煉器師和靈傀師的身份。


    明明天光洞許與他一席弟子身份,他卻偏不要,死活當了個雜役。


    他記得在青雲郡的時候,這李耀鐵端是一個暴躁脾氣。可從知道了李天雙以性命將他藏起來後,這小子一下子成了個不急不躁的人,不,應說是失了魂的人,再無曾經那般精氣神,反倒是沉默寡言。


    來了天光洞,再也沒有與人爭吵,便是挨了白眼和謾罵,那也是默默承受著,繼續他雜役的活計兒。


    “王將軍,挑完這趟就成了,等會兒我還要給劉師傅添獸火嘞,嘿嘿。”


    李耀鐵朝王金虎微微一笑,繼續挑著糞去靈田。


    “哎。”


    瞧見李耀鐵的背影,王金虎歎了口氣,眼中盡是惻隱,這些年他也沒找到其他李家人,卻一無所獲,唯一的李家人,已是傲氣全無,真就自暴自棄了。


    直到夜間。


    已然是在天光洞忙活了一天的李耀鐵迴到自己的洞府,他朝著擺在房中央的靈位跪拜著。


    他的目光虔誠,飽含希望!


    “老祖宗,孩兒現在不莽撞了,孩兒時刻警惕。”


    李耀鐵磕頭叩首,盯著手中的納戒,那是他來到天光洞後,王金虎給他的納戒,也是裝著他的納戒,“孩兒看得出,天光洞有旻憂國的人,他們想要學孩兒的靈傀術。不過請老祖宗放心,隻要孩兒還在天光洞,甘心當雜役,那麽旻憂國就不會對孩兒下手。”


    隨著他話音落下,祖宗靈位在發光!


    李耀鐵一直毫無波瀾的雙眼,終於有了神采,“老祖宗,您迴來了,您終於迴來了!”


    “耀鐵...”


    李想坐在靈座上,他想摸摸李耀鐵,可伸出去的手卻是顫抖的。李耀鐵在天光洞挑糞的場景,他看到了,若是在青雲郡,誰敢讓他挑糞?他又何曾如此低聲下氣?!!


    可李家的敵人,覬覦李家的人無處不在,這五年裏,李耀鐵不得不如此。


    靈位光芒浮現,金光映照得李耀鐵的麵部暖暖的,似是感受到了老祖宗的關懷,李耀鐵朝靈位傻笑著,“老祖宗,您放心,孩兒得救了。這天光洞有許多煉器師,陣法師,傀儡師。”


    “雖然孩兒隻是雜役身份,可每次都能偷學到一些手段和術法,隻要孩兒願意,元嬰隨時可破,六品靈傀師隨時可成!”


    【您的子孫李耀鐵,從天光洞醒來,他在這危機四伏的陌生環境,決定佯裝絕望,慢慢修習天光洞技法,時刻等待家族的召喚。獲得特質:臥薪嚐膽】


    【默默修行,速度提升20%,悟性提升20%】


    “耀鐵沒有放棄,對,我們為什麽要放棄?”


    李想呢喃一聲,他的目光愈發明亮。


    給耀鐵留下了【安好】二字,便已消失原地!


    “是,老祖宗!孩兒定當奮進!”


    李耀鐵看了眼手中的納戒。


    “如果五年前,我能像現在這樣沉穩警惕,天雙...也許能平安來到天光洞的,就是你。”


    “是爺爺沒用,爺爺沒能救下你。可終有一天,爺爺要把天行老賊揚灰糞池!”


    ......


    深秋亦有磅礴大雪,皚皚白雪一望無際。


    雪中男子佝僂地背著一名女子,一手提著一個劍匣子,一手杵著拐杖,在這紛飛雪地中,他們的身後是一連串雜亂的腳印。終於男子再也走不動了,他幹脆把女子放下,隨後在女子身旁坐下,將大雪堆砌成靈位的模樣,於其上刻上‘李’字。


    那被大雪漸漸覆蓋的女子緩緩睜開眸子,疑惑的凝視著李耀祖和他堆起的靈位,冰冷的聲音響起,“身上的傷又發作了嗎?又開始鼓搗你的靈位?”


    “還好,此地雖冷,可你我的體質還不至於被區區風雪凍死。倒是你,你在巫族一場大戰已重傷,五年前又用出最後的秘法帶我逃來雪域,還是少些醒來為好。”


    李耀祖聲音平靜,哈出了口熱氣,朝著用大雪堆砌的靈位跪拜。若是沒算錯,今日是大祭的日子,可惜現在沒了本事,也無甚老祖宗歡喜的祭品。


    瞧著李耀祖虔誠的模樣,方玲瓏微微皺眉,“有時候真搞不懂你們李家人,都落到了這等地步,還在祭拜祖先。”


    “你自然是不懂。”


    李耀祖眼中充滿著虔誠,“我相信我的族人會活著,迷失的族人將會歸家,隻要我們的信仰還在。方玲瓏,你說朝著前方一直走,走到盡頭,就能找到你出生的地方,我的傷就能恢複,是真的嗎?”


    聞言,方玲瓏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隨後平靜的朝李耀祖點了點頭。


    那一日的場景她瞧見了,她第一時間就帶著李耀祖離開,她也隻能做到這些。五年來,李耀祖從沒有放棄過希望,在這雪域中背著她,尋找著她所說的‘出生的地方’。


    李耀祖身上的傷反反複複,不好不差,可方玲瓏卻清晰地感受到,李耀祖的劍意在日益增長!


    “老祖宗,您聽到了嗎?孩兒的傷會恢複,孩兒相信父親、母親、阿清、阿鐵和阿文,還有孩子們會活下來的。”


    李耀祖連連跪拜,“請老祖宗放心,孩兒走了五年,那便是五十年,五百年,孩兒也要走到盡頭。”


    從當初的離開,直到現在,方玲瓏從李耀祖身上,沒有見到家族滅亡的悲痛,也沒有見到李耀祖有絲毫的迷茫!他隻想前行,即便前行時身軀佝僂,可他的脊梁依舊筆挺,一如曾經在青雲屹立的李家。


    方玲瓏不知道李耀祖的信仰在何處,可很快她就瞧見李耀祖笑了,這是五年來李耀祖第一次笑。


    因為...


    李耀祖堆砌的靈位在浮空而起,明光璀璨,落下二字——


    【安好】


    【方玲瓏害怕李耀祖犯傻重迴青雲郡,也能瞧出李耀祖的決絕,她朝李耀祖說出了‘善意的謊言’,謊稱她的出生地在雪域的盡頭。】


    【您的子孫李耀祖篤信她的‘謊言’,獲得特質:希望永存】


    【他深知方玲瓏的謊言,卻願意相信方玲瓏的‘謊言’,那是他在長夜中唯一能夠尋找到的燈火。隻要相信,他的劍意就會變強!】


    “老祖宗!”


    李耀祖看著浮空的祖宗靈位,他雙目成了冰天雪地裏最明亮的東西,“您再一次迴應了,方玲瓏說的果然都是真的!”


    瞧見這一人一靈位。


    方玲瓏不斷地眨著眼睛,李耀祖所說的老祖宗,竟然是真的存在,那是一種她也無法理解的東西。而且...


    李耀祖這老祖宗挺蠢的,比李耀祖還蠢。


    ......


    “你們都還...活著。”


    這一日。


    一個個子孫都在朝著祖宗靈位跪拜。


    李想雙目通紅,他看到了。


    在那無盡森林懸崖邊上,抬頭是浩瀚陽光,低頭是寂靜森林,身後有著洶湧狂風的李大龍!


    狐族之中,由六條尾巴包裹著散發晶瑩之光,昂首望著晨星的徐翠花。


    獨自一人行走在草原之上,茫然不知所措的李耀清。


    閉目躺在天空之上,隨著流雲隨處飄搖的李耀文。


    依舊在青嵐山的白柔柔。


    不知做了什麽,已變成薑王薑承歡的李雲兵!


    坐在爆裂天蛟背上,於海域之中搏殺的李狂花!


    還有...


    在那長陽府中,被關押在一個囚籠裏,被術法化作籠中雀,死死凝視著房間裏天行尊者一道分身的李狂人!


    以及天行洞府李家十三人!


    一道道祖宗靈位在發光,他們此刻也許茫然,也許孤獨,也許不知所措,也許還在為族人的死亡而悲傷,或是和李想一般在悲痛中度過了五年。


    可這一刻,李想忽然明白了。


    也許在這樣的危難中,活著需要莫大的勇氣,他們在世界各地,尋找著希望的燈火。


    就像那天李想跟天行尊者說的那樣。


    一切都還沒有結束,一切都才剛剛開始!


    青雲郡的功德城依舊停留在那一天,在這黑夜之下停留在那一天的是李氏族人的軀殼,但黑暗總會過去,光芒照耀下將會是李氏的重生!


    “等著吧,天行。”


    李想長吐出一口氣,望著長陽府的方向,“一個更強大的李家,將會出現在你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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