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唐晴打扮的漂漂亮亮,開開心心的去赴約。

    b市市區能約會的地方也就那麽幾個,沒有哪對情侶放著冷氣十足的商場不去而在室外呆著。七月底的北方又熱又曬,上班族們怨聲載道,吃過中飯就匆匆迴到了生活的戰場,馬路上比平常多了好多青春洋溢的中學生,各個年齡段都有各自的特色。

    約會,無非就是吃吃吃,玩玩玩。

    唐晴站在張佳樂身後,看他擺弄著抓娃娃機。

    熟悉的場景,不同的心境。

    一年多之前……也是在這樣的榮耀娃娃機前。

    她曾說,“我想要索克薩爾!樂樂給我夾那個術士吧!”

    他迴,“表麵上我先同意你。但是你要啥索克薩爾?百花繚亂不好嗎?”

    而現在。她抱著一桶爆米花道,“我想要索克薩爾!”

    他漫不經心,笑,“你還是喻文州的粉絲啊?”

    唐晴隻好也笑了,“沒有。我是看索克薩爾那個娃娃離出口比較近,容易夾。”

    她看著機器裏的爪子晃晃悠悠,又聽到張佳樂問她,“那你想要什麽?”

    她不說話,伸手蓋在他的手背,一同操縱著搖杆。

    唐晴穿的少,手心涼涼的。張佳樂愣了一下我低頭去看兩個人相貼的手。她的手小一號,包裹不住他的,但就這麽堅定用力的握著他,來迴撥動,爪子搖晃幾下,停在空中。

    她看向他,他的墨鏡擋不住她視線灼灼,“我想要這個。”

    張佳樂一看機器爪子懸著的方向,牽起嘴角,“你早說啊。我從霸圖直接給你帶,百花繚亂上次出新的公仔,聯盟給俱樂部寄了一堆。”

    她微微眯了眯眼,把他修長的手,從搖杆上扒拉下來,捏著他的手心。

    “我想要這個。”

    “啊?”他愣住,很快就反應過來,把視線瞥到一旁,並沒有抽迴手,任由她開始輕輕摩挲,“那個,你想要就要唄。”

    這句話好歹驅散開她從剛才起就積攢的陰霾,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她鬆開他之後,轉而掏了一把爆米花。

    拇指食指並在一起,捏到一顆油亮酥脆的。她伸到他嘴旁,張佳樂很順其自然的張口咬下去了。

    但很快的,張佳樂略微一窘,剛才唇齒相碰,咬到她的指腹,想必那裏應當沾上幾道津液。可是沒想到唐晴反而更滿意了,當著他的麵,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隨便抓了幾粒爆米花,把手指送入自己的口中。

    間接接吻這一出,有時候比直來直去的纏綿更讓人心悸。

    蒙上的一層薄紗,欲語還休,引人遐想。

    張佳樂很快就不淡定了,然而唐晴卻裝模作樣,問,“咦,怎麽了?這個是不是太甜了,你不喜歡?”

    她話是這麽說,然而迷起的眼中,露出的狡黠氣息騙不過張佳樂。他知道,唐晴是故意的!

    “嘻嘻。”她占了便宜,吃了豆腐,心情特別好,語氣輕快,“等著,看我給你夾個最難的。你看最邊上有大漠孤煙,看起來很難搞,我要試試。”

    說幹就幹,她一副大架勢。身上穿的雪紡外套袖口太大,她順手就脫掉扔給張佳樂,彎腰聚精會神的盯著娃娃機。長長的秀發搭在背後,幾縷滑到胸前,有一搭沒一搭的垂著,隨著她臂膀的動作輕輕搖擺。

    “嘖,還真有點難啊!你們隊長怎麽那麽難搞。”她發出感歎。

    張佳樂非常同意的點頭讚同,深以為然。倒是很快他就愣住了,脫掉雪紡防曬衫的她,內裏露出大半個白皙脖頸,吊帶v字領的修身上衣,簡直是比太陽還要讓人升溫的存在。

    隻不過……

    隻不過那平滑的肌膚上,暗紅的吻痕真是怎麽看怎麽顯眼。

    很快的唐晴就放棄了,扔了幾十塊錢,連大漠孤煙的手都沒碰到,放的太邊角了,壓根就不是讓人夾到的地方!她沮喪的鬆開搖杆,側身看到怔愣的張佳樂,“帥哥發呆呢?想什麽美事了,讓我也聽聽。”

    說實在,張佳樂的觀念中壓根就不在意對方的感情史,二十一世紀,男男女女分分合合,為的是尋找適合的另一半,這是很正常的事。但是那樣的痕跡實在太新鮮,昨天沒見她有,今天就冒了出來,一晚上,她到底做了什麽?答案不用細想。

    他很沮喪。

    或許是他自作多情。

    她的邀約,很可能隻是想要報複一下他的後輩。

    小辮子軟塌塌的,充分體現了他的失落,還有一點不甘。還沒開始,怎麽就結束了……

    “樂樂?”她意識到他的情緒變化,“怎麽了?”

    張佳樂雖然很想把這事藏在心裏,繼續享受難得的與她的獨處。然而他還是忍不住又偷偷瞄了一眼她脖頸上的吻痕。唐晴透過他的墨鏡,推敲出他視線所及之處,突然放鬆的一笑。

    她反而大大方方的,手指輕柔的點了點胸脯,“你在意這個?”

    “啊?”完全沒想到她這麽坦誠,張佳樂懵圈。

    “你在意嗎?”她追根問底。

    他訕訕的摸摸鼻尖,“呃……是有點好奇。”

    “為什麽?你很關心我嗎?你不開心嗎?”

    句句戳中他的心底,張佳樂連中好幾箭,快要吐血了。

    見他這模樣,唐晴收迴自己惡劣的逼迫,轉而無辜的眨眨眼,“你親我一下,我告訴你。”

    “…………?”

    她的眼神特別期待。張佳樂沒有糾結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想辜負她的期許,還是真的想知道那個答案。四下張望了一下,看沒有路人,飛快的彎腰在她的臉頰輕輕碰了一下。

    唐晴不滿意。

    沒了記憶的張佳樂,完完全全就是草食係。以前他汙的很呢!

    她搖搖頭,“樂樂,男人啊,可不能太快……”

    “我去……”張佳樂內心暗叫,這言外之意,他可不能忍了,這是尊嚴。他抓住她的上臂,再次俯身,把她按在娃娃機的玻璃上,側頭將唇壓了上去。

    實實在在的、緊貼的、流淌著發酵情愫的吻。唐晴仰著腦袋應對著,通體舒暢的感覺劃過全身,當然更多的是心理滿足。然而當她想趁機用小舌頭去挑逗他時,他先一步撤走了。

    “現在可以了吧?” 他的臉燒燒的,眼神閃爍。

    他好像真的挺在乎這個答案。唐晴便笑,“好,迴答之前,你先告訴我,為什麽答應這次約會?你是想保護你的小後輩不受欺負嗎?”

    親也親了,竟然還被要求迴答這麽戳心窩的問題。“無賴啊!”他驚歎。但他也不是躲躲閃閃那種人,心性坦誠,便迴複,“說實話我不知道。一開始我是在想,你不能變成那麽兇又那麽狠的妹子,如果和你約會就能讓你稍微開心一點的話,我很樂意。而且……我也會開心。”

    她的眸子亮了幾下,眨眨眼,將片刻心動藏在裏麵。“好,那我告訴你這些是怎麽迴事。”她輕輕撫摸著胸膛與脖頸的痕跡,“我有一個朋友……她跟我說,有的男女,一開始如膠似漆,最終抵不過的是現實。男方了解了她惡劣本性之後,起先能忍,但一點點搜刮著最後的情意,後來就分道揚鑣,不複相見。兩個人都很痛苦,哪怕最後覓得了良人,有了各自的結局,那件事永遠是心頭刺。”

    張佳樂愣住,她的話輕柔舒緩,卻一句句打在心頭,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共鳴。

    她繼續說,“逛超市的時候,這個餅幹好吃,那個餅幹也好吃,那我就一並買下來,這就是我的性格,在跟你約會的前夕,我的確是跟男人一起度過的。我很中意他,當然,我也心悅你,正因為這樣,所以我便想,既然如此,我一開始就把我的貪婪、濫情,任性都給你看。你扛不住就走,扛得住最好,到那時,我再給你看與別人不同的、更好的景色。”

    大姐曾經在天台大徹大悟,青山綠水,大夢一場。

    若這樣的人生不過是短短黃粱夢,那她寧願過的絢爛恣意,無法無天。

    她不知道張佳樂聽懂多少,小心翼翼的抬頭瞄他。他皺著好看的眉眼,兩個人沉默一會兒,他道,“啊?你說完了?”

    “嗯。”

    張佳樂摸摸她的腦袋,“我懂了。我們晚上吃什麽?”

    “……啊?”

    “我說,我懂了。”他清爽的笑道,“所以,該討論下一件事了,不是該吃飯了嗎?”

    她有點懵,不過看他一副輕鬆的樣子,她也緊張不起來了,連忙應聲跟上。

    商場再大,幾個小時也逛的透透的了。下午五六點,他們出了商場,張佳樂下意識要打車,唐晴攔著他的手,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現在下班時間啦,出租車都很忙的,我們還是去坐地鐵吧。

    b市的地鐵,那可是全國聞名的擁擠。張佳樂目瞪口呆的看著人流來來往往,等了半天也沒擠進10號線的車廂,倒是圍觀了不少人間百態,人情冷暖:有人的鞋子被擠掉了,路人幫忙扔進車廂。有人半個身子露在外麵,車門關不上,後麵的人硬生生把人擠進去。

    “你每天……就這樣?”張佳樂問。

    唐晴深沉痛心的點點頭,“我早上上班還被人偷吃過煎餅果子。完完整整的偷偷帶上地鐵,下車之後被啃了一半,裏麵的火腿腸都給我咬走了。”

    他痛心的拍拍她的肩。

    終於兩個人擠上地鐵,張佳樂終於知道她打得什麽鬼算盤。人擠人,一點都不帶縫隙的。唐晴開開心心的趴在他身上,人越擠她越高興,簡直像個受虐狂。

    車停停走走,車廂裏一直在因為乘客上車下車而來迴湧動,她便被擠的在他身上一聳一聳,占極了便宜。他二十六歲的身體,哪怕有宅男體質拖後腿,但已經足夠成熟精采。唐晴兩手伏在他的胸膛,貼的緊緊實實。不一會兒竟然睡著了。

    她昨晚忙了一晚上,根本沒睡好,在他懷裏又很讓人安心,自然是湧上了困乏之意。迷迷糊糊的時候,她聽到張佳樂驚訝的吐槽,“我去,你是馬嗎,站著睡覺……”

    緊接著,他的手臂圈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縱然車廂滿滿當當,但她凹進去的腰部線條讓她與旁人多了點距離,張佳樂將胳膊塞進去,牢牢的固定住她。

    “睡吧,下車我叫你。”他說。心中在想,她說她自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可是這模樣,明明那麽乖,那麽柔。

    話說的很帥,但是一路上,張佳樂的腦內活動要忙死了。他給自己下心理暗示,無視她貼上來的肉肉兩坨胸,無視她肉肉的大腿,他是正人君子!

    唐晴朦朦朧朧間,感覺時光穿梭,這樣的擁抱,已經缺席了一年半……哪怕中途她也被滿足過、被疼愛過,然而,都不是他……。每個人在她心裏都是不一樣的,誰也不能替代誰。

    她時常提心吊膽的心,終於重重落了地,她找迴了以往那種安全的感覺,巨大的滿足感,讓她覺得迴到了過去。

    她睡不著了,害怕正隻是黃粱一夢。她鬼使神差的開口,“前麵的除夕,我們是一起過的,我們還玩假裝上班族的遊戲,我們從小吃街這頭,逛到了小吃街那頭。” 她承認,她在奢望,他會不會因為這樣的接觸,這樣的提示,而想起點什麽。

    “唐晴……”張佳樂麵色驚異,很快便因為不能迴應她的期待而消沉的實話實說 ,“你記錯人了。我之前,沒有和你一起過過除夕。我們也沒有……玩過那種遊戲。我最早見到你時,已經是夏天了。”

    她透過他如今的模樣,如今的眼眸,去找尋他以往的感情。

    很可惜,找不到。天道冰冷,不會給她迴旋。

    張佳樂把她送迴家,立馬加入到下一輪地鐵的戰鬥中!唐晴到家之後,有些疲憊,逛了一下午,急需安慰。

    之前她把備用鑰匙給了喻文州,本以為一迴家就能看到熟悉的麵龐。但是這次沒有,她進屋之後,率先被飯香和濃鬱的湯料吸引,循著味走進客廳,本笑意盈盈的臉,在看到空蕩的沙發和被打包好的飯菜之後,僵住了。

    喻文州確實來過她這裏,許是用了廚房,做了點家常炒菜,打包保溫,放在餐桌。還順便幫她打掃了一下屋子。晾曬的內衣被收納好,垃圾也被清理過。

    總之,他做了一切人~妻幹的事。就是沒有留下來。

    唐晴拆開保溫盒,在想,他可能是隊裏有事,也可能是去樓下買東西。他可能會迴來,也可能不會。總之,等等看吧。

    菜色俱佳,但她沒什麽心情吃了。她把沒有食欲的原因歸咎到已經吃過晚飯了,自欺欺人中。人一安靜了、沒事可做了就愛胡思亂想,她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腦海裏迴想今日經曆的、如夢一般美妙的約會。

    隻不過甜蜜之後,她有些失落。他為什麽想不起來?曾經發生過的事不可能就這麽消失,他隻是記不起來!當她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怨恨他想不起過往時,她驚覺,自己已經變得魔怔了。

    記憶明明是她自己要求保留的。

    這份痛苦,不能成為勉強他的理由。

    與此同時,她卻有些擔憂,以往她自欺欺人,並不想深究記憶與人的自我之間的關係,但是當走到現在,她不得不麵對一個事實——

    她察覺得到,張佳樂對她的好感是始於殘餘的感情,那這究竟是毒藥還是解藥?綠帽buff帶給他的本就是錯誤的感情,錯誤的執念。現在正確了,恢複了,這才是完完整整的他,是擁有獨立人格、自我信念的他,他不會再因為那個白癡效果而強行迷戀唐晴,他現在的戀愛,是不被逼迫的。

    明明一開始,她的打算是還給他、還給他們自己的人生。可現在她在毀諾。

    殘餘的引線,她要抓住嗎。

    抓住了,是她縱容自己的私情,姑息殘餘的錯誤。

    放手,她又不舍得。

    他的命運已經被修正,她是否繼續就這麽逼迫他,走向她自以為是的道路。若他將來有一天察覺真相,他是否樂意他的人生再與她牢牢捆綁。

    想不開,想不透。她想找個人說說,第一對象就是葉修,然而現在對方也成了失憶的受害者,跟他說恐怕是雪上加霜。沐橙不了解情況,說了平添擔憂,想來想去,她發現最好的傾聽者竟然是林鳶。對方聰明通慧,有不屬於這個年齡段的故事,學曆也高,想必應有獨特的見解

    她沒有林鳶的□□,倒是有手機號碼。不過她不想打電話,發了條短信過去。

    林鳶很樂意留出時間當唐晴的心理導師。倒是唐晴覺得失憶與世界這事太過吊詭,於是編了個電視劇的幌子,由此引出人生的探討。

    林鳶發了張圖片,竟然是表情包,這位大小姐還有這麽接地氣的愛好。

    你說的這個朋友,究竟是不是你自己.jpg

    你說的這些經曆,是不是就是你的故事。林鳶想這麽表達。

    不過林鳶沒有追根問底得到唐晴的答複。她隻覺得這事的男主角是葉秋,因為她發現葉秋的確莫名其妙的不認識曾經的戀人,本以為是吵架,邁不過之前那道坎。不過既然現在有隱情,唐晴還流露出糾結之意,林鳶覺得這事有迴旋餘地,要幫幫葉秋。

    林鳶重新審視了一下唐晴的語錄,她是局外人,看的更透徹。

    她打字迴。

    “你為什麽執著於過去?”

    “你看見的,是他本人,還是你與他曾經在一起的經曆?”

    “你究竟是舍不得他,還是舍不得,被他愛著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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