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陸離和辣條俠趕到盛星典發來的坐標後,盛星典還躺在那裏,她倔強地不肯自降等級迴惡魔城複活。

    她要在這裏討個說法,無論是誰要殺她,都要給她說清楚,說清楚為什麽要殺她。

    盛星典個性一貫如此,曾經很久之前,她還在上一個學校,對她自己來說,盛星典稱之為next的初中母校。

    在那裏,盛星典被人誣陷偷同桌東西,被人誣陷在背後說同桌壞話。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也許是因為那一天爸爸給她買的新頭花,也許是因為那一天老師在教室公開表揚她的作文。

    盛星典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為什麽,她被迫承認那些罪名,在沒有老師的課堂裏,盛星典得到了正義的製裁。

    那些男男女女站在她對麵,都露出一種善意的笑容,就是那種寫著“隻要你承認錯誤我們還是好朋友”的笑容。

    盛星典有些犯惡心,她一遍又一遍地在荒原中重複著自己的問題。

    沒有人理會她。

    連一粒石子都沒有理會她。

    盛星典就像被這個世界所遺棄,她發出的一切聲音都被可笑地靜音,她還是搞不懂,搞不懂為什麽自己會被殺。

    會被,一遍又一遍地殺死。

    無論她站起來說什麽,迎接她的都是下一顆熾熱的彈頭,射穿她的胸膛,一點點燃燒殆盡她僅剩的善意。

    “為什麽?”

    盛星典咬著嘴唇,她站在荒原中,感受著荒原裏的風,那些風裏混著砂礫,在穿過峽穀時會嗚嗚地悲戚戚慘叫著。

    盛星典也想哭,或者說,她已經在哭了,但在時代中,她的靈魂麵無表情,冷漠地像那些冷卻的彈頭。

    “我到了,星典,你在哪裏?”張陸離的私信從係統麵板響起。

    盛星典輕輕歎了口氣,她迴到自己殘破的軀體中,隨著一陣白色光芒,軀體被修複,她沒站起來,她蹲在地上,反正都是要躺下的,站著倒下去,很累。

    不過這一次盛星典沒有再被殺死,換了個人,是張陸離。

    張陸離一直都站在她的屍體前,盛星典剛複活,一枚子彈猝然射向張陸離的太陽穴。

    砰。

    張陸離深深吸了口氣,他也哭了,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被子彈射穿太陽穴的感覺。

    他甚至還嘲笑似的想著,時代遊戲根本不知道被射穿腦子,讓炙熱的彈頭瞬間烤熟腦漿的感覺是什麽樣子。

    他們隻是一群做遊戲的。

    辣條俠已經瘋了,他一邊跳腳一邊從懷裏掏出一隻手機,在時代遊戲中使用手機會強製讓對方受到消息。

    獼猴桃終於接起了電話。

    “喂?小辣辣。”獼猴桃沒有桃的聲音顯得有些落寞,他猜得到這個電話的用意,又或者,他從狙擊鏡裏看到了答案。

    “走!走!月黑風高已經來了!再不走!你們!你們兩個!都他媽的,得死在這!”辣條俠幾乎是嘶吼著對手機大喊大叫,惹得路過這裏的幾輛車都有人從窗戶裏探出頭朝這邊張望。

    張陸離和盛星典迴魂需要一段時間,他們要從戈壁另一邊飛過來,盡管速度很快,但辣條俠還有一些時間。

    “月黑風高是誰?”獼猴桃沒有桃有些暈,他沒反應過來辣條俠的話。

    “滾!別問!永遠都別問!滾!”辣條俠看看係統麵板的時鍾,張陸離和盛星典還有十幾秒就會返迴這裏,他沒有時間了,辣條俠把手機收迴去,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心情。

    他的胸口不斷起起伏伏,像有一隻猴子在他胸口想要逃出來似的,辣條俠隻好坐在地上,撫摸著胸口,盡力不讓自己發出那種劇烈唿吸的聲響。

    另一頭,在山頂瞄準著辣條俠的白玫瑰,還有收起會話窗口的獼猴桃沒有桃都不知道辣條俠怎麽了。

    “他好像很生氣。”獼猴桃摸摸腦袋說道。

    “我聽得到,”白玫瑰扭頭去看他,“他不是生氣,是憤怒。”

    “他已經被川嵐夏希收服了嗎?”獼猴桃從狙擊鏡去看辣條俠,辣條俠此時正笑著和已經複活的張陸離與盛星典打招唿,“要不要通知會長,小辣辣已經背叛了公會。”

    “呦吼~”白玫瑰吹了聲口哨,“薇亦柔止的小隊已經有兩個人都叛變了,不知道她作何感想。”

    “也許會長會感謝她吧,幫她找出公會的叛徒,這不是會長最想看到的嗎?”獼猴桃扣緊扳機,隨著右肩向後一震,一粒銅製的通用型號子彈挾裹著無形的烈焰朝辣條俠洶湧而去。

    不過很顯然,獼猴桃低估了辣條俠的反應能力。

    他在子彈落地的前一秒潛行進空氣中,隨著手中光焰匕首嗡嗡作響,辣條俠已經鎖定到獼猴桃沒有桃以及白玫瑰的位置。

    太好鎖定了,那道劃過空氣後灼熱的白色痕跡還在空氣中沒有散去,剛剛張陸離被殺時,他沒想到獼猴桃會對自己出手,因此才沒有去觀察子彈軌跡。

    “我看到你的位置了。”辣條俠的私信帶著濃重的唿吸聲出現在獼猴桃沒有桃的會話中。

    “最後警告,獼猴桃,”辣條俠手中的匕首染上了一層陰翳,“出於朋友的立場,現在立刻離開,停止追擊川嵐夏希。”匕首上的陰翳已經覆蓋在辣條俠渾身上下,現在的他渾身上下都布滿毒液,隻要敢靠近辣條俠,都會被飛濺的毒液感染。

    “叛徒。”獼猴桃沒有桃冷哼了一聲,握緊右拳,白玫瑰瞟了他一眼,嘭一槍,射擊盛星典。

    “你就是個蠢貨。”辣條俠輕輕歎息,獼猴桃沒有桃並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眼下狩獵女神公會也被列進祝小咕的名單裏,這些反叛的公會要合作,而獼猴桃現在做的事情,是把狩獵女神公會推向惡魔公會與大富翁公會的對立麵。

    張陸離並不知道辣條俠和獼猴桃沒有桃有關係,他剛剛主動送死隻是為了觀察子彈軌跡。

    現在,複活的川嵐夏希即將複仇,張陸離先開啟疾風連射,在半空把那粒子彈打落,緊接著時空箭梭光芒一閃,另一支精鋼箭已經蓄勢待發,張陸離擰弦拉弓,直直射向獼猴桃沒有桃的方向。

    箭矢被擰弦發出後,無形間增加了許多攻擊距離,現在張陸離已經可以在攻擊範圍外射擊敵手。

    很顯然,獼猴桃並沒有計算到這巧妙的一點,他僅僅通過裝備麵板計算川嵐夏希的實力是不準確的。

    “嘁,這個距離弓箭手是根本無法殺死我的。”獼猴桃輕蔑地笑著,他連躲避的欲望都沒有,就那麽趴在原地,戲謔的看著已經放下複合弓的張陸離。

    白玫瑰企圖效仿張陸離開槍射擊箭矢,但當他嚐試瞄準精鋼箭時,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多愚蠢,他根本就做不到張陸離那種精準度。

    其實就算是讓張陸離再來一箭,他也不會再做得到,剛剛那一箭算是超常發揮,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在有機會展示出這種水平的射擊。

    但,那沒什麽重要的。

    問題的答案已經被張陸離解出,獼猴桃沒有桃被一箭爆頭,死死地釘在背後的山石中。

    箭頭已經完全沒進山石,堅韌的黑色箭管也沾滿鮮血,獼猴桃沒有桃還沒有完全更改掉自己的笑容就被爆頭殺死,他臉上的笑容此時顯得極為滑稽。

    “您已擊殺獼猴桃沒有桃。”係統提示張陸離成功擊殺,張陸離複製id查詢這個獼猴桃沒有桃是什麽人。

    結果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獼猴桃沒有桃是狩獵女神公會的玩家成員。

    “是你們公會的人啊。”張陸離微微側頭去看已經解除潛行的辣條俠,“是你叫來殺我的吧,結果他們不敢對我出手,就退而求其次去殺我朋友。”

    “就因為這個?”盛星典抿唇道。

    “就因為這個。”張陸離擁住盛星典在自己肩頭,“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

    “車子停在這了,我先下線了。”盛星典點點頭,身形消失在遊戲中。

    “對不住啊,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麽人。”辣條俠給張陸離深深鞠了一躬表達歉意,他的確是錯了,錯了就得認。

    “沒事。”張陸離伸出手注視著,盛星典的溫度還在他手心裏沒有散去,他總覺得盛星典這次不太一樣,說不出來,或許是張陸離已經麻木了,又或許,是盛星典隱藏的太好。

    盛星典摘下眼鏡,她在一個網吧裏,周圍全是戴著遊戲眼鏡的少年少女們,還有兩個拿著手抄板一直在記錄著什麽的女人站在她們身旁。

    盛星典伸了個懶腰,“測試結束。”

    “還沒結束,同學。”其中一個女人低頭透過夾在鼻梁上的金絲眼睛去看她。“你還需要使用它兩個小時。”

    “無所謂了。”盛星典聳肩,她喝了口桌上還沒打開,但外表凝結已經撒了一桌水的可樂大口大口吞咽著,合著裏麵的冰塊,盛星典喝得身上都是黏糊糊的可樂髒跡。

    “沒完成任務,你不可以得到遊戲裏的贈品。”另一個女人連忙阻止盛星典離開。

    但盛星典已經把空掉的可樂杯扔在桌上,擦擦嘴角的水漬離開了網吧。

    “她是有什麽毛病吧,再玩兩個小時就能拿到元神啊。”女人一邊說一邊在手抄板上戳動著水性筆,發出噔噔的聲音。

    遊戲中,張陸離還沒等白玫瑰反應過來逃跑的時候,他另外一箭也射出去,兩個人都被釘在山石中,像兩隻掉進陷阱裏被獵人用竹竿戳死的狼。

    “這樣的事情,以後不要再發生。”張陸離收起長弓,“我要去神奈裏找你們會長,你要一起嗎?”

    辣條俠搖搖頭,他想說點什麽,但還是張不開口,最後隻留下一句對不起,就潛行消失在空氣中離去了。

    張陸離站在荒原中很久很久,剛剛被刺穿太陽穴的感覺讓他又迴憶起曾經。

    他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是大夢一場的陸采薇,還是好夢未覺的張陸離。

    透過車窗,張陸離注視著陸采薇,陸采薇也注視著張陸離,她(他)會看到嗎?

    張陸離伸手去撫摸陸采薇,而在玻璃中的陸采薇同樣也伸出手來與他的手指相觸。

    “陸采薇。”張陸離撫摸著自己的笑容,他看著深色車窗裏的陸采薇,心頭思緒萬千,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要說點什麽。

    “陸采薇。”許久,張陸離又輕輕念了一句這具軀體的名字,旋即他跳進車子朝神奈裏的方向闖去。

    當月黑風高趕到這裏時,他隻見到一輛疾馳而去的越野車,以及跳上越野車的那一抹倩影。

    “這麽快就搞定了。”月黑風高語氣中有些失落,他很想出手的,月黑風高的實力現在正在逐步穩定迴歸前世的巔峰,目前在辛辛托亞已經沒有能與這位狙王一戰的玩家。

    他還沒拿到流風之狙,不過快了,流風之狙很快就會出現在月黑風高手中了。

    “是啊,已經搞定了,沒什麽挑戰難度,我現在打算去挑戰另一個值得挑戰的玩家。”張陸離難得的話多,也許是想擺脫陸采薇軀體的寡言,總之他在用一切方式證明給自己看,陸采薇不是張陸離,張陸離也不是陸采薇。

    “哦?”月黑風高舔舔嘴唇,他右手食指不自覺做出扣動扳機的姿勢,“是誰?”

    “有興趣的話,就跟我一起來吧。”張陸離關閉會話窗口,調整後視鏡。

    一片煙塵過後,另一輛灰色跑車出現在張陸離的後視鏡中,它的名字叫月光,和月黑風高的名字有一種補足的美感。

    月光疾駛在峽穀中,卷起砂石不斷擊打車身,原本光滑的車身被打出一個一個凹痕。

    以月光這種級別的跑車,光是修補凹痕的費用都足夠再買十輛張陸離的越野車。

    不過月黑風高一點都不在乎,這輛車隻是大富翁公會裏一個玩家輸給他的賭注而已。

    他猛踩一腳油門,朝張陸離的越野車追趕去,山坡上掉下幾塊巨石骨碌碌滾動下來。

    月黑風高連忙急打方向盤,躲避巨石,又將方向盤迴轉,一腳油門踩下去,月光發出它根本發不出的轟鳴聲,直奔越野車身後的滾滾濃煙。

    濃煙與塵霧中,兩輛車互相追逐著,一路抵達神奈裏城門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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