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學年開始了,又是一年渾渾噩噩、沒日沒夜的生活。

    安式微跟往常一樣,有事貼韓誠,無事還貼韓誠,總之能有多賴就有多賴,咱也不差這點兒臉麵。班裏的女生倒愛翻白眼,嗤之以鼻,不屑與之為伍,常言道,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樣子,應該懂得矜持,像一隻哈巴狗一樣貼在別人後麵好意思嗎?偏人人都愛雙標,前一秒還嘴碎,下一秒轉頭瞄了帥哥,眼犯桃花,瞪得可直了,羞紅了臉,人帥哥就站在麵前愣是沒敢搭話。可惜爾等沒有安式微的膽魄和毅力,望梅止渴有什麽用,人家壓根兒不認識你,自己吃不到梅子就別嫌摘梅子的人倒貼著樹了。

    據說高一新生裏麵有一極品帥哥,名字不知道,但名氣已經完全蓋過了校草。班上那些清高的女同學沒事兒愛往樓上跑,假裝無意間經過人家帥哥教室,眼睛使勁兒往裏瞟,隻為一飽眼福,瞧見了才肯作罷,於是迴來的時候個個春光滿麵,煙視媚行。

    安式微納悶兒,自己那會子讀書的時候,怎麽就沒關注到這些校內風雲人物呢?恍然,自己那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但高考也沒考上全國高等院校,書都讀到狗肚子裏麵去了。哀天地不公,痛心疾首,於是抹淚拉上唐甜去樓上看帥哥。

    兩人覥著臉在人家教室外晃悠了一圈,結果沒見著帥到人神共憤的極品帥哥。驀地轉身的時候迎麵跟一人撞了個滿懷,唐甜臉唰得一下紅了,含羞帶怯地捂著熊,顯然撞痛了,安式微看著心疼極了,沒多想重重推了那人一把。

    “喂,你自己投懷送抱,裝什麽裝!”那人反倒先惱了。

    這撞到了女孩子的敏感部位,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大爺的,是你撞了我朋友!”安式微毫不示弱,眼神狠厲,抬頭對上那人的臉。

    那是安式微第一次見一個男子渾身彌漫著妖媚陰戾的氣息,慣於揚起左邊的唇角,任何情況下皆是一副泰然的神情。他的眼眸冷絕,深處有著一望無際的神秘感。

    少年冷嗤一聲,雙手插兜,轉眸帶著輕蔑。

    “同學,請你給我朋友道歉。”安式微皺眉,嚴肅認真的語氣。

    唐甜拉了安式微的衣角,微微搖頭。

    “她撲到我懷裏也算是占了我的便宜,憑什麽要我道歉?”少年清冷的嗓音,如一塊石頭擲入冷泉,緩緩往下沉。

    走廊上一花癡女同學插嘴:“明明是你們撞何昉的,現在還反咬一口,要臉不要?”

    眾花癡女附和,很是鄙夷她們用這種方式來引起帥哥的注意。

    “我……”安式微愕然,氣不打一處來,擼袖子準備舌戰群儒。

    “同學,對不起,對不起。”唐甜沒等安式微開罵,向那妖媚少年道了歉,拉著她往樓下跑。

    連跑了兩層樓梯,兩人才停了下來。

    安式微見可愛的小鹿喘粗氣的模樣,有些羞愧,是自己硬拉著唐甜去的,反而讓她受辱,心裏咒罵那個少年,祝他這輩子找不到女朋友,孤獨終老。

    這廂,何昉連打了三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繼續撕手裏的信。

    “作為補償,你想吃什麽隨便買。”安式微揚著手裏的錢袋子,笑得狡黠邪氣。

    “一根棒棒糖。”唐甜笑眯眯,杏眼裏一泓清泉,平靜無波。

    安式微攬著她的肩,搖搖食指,“乖,咱再挑一個。”

    唐甜撇嘴,固執得很,取了一根棒棒糖轉身就走。

    仔細想想,身側這個女孩在她麵前,一向是小孩兒模樣,喜歡吃棒棒糖,全然稚氣未脫,活潑可愛,可在別人麵前就是剛剛的怯懦模樣。這個,大抵是同自己的生活環境有關,安式微隻知道她的父母工作繁忙,至於父母如何如何教養一概不知。

    安式微眸色沉沉,語重心長地說:“小t啊,你就是太木訥了,這樣不好。”

    唐甜扭頭,眉眼幹淨清淺,語氣篤定,“我成績不錯的,微微。”

    安式微愣了,捏捏她的小臉,黑眸中緩緩鋪開溫柔的笑意,“哎,傻人有傻福。”

    偷看帥哥鬧出烏龍,這事兒落那三個少年眼裏,就是自己活該。蘇歐說平時不都是你欺負別人嘛,怎麽反被別人欺負?楚翕說那人能有多好看,咱蘇歐天天在你旁邊還沒看個夠?老虎說微姐,咱要是打不過,立馬哭給他看,看他丫的還敢欺負女人。

    安式微滿臉黑線,謝謝你們啊,看我被欺負了,不來幫忙,反倒跟著別人踹我一腳。

    誰說不是呢,就是活該,讓你不好好走路。

    說實話,安式微並不喜歡何昉的長相,好看歸好看,可陰戾的少年像是地獄使者一般,渾身透著深深的邪氣,給人的感覺就是你要是不聽話,信不信被他一把扔進地獄。

    安式微不在意,反正自己跟他是不會有任何交際的。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初學蘇軾的《定風波》時,比起“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安式微特別喜歡“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這一句。不要去聽雨穿過山林打在樹葉上的聲音,不妨一邊放聲唱歌一邊慢慢走。此刻走在人生的路上,總免不了風風雨雨,既然躲不過,何不就淡然地在風雨中瀟灑自在地吟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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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反複琢磨這句話,被班上冷血女副班長王亞軍打斷,“安式微,你別想了,何昉可看不上你!”

    安式微怒摔課本,佯做幹嘔的模樣,“誰稀罕他啊!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喜歡他!”

    王亞軍急了,“你就說你念了多少天的‘何妨吟嘯且徐行’了,何妨,何昉!”

    安式微怔了,扯了一下嘴角,“這跟他能扯上什麽關係?”

    王亞軍輕咳一聲,正色,“現在咱高二的女生跟他表白都寫這句話,裏麵有諧音,懂不懂啊你。”

    “……”

    從來沒在情書裏麵泡過的安式微肯定不懂年輕人寫信的情趣了,眾女瘋狂,去書店買了不同版本的情書大全,互相借閱參考,為的是寫一副自我感覺良好但人家壓根兒不會看的信。

    王亞軍瞥了安式微一眼,緩和了神色,淡淡道:“喂,你別打他注意啊,你都有蘇歐了,別太貪心了。”

    安式微一臉蒙圈,問:“蘇歐?我跟他可沒關係啊,別亂說。”

    王亞軍切了一聲,斜眼看她,“你敢說沒關係?那他每次打籃球你屁顛兒屁顛兒去遞水算什麽,別跟我說隻是同學情誼。”

    安式微翻白眼,無奈地解釋:“班長,這還真的是同學情誼,我是打賭輸給他了,否則我會理他?”

    王亞軍顯然不信,扭頭甩動長馬尾,傲嬌飄走。

    這個副班長跟她的名字一樣,成績萬年老二,連班級職務也屈居班長之下。平時主要負責班級紀律,晚自習的時候,能準確分析到後方竊竊私語同學的位置,屢試不爽,人送外號“順風耳”,但是有個治不好的壞毛病——看臉。明明是蘇歐跟安式微一起說話,她會選擇性失明,隻記安式微的名字。當時班上的規章製度,說話一次罰款五角,每個星期安式微能為班級奉獻五塊以上,還多虧了王亞軍的推波助瀾。老羅為此在班會上重點表揚了班費的突出貢獻者,囧死安式微了。

    老羅笑著調侃,“安式微,咱們三班離了你還真不行。”

    安式微硬扯了一個笑容出來,訕訕道:“羅老師,我這不是為了班級發展考慮嘛。”

    老羅收了笑容,厲聲道:“我看你上輩子沒準兒是啞巴,這輩子要一次性說個夠。”

    登時嚇得孩子不敢說話,撇著嘴低頭,眼淚汪汪。

    所謂美色誤人,還真不是假話。

    這要是換了跟老虎說話,說不定安式微能躲過一劫。

    重新說迴高一級草何昉同學,安式微這輩子最不想碰到的人,偏巧在話劇社招新時遇見了。

    社長在麵試的時候,眼睛都看直了,一個勁兒諂笑:“何昉同學,你可一定要進話劇社啊,你這臉,不演戲可惜了,你可得好好考慮一下啊。”

    何昉同學心高氣傲,帶著戲謔和漫不經心的斜嘴笑,揚揚削蔥根,“我考慮一下吧。”

    安式微學著那少年的模樣,十分鄙視社長,下一瞬間猛地想起去年這個時候,自己跟社長現在的動作神情如出一轍,尚且能聽到當時自己的痛哭嘶吼,隻不過是她求前任社長收留。

    再後來,何昉同學進了話劇社,成為社長的掌上新寵,地位隻逼話劇女神劉艾珂。

    某一日,社裏排練話劇,結束後,眾人一哄而散。

    那少年倚在門畔,勾起左邊唇角,笑看著她,“喲,同學,挺巧的嘛,追我追到話劇社來了。”

    安式微翻了個大白眼,沒好氣的說:“搞清楚,我比你先進話劇社。”

    少年仍是揚著唇,妖媚的雙眼仿似添了狡黠,可聲音依舊是清冷的寒泉,“原來是學姐呀,真是失敬失敬。”

    安式微一聽他講話,如同淋了冰水,渾身不舒服,無話,轉身去做自己的工作。

    韓誠因為要準備全國物理競賽的事情,沒有參與這次的話劇表演。安式微本來打算跟陸銘一起收拾完了,再去看看韓誠。誰知那小子粗略地收拾完一箱道具後,偷偷溜了,留下一片狼藉。

    陸銘私下跟她說過,自己談戀愛了,二中的,每天也就指望下午放學的時間去見上一麵,以解相思,在安式微麵前演出一副情深似海,不見跳海的模樣。

    好吧,咱孩子還沒談戀愛呢,在別人眼裏就是一可憐的單身狗,自然不用花時間約會啥的,倒是有大把時間幫忙收拾道具。

    安式微收拾好了,站在滿滿的兩大箱紅漆木箱子麵前發愁,頓時後悔自己為什麽心軟成全別人,折騰自己。

    “學姐,需要幫忙嗎?”

    身後傳來那道清冷的嗓音,如墜深井。

    安式微並不理會,彎腰抱起了箱子,麵色平靜經過少年身側,當看不見少年的臉時,臉色驟變,五官如同吃了檸檬一般擰在一起,雙手因為承受不了物體而微顫,疾步往道具室方向走去。

    少年冷著臉望著女孩背影,饒有興味,從鼻腔裏輕輕發出一聲輕笑。

    安式微累得直喘氣,張著空放的眸拍打著手臂,打算休息一會兒再去搬另外一箱,誰知被一個愛管閑事的家夥抱了進來,直接扔在地上,“咚”地一聲,紅箱子底部裂開一角。

    安式微微怔,抬頭望他,又轉眼看看箱子,惱怒道:“你有病吧,箱子弄壞了可是要賠的。”

    少年拍拍手,泰然自若,抬眸盯住了站在他麵前發怒的女孩,平淡開口:“我不知道啊,又不是我做的。”

    安式微瞪他,咬牙切齒:“何昉,我哪兒得罪你了?”

    何昉手插進兜,眉頭一蹙,眸光往上抬,若有所思的樣子,“我想想啊,好像是那次你們撞我的時候,我記得當時你還罵我來著。”

    安式微扶額,但轉念一想,這小孩兒就是來找茬的,就算同他理論贏了,按他不可一世的性子,絕對不會主動掏錢的。可到底還是她的工作,加上無憑無據,自己都處於弱勢。

    “算了,看你還是小孩子的份上,不同你計較。”安式微不想跟他多說,妥協了,兀自蹲下身檢查箱子。

    何昉眸色暗了下來,嘴角那抹不經意的譏誚一瞬間消失,“看來是我高估你了。”

    安式微沒有抬頭,專注地檢查箱子,“對不起啊,讓您失望了。”

    何昉居高臨下,望了一眼安式微,高傲地轉身離開。

    為了賠那個紅木漆箱子,安式微花了半個月的零花錢,雖說她從不亂花錢,但每天還是免不了一日三餐,偶爾會買點零嘴,這點錢遠遠不夠她過剩下大半個月。

    繳械認輸了,以後還是離某個妖異少年遠點兒,命重要錢也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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