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珠自是不願。黛玉的義診如今辦的有聲有色,前來看病的百姓極多,加上族學那幾個傻蛋讓她勞心勞力,哪顧得上軍事學堂這邊?


    他既婉拒,皇帝雖覺可惜,倒也未再提。直到軍事學堂逐漸步入正軌,永嘉帝心情甚好,借著慶祝四十整壽的由頭,為明年會試加了一場恩科,直接導致來禮部報名的舉子超過了三千人!


    賈蘭幾個亦在其中,心中都有些沒底。無他,這一科人也太多了吧!


    揣著不安的情緒,這個年也沒過好,真是拚了命讀書。李紈心疼兒子,每日補品不斷,賈蘭鼻血都補出來了。


    還是黛玉看不過眼,拿了個養身方子出來,令廚下隔一日做藥膳食補,這才把賈蘭解救出來。


    等進了春闈考場,家裏旁的人還罷了,隻李紈焦心的吃不下睡不著。


    好在賈蘭沒有辜負母親期盼,會試仍在前三之列,喜得李紈這素不念佛的,都忍不住給菩薩上了柱香。


    除他外,也隻有李忻之子李清和大姐兒的未婚夫中了,排名都在百名左右。至於其他人,自是都落榜了。


    馮陽和楊家兄弟倒是很快調整了心態,賈家宴客之日,還專程過來幫忙。


    席間馮、賈二人出去透氣,馮陽斂了笑意,臉上難得露出幾許落寞。


    從袖裏掏出個串著紅繩的玉觀音,馮陽低聲道:“聽說大妹妹定了親,兄妹一場,我也沒什麽好東西,這個你替我送給她吧。”


    看著麵前晃動的玉觀音,賈蘭登時有些無語。這是犯了什麽病,大妹妹都定親了,現在整這一出,還有什麽用!


    想了想,賈蘭還是伸手接過此物。不過等馮陽走了,他轉身就把東西塞進書房抽屜裏——既然無緣,還是別糾纏了,對他們倆都好!


    因著隻是中了貢生,賈珠不欲大辦,喜宴隻擺了一日。次日五更,賈蘭又坐在桌前攻書,為殿試做準備。


    直到中了探花,賈珠大喜,竟連擺了七日席,惹得過來吃酒的左鄰右舍一陣心酸——


    瞧瞧人家,父子兩探花,這是何等佳話!再看看自家倒黴孩子,真是沒眼看了!


    於是京中不少公子少爺都因賈蘭挨了打,有那機靈的,一邊挨打,一邊還在辯解:


    “爹你當年考不過賈閣老,我現在當然考不過賈蘭,這都是龍生龍、鳳生鳳啊!”


    沒想到他爹更氣了:“混賬,你竟敢諷刺為父是老鼠!”一邊罵,一邊下手更狠了,直打得小兔崽子吱哇亂叫,抱頭鼠竄才罷。


    吃了賈家的喜酒,又有樁新聞刮過整個京城——賈家族學了不得,前次參加鄉試的全中了,這次竟出了兩個進士,其中一個還是探花!


    這下子許多有誌科舉的學生家長坐不住了,紛紛跑去賈府遞帖子送禮,還有那尋賈蓉的,都想把自家孩子送進賈家族學。


    畢竟這五六年裏,監生不比從前吃香,必得有考出來的功名才能做官。自家子弟哪怕不能中進士,中個舉人也好運作啊!


    賈家族學這麽厲害,必有獨到之處!


    關乎族學,賈蓉豈敢擅專,連忙跑來問計。政老爹撚須沉吟:“也不是不行,隻是需得設道門檻,省的目不識丁、調皮搗蛋的進了族學,反帶壞了自家子弟。”


    看向兒子,賈珠笑著點頭:“父親說的是,就按您說的辦。”


    賈蓉心裏這才有了底,同寶玉、楊毅幾個商量後,委托學裏夫子出了考卷,這才對外放話,言稱“考過方能入學”。


    此外還言明規矩,若有不聽話搗亂的,一概作退學處理。


    族學院子不過三進,人多了裝不下,本想著這樣嚴格,來的人會少些,沒想到反而更多了!


    原來聽說賈家族學嚴格,這些家長深覺這是好地方——嚴師出高徒,嚴了好,嚴了自家小子才能成才!


    就這般,族學唿啦啦進了二十多個學生,夫子們很是高興。無他,近些年越來越多的大齡學生退學,他們便有些閑了。


    如今來了這麽多苗子,說不得能再教出幾個進士、舉人,想想都興奮!


    而新生們過來附學,很快又發覺這座書院與眾不同——它竟有算學課!夫子說了,若舉業無望,算學不通,隔壁還可學醫!


    揣著新奇迴家同父母一說,不少人都讚賈家用心良苦。


    等見著自家孩子為了季考和獎勵努力用功,這些作爹娘的,就沒有不高興的。


    於是閑聊時盛讚閣老家的族學好,一傳十、十傳百,倒叫賈家族學名氣日盛,竟有和白檀書院相提並論的趨勢!


    這事的發展自然出乎眾人意料,政老爹作為山長,真是驕傲極了,隻覺比當官還體麵!


    除了族學名揚京城,眼下賈蘭初入仕途,在翰林院作編修,因與父親當初官職相同,茶餘飯後一時興起,就問父親如何做官。


    賈珠怔了怔,不知怎的,竟突然想起白檀書院王山長的話。


    望著兒子肖似自己的眉眼,他鄭重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生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話雖短,賈蘭眼睛都亮了起來,下意識繃直脊背:“謹領訓。”


    懷揣這樣的理想,賈蘭漸漸熟悉了翰林院的工作,便到了迎娶新婦之時。大喜之日,同科進士、同窗李清也隨其父過府道賀。


    這位比起分到工部的秦二郎運氣好多了,竟超常發揮考中庶吉士。近來春風滿麵,意氣風發,連帶著他爹李夫子都年輕了好幾歲,實在讓人羨慕。


    眾人觀了禮,鬧過洞房,次日新人拜舅姑,看兒子唇角帶笑,賈珠與李紈對視一眼,便知這小子滿意人家,俱放下心來。


    兒子都娶妻了,賈珠後知後覺“歲月不饒人”,自己也不年輕了。


    所以什麽時候才能致仕?他可不想七老八十了還在任上!


    這廂還在幻想致仕後的悠閑自在,永嘉帝卻不放過他,給了件新差使——加封賈珠為太子少傅,著其進宮給太子講經筵!


    接了旨意,賈珠的心情實不算美妙。自中了探花,這都好些年不讀四書五經了,此番講學,怕不是去丟人?


    時間緊迫,隻得趕緊翻書,又借了兒子的注解看,惹得賈蘭想笑又不敢笑。


    次日見著太子,君臣相對而坐,太子麵色極溫和,還帶著幾分懷念:“少傅多年未見,還是風采依舊。


    當初你授課,孤就覺得比那些老頭子有趣。可惜沒多久,父皇就把你外放了。”


    賈珠自是連連謙虛,太子聽了,也隻是一笑。


    因對外麵的世界感興趣,太子拉著他問東問西,談到經略秦北,賈閣老早忘了這是經筵課,直說的口若懸河,頭頭是道,太子都聽得入了神。


    直到出宮,賈珠還隱隱有些自得——果然論起興業幹事,他還是很靠譜的!


    而天家父子這裏,永嘉帝閑了還問長子:“賈相講的如何?”


    太子的語氣恭敬而不失親切:“自是極好的。今兒問了不少外頭的事,林大人他們都不曾提,倒是長了見識。”


    永嘉帝卻道:“囿於宮牆,這些臣子就是我們的眼睛和耳朵。全然倚靠他們,不僅片麵,還可能被蒙蔽。


    所以適當的情況下,身為皇帝,要出去走走,體察民情。若沒有這個條件,就得有甄別對錯的眼睛、辨明真相的腦子。”


    太子正色應了,不由問道:“父皇,少傅這人可信嗎?”


    永嘉帝撚須一笑:“眼下看是不錯,日後誰說的準呢?你要記住,姑且信之、姑且用之,對任何人都不必過早下結論,不可全拋一片心。”


    天家父子這裏的事,賈珠自不知曉,眼下軍事學堂占據了他大部分心神。


    直到過了四五年,學堂已經和國子監一起,成為了京中一武一文兩大最高學府,第一批學堂畢業生也被分往各地軍營。


    瞧著他們各個意氣風發的模樣,賈珠頗覺幾分欣慰。馮紫英被他爹馮唐運作到京衛指揮使司作了指揮僉事,柳湘蓮則有柳芳幫忙,平調錦衣衛作了百戶。


    對此,王夫人和尤老娘罕見同頻了,都對女婿能留在京城十分滿意。


    因著二姐同賈芹父母兄嫂一道住著,不便接母親過來,尤老娘前些年頗是孤單。這幾年三姐一家進京,尤老娘喜出望外,也不在家住了,多在幺女這裏。


    柳湘蓮自是無所謂,他本就父母雙亡,不過多一個丈母娘罷了,又不是住不下。如今任命下來了,能長長久久留在京裏,尤老娘喜出望外,成日裏眉開眼笑。


    而借著軍事學堂這股風,永嘉帝不僅往軍營輸送新鮮血液,還整肅軍中,料理了一批吃空餉、喝兵血、買爵鬻官的,又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幾戶有案底的武勳抄了家!


    這其中就有齊國公府陳家,除了為買官賣官牽線搭橋,還包攬訴訟、惹出人命案,闔族被下了大獄。一條條罪狀跟劇情裏賈府似的,倒叫賈珠嚇了一跳。


    雖失了公府爵位,賈家與陳家關係不錯,政老爹也有些憂心。問過長子,得知怕是愛莫能助,賈政隻得歎息一聲。


    而賈政父子最擔心的王子騰,永嘉帝卻似忘了一般,完全沒有查的意思。


    一時間朝臣戰戰兢兢,永嘉帝緩了個把月,仿佛想起什麽,把戶部於尚書叫去問話,讓把那些申請分期還債,十二年還沒還上的勳貴顯宦們提溜出來。


    於尚書也看這些人不順眼。當初陛下暫定十二年為最長期限,如今屆滿,這些人倒好,成天吃香喝辣,就是還不上錢,真是好大的臉!


    因此永嘉帝一聲令下,於尚書老胳膊老腿跑的飛快,第二天便把名冊連帶賬目呈上。


    永嘉帝粗粗翻了一遍,心情就不大好。隻不過才殺雞儆了猴,若逼得太緊,生出亂子,那就不好了。於是苦思冥想了幾天,竟真叫他想出個缺德的法子——


    還不上錢的,可以繼續申請分期,但得有爵降爵,有官降官!


    這主意,內閣聽了都要沉默。這幾位閣臣無債一身輕,想問題屁股倒是坐的挺正。他們當然知道,這是要借機整頓勳貴顯宦的朝中勢力。


    這招有些推恩令的意思,細細一品,先不說降官,隻說降爵的多了,往後每年就能給戶部省下一筆總數不小的俸銀祿米。這些東西拿出來治理河道、更新武備不好嗎?


    於是人精們撥拉撥拉算盤珠子,都識相的沒反對。


    旨意一下,京中頓時哀嚎一片。永嘉帝借機擼了一批人下去,如今的四王五公,除了三王還好好的,南安郡王和其他幾家公府都被波及,南安郡王還親往賈府求救。


    可惜賈家也掏不出那麽多銀子,最後政老爹作主,給借了二萬兩,卻是杯水車薪。


    望著這位蕭索的背影,賈政歎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十二年都還不上,他家還沒咱家欠的多,難怪陛下生氣。”


    賈珠難得有些哽住——這話說的固有幾分道理,可您還真以為誰都跟咱家一樣生財有道啊?南安王可是欠了足足二十萬!


    心裏腹誹了老爹一迴,隔了數日,便聽說陛下降罪,南安郡王變成了南安公,其他五家公府也被降爵,還被責令下一個十二年必得還清,否則這爵位還得降!


    此事一出,滿京裏罵皇帝的實不少,倒是清流這邊,竟沒有禦史跳出來蹦噠,都讚陛下賞罰分明,倒叫永嘉帝極不習慣。


    而史家那邊,如今是倍感慶幸——上一波聽了閣老外甥的話,他們咬咬牙還清了債,如今雖更窮了,四季衣裳都做不起,到底避開了今日之禍,真是幸甚至哉!


    除了史家,另有一人遠遠關注京城的消息,提起的心一直沒放下,生怕幾家勳貴把他扯出來,這人就是賈珠的好舅舅王子騰。


    直到塵埃落定,武勳世家破敗凋敝,損了一個郡王、數位公府,其中一家甚至被定了罪!


    想到與各家的牽扯,王子騰終於有些怕了,這才想起數年前,外甥就勸自己致仕。隻不知自己現在辭官,能不能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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