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夫妻兩個準備歇下,便有丫鬟進來伺候洗漱。晚間小別勝新婚,其間情狀自不必提。


    雲收雨散,二人摟在一起,賈珠歎道:“溫柔鄉是英雄塚。你老這樣,我都不想外任了,還是家裏舒坦!”


    李紈輕捶他一記:“呸,胡說什麽呢,倒成了我的不是!”


    換個姿勢窩在賈珠頸間,李紈語帶幾分幽怨:“這也第三年了,你何時才能卸任迴京?”


    賈珠一聲歎息:“這我如何曉得?想來不會太久吧。”


    二人皆有些沉默,賈珠輕咳一聲:“時候不早了,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李紈沒說話,良久方應了一聲,屋裏又恢複寂靜。


    京中過年,多要來往走動,比之秦北又是一重熱鬧。李家今年因有李紋、李綺幾個,府裏亦有了些人氣。


    年後李紈迴娘家,跟寡嬸、兩個堂妹敘了寒溫。等李綺和三妹到外頭折梅聯詩,這才問起李紋的親事。


    崔氏嗔她:“我還說初二女婿才陪你來的,怎的又來了,原是為了這事。”


    瞥了弟媳一眼,崔氏拉著女兒笑道:“不知是哪家公子?說出來也讓我跟你嬸嬸聽聽。”


    李紈見李紋超脫淡然,耳朵卻聽得認真,不由翹了翹唇角:“是寧國府旁支,家裏父母俱全,還有兩個弟妹。今年二十歲,已是中了舉人,有誌春闈的。”


    李家書香門第,一聽這話,李紈的寡嬸先有幾分滿意:“倒是個上進孩子。隻不知人品性情如何?”


    李紋亦看向堂姐,李紈微笑:“按我家相公的話,是個再老實不過的。隻先前一味攻書,婚事上頭這才晚了。


    不過他家境貧寒,自中了舉方才好些,這卻要與嬸娘、妹妹知曉。”


    寡嬸張氏眉頭蹙起,李紋拉了拉她娘衣袖,張氏迴過神,忙道:“多謝侄女,這事讓我再想想。”


    曉得需要時間考慮,李紈頗是善解人意,又拉著李紋說了迴話,方起身告辭。


    母女兩個迴了客院,張氏拉著閨女坐下,歎道:“都怪你爹死的不是時候,平白耽誤了你!”


    李紋神情不見憂傷憤懣,隻輕聲細語道:“都是命,怎能怨到爹爹頭上。”


    說起今日這事,張氏覺得賈珩旁的挺好,隻一樣家貧,到底配不得女兒,李紋卻不這樣認為:“娘,俗話說,莫欺少年窮。


    按大姐姐跟我說的,這人前幾年就中了舉,可見天資出眾。文章不過看火候,方向對了,功夫到了,想來前程可期。”


    話裏話外,倒似看好賈珩的樣子。


    張氏有小女兒婚事做對比,到底有些猶豫。李紋挽著母親手臂,說起這一年間親事的艱難,張氏心酸不已,頓時紅了眼眶。


    好好一個女兒,掌上明珠般捧著長大的,又通詩書、曉禮儀,就因著父喪守孝,拖大了年歲,婚事都沒什麽好選擇了。惜哉!


    擦擦眼淚,母女二人交心,李紋再三表示不懼陪對方吃苦,張氏也沒有更好的選擇,隻得應了。


    李紈這裏得了信,賈珠就到賈珩家裏小坐。說及此事,賈珩爹娘哪有什麽不願意的,皆欣喜不已,賈珩紅了臉:“弟弟何德何能!”


    賈珠拍拍他的手臂,鼓勵道:“李家既然同意,我看堂叔堂嬸也願意,這就是難得的緣法了。索性我還在京裏,正可替你走一遭把事定下。”


    賈珩感激不已,深深一揖,賈珠一把扶住,挑眉笑道:“親事若成,日後待人家姑娘好些,不然我可不依的!”


    賈珩及父母皆連連點頭:“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於是剛出了年沒幾日,賈珠跟楊毅替賈珩上李家提親,李守中出麵應了,這事便定了下來。


    因賈珩、李紋現下都是大齡男女,兩家心裏著急,婚期就定在六月。


    張氏了卻一樁心事,成日裏眉眼帶笑,就等著送了長女出嫁,再往江寧給小女兒備婚了。


    賈家這裏亦有一樁喜事——寶玉要成親了。兩家把婚事也定在六月,兒子成親,王夫人隻怕不完美,帶著兒媳去年就在忙活,如今萬事具備,就等那日到來。


    賈珠卻是見不著寶玉、賈珩成親了。他是外任官,不好在京中太久,這兩日便要啟程。


    這日才從賈政書房出來,途徑花園,遠遠瞧見英蓮在花架底下坐著,有一男子朝她走去,賈珠頓覺好奇。


    距離近了,瞧那人一身仆從打扮,懷裏抱著兩個禮盒,說話聲隱隱傳來:“…甄姑娘,小的是薛家下人。


    我家大爺昨兒從南麵迴來,這是給您帶的時興首飾。今兒因著國子監開學,方打發我過來。”


    英蓮聽這人是薛家登徒子派來的,起身就走。那人語帶幾分焦急,小聲唿喚,英蓮猛地站住,又羞又氣:“勞你迴去說與你家大爺,別再送東西了,我是不會同意的!”


    見那小廝還跟著英蓮,賈珠從假山後頭踱步出來,望著那人,語帶幾分冷淡:“怎麽,聽不懂話?這裏是賈府,豈容你撒野!”


    二人被突然出現的賈珠嚇了一跳,英蓮麵上先一喜,而後便是驚慌。那小廝則是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完了!大爺千叮嚀萬囑咐,不能讓姑奶奶兩口子知道,這下可就暴露了!


    見他磕頭如搗蒜,賈珠不理他,隻問英蓮:“這是這麽迴事?”


    英蓮臉上發燒,半晌說不出話。見賈珠麵色不悅,她心中慌張,眼中不由蓄出兩包淚。


    瞧她似難以啟齒,賈珠讓這小廝帶著東西滾蛋,這才又問。


    英蓮猶豫片刻,方低聲說了:“薛家大爺去年在府裏偶然見我,就說要我到他家去,給他做個二房。


    我當時就拒絕了。素昧平生的,他竟這般侮辱人!因是奶奶娘家兄弟,我和母親能有今日,多賴府上恩惠,所以此事隻權當沒發生過。


    怎料他變本加厲,每逢休沐就來給太太請安,我避之不及,一年裏遇他兩次,往後我就輕易不出院子了。


    本以為見不著也就罷了,不料今兒在花園透氣,便有人就來尋,說替薛大爺送東西,白白讓人氣悶。”


    一聽這話,賈珠唇角抿成一道直線,心裏也不大高興。他費了老大勁把英蓮早早救出來,結果薛蟠又要娶她做妾,這是什麽見鬼的吸引力!


    若要絕了薛蟠的念頭,要麽早些給他娶妻,要麽就把英蓮嫁出去,徹底離了薛蟠的視線才好。隻他明兒就要走,這事一夕之內可辦不成。


    見英蓮還在拭淚,賈珠歎道:“也是我考慮不周。自把你接到這裏,一晃幾年,也沒問問過的可好,倒叫你受此驚惶。”


    四目相對,賈珠認真道:“薛蟠是我大舅兄,這事我來處理。”


    英蓮連連點頭,賈珠望了望天:“走吧,起風了,外頭到底涼。”


    一路無話,賈珠在前頭走,英蓮跟在後麵,悄悄踩他的影子。


    賈珠忽而停下,扭頭一笑:“調皮!”


    英蓮受此驚嚇,臉上頓時火辣辣的,有被抓包的羞窘。訥訥不能語,好似揣了七八隻蹦蹦跳跳的兔子,登時心都亂了。


    好在這段路不算長,二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英蓮趕忙一路小跑迴了屋。


    甄太太在屋裏做針線,透過窗戶見女兒慌慌張張的樣子,等她進來,不由斥道:“好好的姑娘家,怎的這般不穩重。”


    英蓮紅暈漸褪,搖了搖封氏的胳膊撒嬌,封氏搖頭,又讓女兒坐下:“遇事要不驚不乍、淡定從容,方顯大家閨秀氣度。咱們雖寄居賈府,卻不能丟了甄家的臉麵。”


    英蓮低聲應了,封氏滿意,讓她去一邊吃茶看書,再抄幾頁經。封氏自詡鄉宦出身,在賈府這些年不卑不亢,分寸拿捏的極好,賈母、王夫人都喜歡她。


    因大姑奶奶元春的兒子近來著了涼,王夫人過去看了,迴來就在小佛堂念了半日經。


    封氏簪花小楷寫的極好,時常教閨女練字。聽說此事,便令英蓮抄《藥師經》,算是替陽哥兒祈福,事後又托玉釧將抄好的經悄悄放進小佛堂,並未驚擾王夫人。


    賈珠這廂也迴了主屋,先同李紈一道用膳,便說起英蓮及笄,要替她尋門親事。


    李紈頗覺訝異:“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賈珠未提薛蟠,隻說英蓮到了出嫁的年紀,托媳婦給她相看相看,免得耽誤了雲雲。


    李紈有些猶豫:“甄太太還在,這樣未免越俎代庖,怕是不美。”


    賈珠“嗐”了一聲,仰在榻上,不以為然道:“甄家在京連個舊交都沒有,甄太太上哪給英蓮尋摸親事?依我看,少不得要落在咱們頭上。


    老太太素不管事,母親年事已高,這事還得你上心,到時也有人選參詳。”


    見他這麽說,李紈本就喜歡英蓮,自是笑應了。夫妻兩個明兒就得分離,此時互相摟著,又有肥橘躺在腳邊,頗覺一室溫馨。


    ……


    到了秦北已至三月上旬,又是春耕的時候。因有去年玉米、馬鈴薯大豐收,今年秦北境內皆種新作物。


    至於冬小麥等原有糧種,賈珠也未摒棄,而是劃分耕種比例,與玉米、馬鈴薯共同種植,最大限度平衡“吃飽”和“吃甚”之間的關係。


    去年新作物的豐收自也知會了巡撫衙門,連帶著長安知府也曉得了。


    這幾年冷眼看著,驚覺秦北與往日大不相同,秦越方覺小看了賈珠,對他的態度也從不屑、懷疑到重視。


    而去年秦北新作物高產、榷場貿易繁榮,更讓他對賈珠多了幾分佩服——有誌不在年高,這位當真是少見的幹才,竟是自己看走眼了!


    隻兩人關係著實尋常,甚至可以說除了巡撫衙門議事時偶有交談,私底下幾乎不交流。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去歲賈珠派人送暗訪的小吏迴長安,專程給秦知府送了節禮,弄得這位秦知府老臉羞紅,更不想理他了!


    不過經此一事,到底算是破了冰。這麽丟臉的事都發生了,秦知府為了長安百姓,索性破罐子破摔,厚顏給賈珠寫了封信,想要新作物種子。


    這是為國為民的好事,賈大人自沒二話,不僅給秦知府送了一份,也給巡撫衙門捎上了。


    兩個老漢得了糧種,私底下喝酒,吳巡撫誇賈珠實心任事、胸襟廣闊,秦越罕見沒懟人,還附和了幾句,惹得上司連連看他,不由強辯道:“我也是實話實說,那小子還不值當我說假話吹噓!”


    吳堯指著他哈哈大笑:“你啊你,就一個嘴硬!”


    於是除了秦北、京郊,整個陝西亦開始種植新作物,西北大地逐漸進入“玉米、馬鈴薯時期”,在賈珠的仕途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榷場那邊的進展也令人喜悅,如今羊毛交易量大穩定,牛羊馬、中藥藥材、珠寶首飾、玻璃器具、茶葉、食鹽、絲綢、胭脂水粉等亦十分暢銷,蒙漢商人都十分珍惜交易機會,鮮少有搗亂的。


    有榆林衛護持,去歲到現在榷場安全無虞,南北客商你來我往,熙熙攘攘的,榷場日益成熟,竟成了一顆“秦北明珠”,引得無數商人趨之若鶩。


    寶釵想在新榷場建鏢行,這個想法薛嶺也替女兒實現了。借助薛家鏢行,甘溝榷場率先開啟了“長安—秦北—榆林衛半月達”的物流時代,為後世物流行業“又快又安全”的服務宗旨提供了借鑒。


    ……


    七八月是豐收的季節。今年新作物在秦北全境推廣,毫無疑問再次取得了巨大成功,三州十六縣畝產均破一千五百斤。


    如今不獨百姓,豪族也紛紛種植新作物。大家都是第一次見到堆積如山的糧食,震驚和喜悅映在每個人臉上。


    田野裏處處飄蕩著歌聲,人們歡聲笑語,愁苦似也遠離了這片土地。


    今年的收成情況自然要給永嘉帝匯報,另有糧稅,也要著人一並帶去京城。至於榷場經營情況,賈珠亦寫進折子,算是對永嘉帝有個階段性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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