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老太太不舍得孩子早早吃苦,說要再等一年,才讓去族學。今年寶玉已經七歲了,除了元丫頭給啟蒙教過幾個字,再沒正經讀過書的。


    前些日子自己側旁敲擊問寶玉讀書的事,老太太還是不肯應,王夫人心下很是焦慮。


    今日薛家來人,其他小郎都知道不往女眷跟前湊,偏寶玉就往寶丫頭身邊走,她已是再忍不得了。


    寶玉必得快點搬出來才行,再者,定要趕緊送他去讀書,學一學禮數!


    說起來王夫人一番慈母心,眼瞅著兒子要被養廢了,心中難免著急。長子的出眾有目共睹,她一直認為這和當初不讓老太太插手有關。


    現下隻要次子能搬出來住,就算長歪了也能掰迴來的。一念至此,王夫人暗暗咬牙,還是得再跟老爺說一說才好!


    正待王夫人思慮重重之際,就聽有丫鬟笑吟吟進來稟道:“老太太、太太,大爺迴來了,說是等下就來請安。”


    賈母用過膳覺得有些熱,讓兩個丫鬟給她打扇,聞言笑道:“珠兒從宮裏迴來了?讓他不必急,累了一天了,歇歇再過來也使得。”


    那丫鬟才要說話,隻聽外頭又有人迴道:“大爺來給老太太、太太請安了!”


    話音剛落,就見竹簾掀起,一個身穿竹青色道袍、頭戴玉冠的清俊男子抬腳走了進來。


    他走得不疾不徐,眾人的注意力卻都被他吸引住了。待走近了,就見他麵龐白皙,一雙鳳眼瀲灩含情,似有股笑意氤氳其中。


    隻見他近前躬身一禮,賈母笑道:“今天難得你下衙早,正巧姨太太一家子來了,快來見見。”


    於是賈珠又拜見了薛姨媽,薛姨媽自是知道這外甥是個有能為的,又見他愈發俊了,心中更添幾分喜愛。


    見了薛姨媽,瞅著除了自己和寶玉滿屋子都是女眷,賈珠便準備告辭,賈母笑道:“先等等,你薛家表妹也來了。”說罷,就朝著寶釵一伸手。


    寶釵正默默觀察這位表哥,聽見賈母的話,連忙起身離席,朝賈母身邊走去。


    賈珠瞅了瞅這位年方九歲的薛表妹,見她行為舉止頗是穩重端方,他自也不會在這時候失禮,於是隻看了一眼便不肯再看,跟這位表妹互相見了禮,便告辭離去。


    待晚上薛家迴薛宅搬行李,預備著明天就過來住,賈珠也從媳婦那裏,聽說了薛家要住進自家的事。


    他不由摸了摸下巴:“姨媽和表妹也要住進來?我聽璉二說,父親是讓表弟搬進來。”


    李紈一邊卸釵環,一邊笑道:“這個我卻不知,隻曉得祖母留姨媽和表妹府裏住,姨媽已是答應了。”


    賈珠聞言“哦”了一聲,問道:“卻不知讓他們住哪兒呢?”


    李紈見他歪在迎枕上語氣懶懶的,不似很上心的樣子,自顧自用溫水洗過臉,擦了潤脂香膏,這才開口道:“聽母親說,父親已是定了把梨香院給姨太太一家子住。”


    賈珠嗯了一聲,心道:“薛家人最後還是住了這裏,倒是跟劇情裏一樣。”


    又想到自己之前也在那邊住了一個月,不由摸了摸鼻梁,拉上薄被就往下一躺。


    小賈大人卻不知,這梨香院是個冷僻之處,按著原劇情,不僅薛姨媽住過,戲子們住過,連尤二姐停靈也在這邊“住”過!這麽一看,梨香院真是個萬金油呀!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卻說薛姨媽迴家就著人收拾行李,明日便要往賈家搬。


    下人們自是聽從主母吩咐,唯薛蟠悶悶不樂。他抱怨道:“就不能不去嗎?住他家那裏,哪有自家舒坦!”


    薛姨媽用指頭戳了兒子腦門一下,嗔道:“你個傻孩子,這是人家的心意,咱們怎能不知好歹。一來這是你親姨媽家,住就住了,倒顯得親近。


    二來你日後也要繼承家業的,做生意怎能沒個靠山?咱家雖和你姨媽家有生意來往,但關係也要經營的,離的近些才更親密。


    過幾年就算從國子監出來,不在賈家住了,你也要常過去拜見長輩,跟你大表哥幾個維係維係感情,記住了嗎?”


    薛蟠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陛下不是讓我進國子監讀書嗎,萬一考中了進士,還怎麽繼承家業啊!”


    薛姨媽瞥了他一眼,涼涼道:“我跟你爹就沒指望你能考上!隻要你安安穩穩從裏頭畢業,日後捐個官也就是了。”


    見母親鐵了心要去賈府住,薛蟠無法,隻得沮喪萬分地迴了自己院子。


    自從知道要進國子監讀書,他怎的如此悲催,事事都不順心了呢!


    薛姨媽見兒子走了,又讓人把管家叫來,細細吩咐了一迴,這才由丫鬟服侍歇下。


    卻說寶釵獨自在屋裏讀太白詩集,捧著書竟有些出神。鶯兒見她這般,笑著勸道:“姑娘早些休息吧,晚上看書傷眼呢。”


    寶釵聞言迴神,笑道:“真是個管家婆。好了好了,我不看便是。”


    鶯兒跟寶釵一向親近,服侍著她在鏡前卸簪,這才脆生生道:“姑娘,今天我在賈府寶二爺脖子上見了塊玉,那上頭還有字!”


    頓了頓,鶯兒又道:“姑娘也有個刻了字的金鎖,真是奇了,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金玉良緣?”


    寶釵心中存著事,聽鶯兒此言,一時不豫,便也收了笑:“不可胡說!是不是以往我太縱著你了,這種話也能說出來?”


    鴛鴦見她生氣了,連忙插蔥似地跪下:“是奴婢說錯話了,姑娘別氣壞了身子,鶯兒知道錯了!”


    寶釵也不是真要罰她,不過是讓她長個記性,不要再這般口無遮攔。


    她扶了鶯兒起來,正色道:“咱們隻是暫住在人家家裏,又不是要跟他家攀親,所以這話再也不要提了,切記切記!”


    鶯兒眼中含淚,連連點頭,寶釵也沒了說話的心情,拆了頭發兩下梳洗了便徑自歇下。


    可等她閉上眼,映入腦海的卻是白天大表哥逆光走進屋裏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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