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後,秦飛一再堅持下出院了。


    彪子開車,載著他和何帆,還有何軍的骨灰趕往姐弟倆的老家,青陽。


    一路上,氣氛很是沉重,何帆孤身一人坐在後排,抱著骨灰盒,一言不發。


    副駕駛的秦飛扭頭看著窗外發呆,也是一句話不說。


    到青陽縣城,三人在招待所安頓下來,何帆的老家距離縣城還有很長一段路,要翻過兩座大山,到時候車是沒法開的,隻能徒步。


    草草吃過晚飯,迴到各自房間,彪子如臨大敵,秦飛的傷口需要換藥,他自覺自己是個糙人,這屬於是讓張飛繡花的活。


    “飛哥,要是弄疼你了你就喊。”


    “彪子,你別緊張,慢點就行了。”


    “好,我慢點。”彪子答應一聲,蹲下身開始解繃帶。


    “嘶!”


    “飛哥,弄疼你了?”


    “沒事,你繼續。”


    “嘶!”


    “彪子,你可以用鑷子一點一點揭下來,這能直接撕嗎,連著肉呢。”秦飛痛的滿頭大汗說。


    “飛哥,要不我還是去找個醫生來吧。”彪子一臉自責。


    “不用,搞那麽大陣仗幹什麽。”秦飛擺了擺手,“我自己來。”


    這時門被敲響,彪子去開門,是何帆。


    “小何,怎麽了?”彪子問。


    “我,我來吧。”何帆怯生生指了指正準備自己動手的秦飛。


    “好,我出去把車挪一下。”彪子點點頭走了。


    房間裏安靜下來,何帆默默接手,一絲不苟,沒有說話。


    這大概就是以後他們之間相處的唯一模式。秦飛想。


    一個心裏在提醒自己,不要怪他,一個心裏告誡自己,你欠她的,有時候,這是比你我無緣又無份還深的溝壑。


    “飛哥,明天我自己迴去就行了,等小軍安葬好,我再迴來找你。”何帆小聲說。


    “為什麽?”秦飛扭頭看著她不解問。


    “我家那邊,情況很複雜,你在的話,會很麻煩。”何帆抬頭瞥了他一眼說,“我會處理好的。”


    “真要像你說的,很複雜,我更不放心了。”秦飛說,“這樣,我跟彪子聽你安排,你說怎麽辦我們就怎麽辦。”


    何帆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最終忍住了。


    第二天,三人從清晨六點出發,一直到下午兩點鍾,才在半山腰順著何帆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座村子。


    又過了一個小時,三人才到了村口。


    三人中狀態最好的是何帆,她隻是出了一些汗,不急不喘。


    彪子則是站都快站不住了,大口喘著氣。


    秦飛半條命都快沒了,要不是有一段路是彪子背著他走的,他估計能暈給兩人看。


    村口有幾個老人在大樹底下拉話,見到突然出現的,穿戴一新的城裏人,很是驚奇。


    幾個老人身上穿著老布衣服,補丁一層加一層,其中一個人老人的褲腳都快成抹布了。


    何帆似是被認了出來,上前同幾人說話,隻不過說的是音調奇怪的方言,秦飛和彪子倆人是一個字都沒聽明白。


    “你剛跟那幾個老人家說什麽了?”秦飛問。


    “沒說什麽。”何帆淡淡迴應,“前麵就是我大娘家了。”


    “我爸媽走以後,家裏房子就成他們的了,我去跟她說一下,拿鑰匙。”


    秦飛預感很不好,何帆的大娘他是見過一次的,之前還是在安州罐頭廠,那個來鬧事要拽小何迴去嫁人的潑婦。


    “你們就在這等吧。”到了門口,何帆把手中的骨灰盒遞給彪子,孤身一人進去了。


    很快,倆人在門外聽到了激烈的爭吵時,用的還是他們聽不懂的方言。


    大約半個小時過後,何帆紅著眼出來了,“走吧,鑰匙拿到了。”


    秦飛視線跳過何帆肩頭向裏看了看,見到了那張還有一絲印象的刻薄的臉,在笑。


    來到何帆的家,並不是想象中的破敗,收拾的很幹淨,院裏一棵雜草都沒有,牆角堆了很多石頭,像是要拿來修房子的。


    “我堂弟明年要娶媳婦了,這個要當他的婚房,大伯要把這房子修一修。”何帆解釋了一句,跟著領著倆人推開堂屋的門。


    堂屋裏什麽都沒有,空空蕩蕩。


    再到兩邊廂房,也是一樣的空空蕩蕩。


    這座房子裏過去的一切,已經被人抹掉了。


    秦飛注意到何帆瘦弱的肩膀在抖。


    “彪子,去搬石頭,挖個坑,搭個灶台。”秦飛指了指院裏牆角那一堆石頭,跟著說,“彪子,你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麽能用的。”


    “睡覺有點麻煩,這裏夜裏肯定涼,沒被子怕是不行,小何,花錢能買到嗎?”秦飛又說,“沒有也沒事,晚上點火也一樣。”


    何帆沒有說話,無聲的在哭。


    秦飛沒有打擾也沒有安慰,去給彪子幫忙了。


    入夜以後,三人在堂屋裏烤火。


    彪子在堂屋裏用石頭搭了個簡易灶台,鍋是他用兜裏的兩包大前門去跟人換的,秦飛對此很是佩服,他是在幾乎無法語言交流的情況下完成的這一壯舉。


    秦飛在廚房裏找到了兩塊木板,剛好夠搭出一張單人床,擠一擠勉強能睡兩個人。


    被子彪子也試著去花錢買,他找了好幾家都沒有,最終用兩張大團結換迴來一張味道難以名狀的毯子。


    秦飛認為這種程度的毯子,洗是絕對無法洗幹淨的,索性撕巴撕巴用來引火了。


    何帆自打進家以後,一句話也沒說,就是發呆,晚上彪子熱的罐頭,她也一口沒碰。


    秦飛不知道何帆心裏在想什麽,但猜測是和這個家徒四壁的家有關,這個家,沒有一樣可以供她緬懷的東西。


    同時他也在奇怪一件事,從他們三個人進村到現在,沒有一個跑來看熱鬧的,這有些太不尋常了。


    他們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城裏人,而且何帆還是從這兒跑出去又跑迴來的話題人物,就沒一個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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