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徐亞人在狂歡的酒宴中撥著弓弦發出清越的響聲,即使沉溺於美夢之中仍然要使勇氣保持清醒。”


    ——普魯塔克


    聽了希皮阿斯一席話,皮洛士陷入了沉默。


    他不是超級英雄,沒辦法一個人拯救世界。


    而追隨他的戰士們,他們沒有國家、沒有民族、沒有階級、沒有理想,他們完全是為了自身的利益在戰鬥,自己有什麽辦法使這樣一群人無條件的服從呢?


    自己成為拉米亞的城主就能驅使他們嗎?自己成為色薩利的塔古斯就能驅使他們嗎?


    橫財?傭金?奴隸?土地?


    這世界真的還缺少強盜劫匪?缺少繼業者?缺少另一個羅馬?缺少另一個秦國?


    自己來到這裏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


    …………


    作為亞曆山大的發小,托勒密不可謂不幸運。


    作為第一代繼業者中最年輕、資曆最淺、出身最低的托勒密,在巴比倫分封中輕輕鬆鬆就獲得了埃及的控製權,使得他在此後的爭霸遊戲中始終能保持一個超然從容的姿態。在曆史上,也是他的王朝傳承最久。


    不過他打仗的手藝實在一般,參與繼業者紛爭已經數十年,直觀來說就是一個持續走向虧損的狀態


    ——出人出錢支援希臘,結果希臘人不領他的情;出去打地盤,結果還打不過人家。


    折騰到現在,這位法老都六十多歲了,還杵在埃及一隅之地,基本上可以說已經是個躺平的狀態。


    養老之餘,托勒密最大的愛好就是鼓勵發展學術。


    他幼年時和亞曆山大一起向亞裏士多德求學,本身就很有學術根底。舍得掏錢,還親自下場組織藏書和抄寫,和其他繼業者的關係也好,而且埃及還是莎草紙的產地,是以四方智識之士紛紛而來下。


    經營多年,亞曆山大裏亞已經成為雅典之後的又一個文明繁盛之地。


    **


    不久之前,羅德斯人感念這位繼業者的斡旋救助之恩,在城中劃出地盤給大恩主立了生祠,又專程派遣使團來埃及求得阿蒙的神諭,為托法老獻上“救主”稱號——托勒密在馬其頓人中就一向以好脾氣和急公好義著稱,“救主”之名確實當之無愧。


    總之托勒密高興啊!


    這天正好有個多年未見的故人前來投奔,托勒密便把現在埃及的很多學士名流都邀請到宮中,給這位老朋友接風。


    此時在他高大的如同神廟一般的宮殿內,有米利都的哲學家,阿堤卡的劇作家,克裏特的詩人,大希臘的數學家;有底比斯的祭司,迦勒底的占星家,阿特拉斯的女巫,巴比倫的煉金術士,印度的苦修士……可謂高朋滿座,群英薈萃。


    大家言笑往來,不拘俗禮,賦詩應歌,談玄論道,觥籌交錯,其樂融融。埃及人文之盛可見一斑。


    殿中主位上坐著兩人,一人光頭耀耀,正是“救主”托勒密;另一人下巴圓圓,則是法勒路姆的德米特裏,托勒密的老朋友。


    這個德米特裏和前文的“攻城者”德米特裏王碰巧同名,而且兩人還有過一番交際。幾年前“攻城者”德米特裏受父之命發兵希臘,兵不血刃解放了雅典,當時卡山德在雅典扶立的僭主就是這位法勒路姆的德米特裏。


    這位僭主原本也是逍遙派泰掌門的高徒,與劇作家米南德也是同門師兄弟,他演說、劇作、哲學、曆史無一不通,著作繁浩,道行精深。攻城者敬重他的文名,特意關照使他從雅典全身而退。


    本來如此也就算了,雅典政客就算為了不得罪於恩人也不會繼續為難他。可惜他臨了還拐跑了全雅典的夢中情人狄俄格尼絲,引發了公憤。


    這不前幾天還在底比斯陪相好逛街,居然就有情敵前來追殺,所幸逃過一劫。於是底比斯也不敢再待下去,一對苦命鴛鴦幹脆跑來埃及投奔同門師兄。


    此刻法勒路姆人正端著酒杯跟師兄倒苦水:


    “這《明眸時報》原本是個好東西,對於政治和學術、商業都十分有助益。可不知這報社的人怎麽想的,居然專門用寶貴的版麵刊登一些花邊新聞——要不然我和狄俄格尼絲在底比斯待的好好的怎麽會讓人知道?”


    托勒密笑嗬嗬的摸摸光溜溜的下巴:


    “這報紙確實是個好東西,我們亞曆山大裏亞也應該搞一份,就叫《金字塔時報》如何?當然,我們肯定是不能刊登這些花邊新聞的!”


    “不妥不妥,金字塔本是陵墓,這個名字不好。”下麵有來賓的就說了,“我看幹脆叫《法老時報》,或者《救主時報》,這樣多好?”


    眾人無不鄙夷——大家都是文明人,哪有你這樣赤裸裸拍馬屁的?


    於是紛紛出言反駁,並提出自己的命名方案。一時間宮殿殿如同菜市場。


    托勒密也不以為意,他跟近前的幾位客人繼續交談,“這皮洛士年紀輕輕就能取得這樣的武功,真有亞曆山大當年的風貌。”


    法勒路姆人卻說:“武功如何還要看將來,不過他在人文上的成就已經足以匹敵亞曆山大——人造紙、印刷、報紙,都是可以傳耀後世的重大貢獻!”


    托勒密哀歎道:“可惜人造紙一出,我埃及的莎草紙產業必受影響,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民因此生計艱難。”


    “法老不必憂心。”說話的是一位年輕的底比斯祭司,名叫曼涅托。


    這個底比斯是尼羅河上遊的神廟城市底比斯,而不是希臘城邦底比斯。得益於托勒密的統治,現在埃及的祭司階層也深受希臘學術文化浸染,思想開放、熱衷學術,往往擅長幾何、曆史、神學、煉金術,相比希臘的同行不知高到哪裏去了。


    曼涅托家學淵源,是以年紀輕輕就能成為法老的座上賓。他勸慰法老:


    “人造紙的原理無非是利用了植物中的纖維。既然普通的雜草能造紙,紙莎草理應能造出更好的紙來。”


    他向旁邊的一位老者致意,然後繼續說道:“隻要有我和約瑟公通力合作,相信不出數日就能為法老造出埃及紙。”


    被稱為約瑟公的老者戴著一頂古怪的帽子,穿著素色長袍,卻在邊緣處以華麗的藍邊、流蘇和金鈴鐺裝飾。看到法老探詢的目光,他笑著點了點頭。


    法老由是欣慰,俄而又想起一事,向老約瑟和曼涅托詢問:


    “之前和二位說到的‘賢者之石’,不知最近是否有什麽進展?”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老約瑟緩緩開口,說著生澀的希臘語:


    “法老,賢者之石是煉金學所設想的最高成就。而目前即使經過曆代先賢數千年的積累,煉金術也僅僅如同揭開了龐大帷幕的一角而已。恐怕我們有生之年都無法見證這樣的奇跡。”


    托勒密聽了,撫摸著臉上的皺紋,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失望神色。


    旁邊突然響起一個少女的聲音,清麗的聲線毫不留情的斥責法老:


    “有幸成為法老和學者,不思以仁政和學識留名千古,反而整日妄想以虛無縹緲的賢者之石來為自己延續壽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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