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赤滾滾為什麽沒有當場下手幹掉郭二的原因之一,因為他一時弄不清,郭二的父兄,是不是也是短刀會的人物?如果是,他根本就沒把握,在郭二選定的地點,以一對三然後活著離開。

    而當赤滾滾坐定之後,他卻就想明白了。

    郭二毫不猶豫展露了身份,其實不是為了要脅赤滾滾,而是將把柄交到了赤滾滾的手裏。

    看上去,無論郭父、郭兄是否也是短刀會的人,至少他們不打算,讓兩個還沒成年的男丁,也走上這樣的江湖路。他們想洗白,想讀書,想從這江湖路上擺脫出來,正因為看見了赤滾滾,看見了這麽一個從江湖路上擺脫出來的人物,才教他們生出了這樣的念想。

    赤滾滾當夜並沒有留在府裏,而是趁著天還沒黑,匆匆便進了廣州城,然後找到了專營陝棉的行鋪,取了憑記和夥計對上之後,由著夥計帶著他上了轎子,在城裏繞了半圈,見到了這行鋪大掌櫃,秦授秦大掌櫃。

    “總之,這事總得給人辦成,不論是義氣也好,或是小人性命也好,總歸得辦成了。”赤滾滾對著秦授大掌櫃,很直接,也很坦誠,“當日白家哥哥留下這信物,說是經略相公賜下來,隻要百貫以下的支出,都可以來行鋪裏,跟大掌櫃說明了情況,先行借出。”

    要讓隻會寫名姓的少年,考上秀才,那便隻能砸錢。

    不然以他一個八九品的低級武官,要見知縣怕都得等上好多天,沒有錢,怎麽去辦這事?

    秦授大掌櫃耐心地聽赤滾滾說完,然後對他說道:“經略相公的確是有這麽吩咐下來的,隻是行鋪暫時周轉不開。”

    “若是手頭不便,給些陝棉憑證也無妨的。”赤滾滾倒也沒有說一定要銀子或是銅錢。

    但秦授大掌櫃苦笑道:“不怕說與太尉知曉,這當口,陝棉憑證都質當出去了,著實是周轉不開。”

    “如是這樣,那小可自行去想辦法,等到明年開春,這邊能支應五十貫錢便好。”赤滾滾咬了咬牙,他認為,也許是秦大掌櫃,把行鋪裏的錢拿去放高利貸,一時拿不出來吧?所以便自己把這事擔了下來,隻說開春給他這筆錢就好——便是放高利貸,到明年開春,總也得收迴來了吧?

    可以讓他想不到的,是秦授大掌櫃,不失禮節卻又十分堅定地拒絕了:“太尉,這事著實張羅不來,在行鋪要在廣州城裏經營下去,迎來送往的費用等等,著實太多了。便是到了來年開春,也不見得有這麽一筆錢,可供太尉調用啊!”

    當然了,秦授大掌櫃,也不是會讓人空手而歸的角色,何況對方還拿出了劉瑜的信物?

    赤滾滾離開秦授大掌櫃的宅子時,拿到的,是五貫錢。

    最後赤滾滾咬了牙,自己掏了腰包,又通過其他門路,湊夠錢,去幫郭二的弟弟把關節打通,其中細節和艱難,便不在此一一提起。

    隻是秦授大掌櫃當真拿不出五十貫?

    赤滾滾是絕對不這麽認為的。

    劉瑜拿給蘇轍看的書信,並不是赤滾滾所寄書信的全部,隻是一部分。

    “秦叔,你倒是本事,生生把赤滾滾,逼成了查案高手。”劉瑜冷笑著,把幾頁紙拍在案幾上。

    這紙上,一筆筆記錄著,秦授大掌櫃在廣州城裏,請客吃飯,一頓就是五貫,更不要提去青樓的花費,給女校書的打賞。赤滾滾大致是越想越不甘心,後麵連秦授大掌櫃家裏扯幾尺蜀錦都一並記錄下來。

    “五十貫,按這上麵所錄,最多也不過是秦叔請人吃上十頓飯的花費罷了。這裏麵所寫的,可有錯麽?”

    秦授仔細看了一眼,搖頭道:“沒有錯。”

    然後他對劉瑜說道:“公子,小人有話要說。”

    劉瑜壓著怒火,點頭道:“說吧。”

    “這錢無法如何,也不該花在廂軍身上啊公子!便是真要收買人心,也當花在禁軍身上才是!”秦授大掌櫃一點也不避諱,很直接就開噴了,“不過一營人,還是廂軍,哪裏可能足額的?手下能有個百來人就頂天了,他一營指使,開口便是五十貫,而且這五十貫花出去,不過是為其手下的弟弟謀個秀才功名,接下如果真的能操練起來,那麽諸般費用吃食,又是一筆花費,怕又得五十貫,這可是有出無入的啊。有這等銀錢,何不花費在禁軍身上?”

    而邊上其他的大掌櫃,也紛紛點頭,劉瑜看著,笑道:“諸位也有話要講?不妨開口便是。”

    “相公,小人接到秦兄的書信,也覺得頗為是理,咱們賺這份家業不容易啊,哪禁得起這些賊配軍這麽鬧騰?小可在湖南,也有當地巡檢,持了信物來,說要用銀子,原本小人有些猶豫,接了秦兄的書信,卻就覺得有道理,這口子一開,哪還得了?”跪在秦授邊上的大掌櫃,也是這麽苦笑著迴稟。

    這邊看著劉瑜並沒有發火,便有人也接著道:“公子,這商路也好,陝棉也好,都是當年公子帶著小人,一路走出來的,其中多少艱苦!這些銀錢都是血汗,如何能這些平白教這些賊配軍騙了去!”

    這麽一撩拔,立時便群情洶湧起來,連做西北生意的大掌櫃,也禁不住開口道:“不單如此,相公,小人以為,這西軍那頭,給的撫恤,也著實太多了!便是為朝廷戰死的,給的撫恤,連相公給他們的賞賜,十停裏的一停都沒有!”

    聽著這話,附和點頭的人就便多了:“便是相公慈悲,那給了他們撫恤便是,何必年年還要給他們分利錢?”

    而看起來對此有意見的人,並不在少數了,緊接著便有另外的大掌櫃說道:“若是分利錢便罷了,當成拿命來合夥做生意,倒也說得過去。隻是生意不可能淨賺,賺了分利,虧了沒錢分,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可前些年,邊境戰火起,沒賺錢還小虧了一些,相公還從京師那頭,籌出一筆錢來,當成利錢分給西軍裏那些孤兒寡婦,這當真就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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