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朝怎麽來的?不就是有了軍閥之實的宋太祖,把周世宗的江山拿過來的麽?

    是以在宋一代,對於軍閥,那是禁防死守的。

    劉摯年長些,有些富態,此時錦衣冠玉,很有幾分高官氣度,身後是門外的長隨從人,立於照壁之處,很有幾分,因人至此,而使蓬蓽生輝的味道。

    劉瑜略為高瘦一些,衣袍有些發白,站在照壁前,如山之仞。

    兩人臉上都有著禮節性的笑容,隻是笑容的內裏,卻如刀似箭。

    劉瑜笑了笑,並沒有接著說什麽。

    這種言語上的交鋒,意義真的不是太大。

    事實上,這大宋年間,一般來講,隻要不是蘇東坡這種大嘴巴,連皇帝也要變著法兒罵,還不至於捉住一句話兩句話的把柄,來把人入罪的。

    不過劉摯卻明顯沒有打算就這麽算了。

    他進了一步,幾乎就跟劉瑜臉貼著臉了:“劉白袍,手刃七敵,刀若鋸;換刀猶戰,裂三盾,斷兩首,刀崩;再換斧,其義女、義子者十人,死戰相隨,白袍若瘋虎,擋其鋒者,人馬盡碎!”

    劉瑜依然沒有開口,這話他知道,當時就是遼使到了東京,所宣揚的事情。

    也是為什麽他會匆匆迴京的原由,總歸是有人會用這原由作為籍口,來衝他發難的。

    這一點上麵,劉瑜很平和,因為不是劉摯,可以是王摯,可以是陳摯,總會有個人站出來,用這個籍口來衝他發作,甚至連下麵的話,劉瑜基本都能猜出來,果不其然,緊接著劉摯便冷笑著低聲問道:“不知所日,白袍易黃袍?”

    劉瑜搖了搖頭,突然發力,一記平勾拳狠狠砸在劉摯腹部。

    然後他看著痛得彎下腰說不出一句話的劉摯,微笑著說道:“你的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陳慶之一生忠貞,白袍何曾易黃袍?”

    劉摯咬牙道:“君子動口……”

    但不料接下來劉瑜的舉止,不單讓劉摯傻了眼,連門外的那些長隨從人,也紛紛口瞪目呆,因為劉瑜突然之間,戟指著劉摯:“萃老兄,你口腔潰瘍實在很嚴重,又不愛刷牙,簡單的說,你口臭很利害,這麽熏著我實在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你要覺得不行,你打迴我兩拳都沒問題,或是訴之有司,便說劉瑜不堪兄之口臭,竟有辱斯文,揮拳以擊,到時有司判罰下來,無論是削職還是充軍,我也認了!可是,萃老兄,你這口臭,還要湊得這麽近,我實在受不了啊!”

    這風格突然轉變,當下幾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劉摯氣得一張臉都能要滴出血來一般。

    幾乎可以估計的,今日之後,劉摯的口臭,必成東京城裏傳聞之一了。

    難道他還真能去打迴劉瑜兩拳,或是去衙門告他,說這劉瑜受不了口臭所以打他?

    劉摯還是要臉的人, 當下真是氣得快要把一口牙咬碎,直起腰來,滿臉通紅衝劉瑜揖了揖手,然後匆匆轉身而去。大約劉瑜在照壁處還能聽見腳步聲,不知道那些從人裏,有人說了什麽,然後便傳來一記響亮的耳光,緊接著劉摯的怒斥:“不當人子,你怎的不去死!”

    這話是在罵那惹得他發怒的手下,但又何嚐,不是在指桑罵槐?

    劉瑜冷冷笑了起來,他素來就不是什麽逆來順受的好性子,這時剝波湊到他身後,劉瑜沒有迴頭,隻是低聲說道:“接著去兵部鬧,要人,要雜役,要吏目,要圖鑒,要車馬,反正,你能想到什麽,就要什麽!”

    “奴才領命!”剝波笑嘻嘻地提著袍裾奔了出去,看上去,他很樂意去扮演這樣的角色。

    剝波不同於普通的武官,如果是普通的武官,絕對不敢在兵部這麽鬧騰。

    不在於官有多大,在這個文尊武卑的大宋朝,就算做到四品武官,如果敢和剝波一樣,在文官衙門這麽折騰,就算是個七品衙門,那也絕對是取死有道的。

    剝波之所以能這麽折騰,無非是他與尋常武將有些不同。

    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剝波本身是歸順的遠人,朝廷向來都有柔遠人的習慣,如果歸順的異族人,輕易就被殺掉,那以後要招攬異族歸順,別人自然就會多個心眼,所以柔遠人,大抵是一個共識了。

    可是怎麽柔遠人,總也有個限度。

    就剝波這麽個折騰法,也早超過這界限了。

    所以這迴他還沒出,兵部的吏目就上門來找迴場子。

    來的是吏,沒有官。

    在劉摯都當麵被毆打的情況下,判兵部事之類的諸般官員,誰也不打算來跟劉瑜廝打。

    所以來的是吏目,入得院子裏,七八人執禮頗恭,都是長揖及地,自行報了自己出身簡介,也就是說,禮節上,完全是挑不出毛病的。

    “職方司原有吏目、雜役,皆在冊上,並非小人有包天的膽子,敢於為難相公。”為首的吏目賠著笑,把簽押簿冊呈現到劉瑜麵前,後麵幾人,也是雙手奉著各種簿冊,有領俸祿或是薪貼的,以表示這職方司是有吏目安排;也有記錄領取東西,記錄這職方司的車馬儀仗等等,是有領過的。

    劉瑜沒有去接那些簿冊,他提起水壺衝了一巡茶,微笑著對那些吏目說道:“來,請茶。”

    那些吏目互相對望了一眼,倒了鬆了一口氣,看起來,至少這位劉直閣,並沒有傳言裏那麽兇殘?一個個喝了茶,盡管不是他們習慣的那種茶湯,但如果隻是喝了這麽一杯茶,就能把這事支應過去,那大家還是蠻樂意的,至於後事如何?

    這為首的吏目也苦笑著說了實話:“這其中是非,也不是小人們能撕擼得明白的,還求直閣相公慈悲,與上官們定個章程下來,小人們必定盡力辦差!”

    劉瑜點了點頭,這局勢看起來很明顯了。

    那就是這些吏目來這裏耍光棍了:劉某人有本事跟他們上官去撕逼,為難他們有什麽用?

    “按著你們的說法,若是有敵來攻,我們當也不要跟他們計較,這也不必列陣,更不必守城。應該另起兵馬,去尋他們的首領計較才是?”劉瑜微笑著向這七八個吏目問道。

    然後他重裝了一壺水,放在泥爐上,翹著二郎腿,向那些吏目說道:“不好意思,我隻知道,誰敢向我陣列於前,誰敢蟻附攻城,誰敢臨陣逃脫,我的刀,就砍誰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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