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條長長的蜈蚣風箏在飛舞著,劉瑜看著那風箏,足足看了有十息,才吐出一口氣,招手讓白玉堂過來:“取百兩銀子贈予這魏世兄。”

    “若是世叔不介意,小侄寧要五十匹陝棉!”魏太監躬身抱拳這麽說道。

    劉瑜聽著倒就略有點意外:“都到這程度了,你不怕被我連累?”

    魏太監揚起臉來,卻是笑道:“小侄卻無義父那等血性,或能置身度外,今日大約會托病吧!”

    那就是他身上有著抹之不去的,劉瑜這一邊的痕跡。

    不論他願意不願意,不論劉瑜知道不知道都好,這是魏太監身邊的人們,所認定的事。

    那麽如果劉瑜倒黴,他也絕對脫不了幹係。

    反正避無可避,這魏太監,卻就想要博一把了。

    因為是有榜樣給他看的:童貫!

    宮裏麵,大家都說,童貫雖然人極機靈,也有本事,但最主要還是他有個好義兄,直閣相公劉瑜!隻要不是口水能滴到眼睛的人,隻要不是傻到那地步,有劉瑜這麽花錢幫童貫奔走,大家都覺得,就算是頭豬,也能混得好。

    所以,這魏太監就要搏一搏,自己能不能投靠劉瑜。

    如果能投靠劉瑜,那劉瑜這一次沒有被完全幹倒,也許日後他就能跟童貫一樣,得到劉瑜的資助——至少在魏太監想來,就是這樣的;

    如果劉瑜倒了?那他本來就脫不了關係,也不在乎多這幾十匹陝棉了。

    “給他。”劉瑜對著白玉堂點了點頭。

    陝棉的票據,應該算是這個時代最高級的防偽的手段了。

    因為這種憑據是一個圓形的硬幣狀金屬片。

    而它的邊緣,有一圈兒滾花邊,這是沈括在劉瑜提議下,發明出來小型衝壓機的作品。

    它跟手工製作的滾花邊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一般首包飾匠人、鐵匠是不可能手工複製出來的。

    當然,有沒有很利害的工匠,可以手工複製出來?

    答案百分之一百是有的,千年後數據機床的零件,據說都有大工匠能手動加工出來呢。

    但這中間有一個成本和時間的問題,為了這一匹棉布,去折騰出來這麽一個憑記,成本上得不償失就是首先要問對問題。

    而第二個問題,就是每個金屬票據上麵凹凸的那些點,對於各個能提現陝棉店裏的掌櫃來說,這都是一句密碼文字。仿製的,也許那凹點深一分,也許那凸點高一厘,不好意思,那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對於沒有標準化尺規的這個時代,要完全仿製到一模一樣,那本身就很難。

    每一個布莊的掌櫃,都能讀出這憑據上的密碼?

    每一個都能,因為他們是劉瑜情報網上的暗據,劉瑜做任何事,都是為了他的情報網服務。

    當然民間也有分辨這票據真假的辦法,很簡單,就如眼前這魏太監一樣。

    魏太監先小心咬了一口,然後屈指一彈,放到耳邊聽了,接著有些尷尬地衝劉瑜笑道:“世叔見諒,這陝棉憑證多有偽造,這小侄也是成習慣了。”

    “無妨。”劉瑜衝他點了點頭,並不太大意。

    因為這金屬憑據的質材上,含銀極高,基本可以算是後世的銀元了,所以通過咬和聽聲,可以得到一個直觀的判斷。劉瑜並不打算鑄幣,但事實上,因為陝棉憑證良好的兌換信用,在京師已有不少人,把它當成硬通貨交易了。

    這卻就不是劉瑜所能預料到的事了。

    不過這些其實都是極次要的事了。

    重要的是,劉瑜如何走進這城門?

    “世叔?”魏太監在劉瑜揮手示意他可以退下時,他並沒有退下,仍是望著劉瑜。

    劉瑜明白他的意思,是等自己吩咐下一步怎麽辦。

    “你仍去井冰務忙你的事。不要怕,我有一身浩然正氣!”劉瑜微笑著對魏太監說道。

    然後劉瑜就命令大隊人馬進城,進了陳州門之後,望著張商英擔憂的眼神,劉瑜對他笑道:“天覺不必在意,我有一腔正氣!”

    接著劉瑜從懷裏掏了一封信交給張商英,自己帶著苦娘、艾娘、剝波,直接就又出了陳州門,往陳留縣去了。

    張商英完全反應不過來,走了?不是一腔正氣麽?一腔正氣怎麽就走了?

    井冰務那邊的魏太監也傻眼了,劉直閣這算什麽?不是他有一身浩然正氣嗎?正氣呢?

    甚至包括各位相爺派出來,在城門附近等著看戲的家人,以及來和劉瑜交接的太監。

    一時間大家都不知所措。

    怎麽就走了?

    但是劉瑜真的就這麽走了,頭也不迴的走了。

    對於來交接的太監,踏白司的人手,自然有姚兕去料理;

    而其他家中長隨之類,就下意識跟著白玉堂迴家了。

    探事司那邊李宏也有過來,親事官自然就歸迴李宏麾下的建製。

    所以真的是一點不亂。

    張商英苦笑著與那太監見了禮:“相公所留下來的信件。”

    然後張商英抬手一揖,拍馬自去同鄉會館,等待審官院之類相關衙門安排。

    而在文彥博府裏,聽著長隨迴報,文彥博冷哼一聲:“這廝滑不溜手,富鄭公偏是說彼是可造之才,大約這等不要臉麵的手段,便是劉某人唯一的長處吧!”

    說罷之後,他又拿起案上的奏折看了起來,那長隨在邊上等了小半個時辰,站得腿都酸得快斷了,文相爺才抬起頭,不解地問道:“還有什麽事?”

    “這劉直閣如何處置?”長隨苦著臉問道。

    “隨他去吧。”文相爺說了這麽一句,便又去料理自己手頭的事務。

    事實上,文彥博也真說不上對付劉瑜,堂堂大宋宰相,去對付劉瑜這麽一個七品官?

    也就是他看劉瑜不順眼,又聽聞富弼費了很多心思, 說服了司馬光,劉瑜居然不領情,所以文彥博就不高興,給劉瑜出了這麽一個難題罷了。

    又或者,他認為自己向劉瑜動手,算是劃清界限,以後如果有人攻訐劉瑜,總也不好扯到舊黨頭上來?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有一點,文大相爺和曾相爺的態度,倒是出奇的相似。

    當曾公亮聽著下人迴報,不禁失笑:“好一個一腔正氣!”

    下人問他接著怎麽辦?曾相爺笑著揮了揮手,意思大約和文相爺也是一樣的:隨他去吧。

    而章惇聽知此事,卻就大笑道:“子瑾真天縱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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