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黨這邊呢?劉瑜和王雱的交情京師誰不知道?小聖人王元澤帶妹妹私會劉白狗,雖說街頭巷角不敢傳這種話,但官員的府第裏,末必就沒有這一類的流言;更不用說章惇和劉瑜氣味相投,相交莫逆!更有曾布之類的,也是多多少少是有著交情的。這些人,卻就擔心著,舊黨以此為籍口,來攻擊劉瑜,從而把新黨拖下水去,那本來就推行得艱難的新法,就更難了。

    可以說,劉瑜這一次,倒是莫生其妙沾了黨爭的光。

    新舊兩黨都覺得劉瑜是個錯漏百出的目標,有太多可以攻擊的點了,所以無論新黨舊黨,都不希望把劉瑜交給對方折騰。

    趕緊把劉瑜召迴京師,遠離爭議地所在,就是最好的辦法。

    所以這封公文送到劉瑜手裏,隻不過比先前那家書,稍慢了五六天而已。

    隨著公文而來的,還有永興軍路和秦鳳路的走馬承受李憲。

    “若是直閣諸事安排妥當,不若便依文書所囑,即日起行?”李憲很客氣地向著劉瑜這麽諮詢。

    但劉瑜知道,這種諮詢自己當然可以拒絕,但拒絕了,卻就是從私誼上惡了李憲。因為這是中樞相爺和官家定下來的章程,不是他李憲搞的鬼。劉瑜知道,他李某人也知道,劉瑜無端來落他李憲的麵子,那也是太說不過去了。

    所以劉瑜拱手笑道:“好,便依公公所言,即日起行。”

    說罷他揮手示意白玉堂去傳令隨行人員,準備出發。

    當劉瑜翻身上馬時,李憲卻就攔住了他,在馬鞍邊壓低了聲音說道:“直閣最是豪爽,與咱家那兔崽子也有一份香火情,咱們不妨賣直閣一個人情:最好還是和這些騎士、親事官,分開上路為好。”

    為什麽李憲會給劉瑜提出這樣的意見呢?

    因為人實在太多了,太嚇人了。

    踏白司那邊,本來就是精銳裏的精銳,傷創的到了現在,基本也是痊愈了,前後足足四十來人,盡管甲衣沒披上身,裝在甲箱,係在備馬上,但一人三馬,這就一百多騎了;探事司的十四新事邏卒;彭孫接過來的阿全叔、沈括等人;彭孫領著的護院人等……

    音這麽算下去,光是騾馬,都有四五百匹。

    這真不是一般的豪華。

    就換千年之後,哪個國家的一州行政長官,辭職時弄個四五百匹寶馬的車隊,大抵也是逃不了被彈劾的。

    “多謝李公公。”劉瑜微笑著複了禮,卻是依舊由那大批人馬擁簇著,向東開出城門。

    一路之上,沒有哪個毛賊,會這麽不長眼,打算到這樣的一支車隊裏來打劫。

    隻不過這支車隊,去到了永興軍路的地界,就被人攔了下來。

    攔下的車隊的,是富弼府裏的管家。

    “家主以為,直閣相公若是有意修史的話,可以在京兆府先行駐下,而後由家主去為相公分說,此前已與涑水先生提出,涑水先生也同意。”管事很直率,並沒有繞來繞去的兜圈。不是因為他不需要,而是因為他代表的富弼,已經不必擔心因為某句話被人捉住把柄了。而富弼也確實欣賞劉瑜,所以就給劉瑜安排了這一條退路。

    所謂三不謂,立言、立功、立德。

    能夠參與修史,那就是能留名。而且劉瑜的確是知道,司馬光這人再怎麽不行都好,《資治通鑒》的確是流傳千古的。如果能幸參與,的確是可以此傳世的。這對於一個人來講,對於一個個體來說,基本上人生算圓滿了。

    而且在修史的過程裏,劉瑜要謀取一個海南島那邊的官職,不會太難。

    那邊現在完全就是不毛之地一樣,然後把彭孫等人派下去,就算曆史原封不動的進行,到了康王南渡,劉瑜也早就跑到海南島了,要多安全有多安全。

    “代我多謝富相,小子受之有愧。且容下官想想。”劉瑜想了想,拱手向著那管家行了禮。

    但翻身下馬到了路邊,劉瑜還沒開口,張商英就禁不住低聲道:“相公,京師風波惡啊!何不立言?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

    因為立言,便是因為微言之中有大義,寄托立言者的政治理想,所以所謂的亂臣賊子才會害怕。

    劉瑜點了點頭,張商英說的,的確沒有錯。

    想了足足有半刻之後,劉瑜終於有了決定,他迴頭對一臉期待的張商英說道:“我不要他們懼。”

    張商英聽著愣了一下,他這等聰明人,當然知道劉瑜這句話的意思了。

    他沒有想到會是這麽一個結果啊,司馬光是個什麽人?司馬光不好華服,不好廣廈,請人吃飯摳門到菜不夠也不上,人請他吃飯就打包,死後據說沒幾兩銀子的人。這樣的人,他好什麽?無非就是一個名。修史,這就是司馬光青史留名的路子。

    要讓他把劉瑜也加進修史的隊伍裏,等於把這汗青留名的事,分了一半給劉瑜。

    司馬光能樂意?他能樂意才有鬼呢!

    因為劉瑜不是那些無名書吏啊,人家現在也是被青唐人喚作“劉老子”的人物,也放過一任安撫使的官員。

    不可能說劉瑜過去參與修史,然後最後可以不署名的。

    就算劉瑜不計較,司馬光也沒臉這麽做,那他在士林的名聲就完全臭了。

    黑那些無名書吏的功勞,那沒事,黑到劉瑜這等級的官員,那司馬光臉皮沒厚成這樣。

    而且劉瑜向來主張是跟司馬光完全針鋒相對的,有了劉瑜的加入,這書的風格,裏麵主張的大義,必定會跟開始司馬光自己一個人修的不一樣啊!

    所以司馬光怎麽可能高興?

    這中間,就算張商英不清楚內情,他也知道,必定是富弼做了大量的工作,陳述了利害,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方才能說服司馬光讓步,同意讓劉瑜加入到修史的工作中來。

    但劉瑜剛才說的,卻是:“我不要他們懼。”

    看著張商英詢問的眼神,劉瑜點了點頭對他說道:“沒錯,我不要他們懼。亂臣賊子,就當斬之,寄望他們害怕,隻不過是懦弱的表現。”

    似乎對張商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讓劉瑜整個人的邏輯都變得更清楚起來。

    他轉身走到那富府的管事麵前,伸手一揖:“下官學識有限,恐有負富鄭公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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