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溝部落的首領布阿,這幾天都拿不定主意。

    因為瞎征那邊派人來吩咐他,如果築錄羽城從巴溝經過,隻要他把築錄羽城拿下,那麽就會給他上千牛羊馬匹等等,甚至還答應,給他二千人口的小部落,並入巴溝部。

    “當年俞角烈要打死我,是劉瑜抱住他,我才跑掉的。”布阿對著自己的手下這麽說。

    他雖然隻是青唐的部落頭領,但他卻也並不十分閉塞。

    因為有多支宋國的商隊,會不時過來做生意,也為部落裏帶來許多外界的消息。

    比如說,布阿現在所煩惱的事:“聽說那築錄羽城是劉瑜的人啊!我要把他捉去給瞎征,是不是顯得不是太好呢?”

    這個問題,已不是第一次提出來了。

    從瞎征的信使到達之後,布阿就數次跟他的親信提到了這個問題。

    布阿其實很害怕,這一點他和他的親信都在迴避談論,但這種情緒卻實實在在,籠罩在他們之間,以至於讓他們的談話,一直沒有結果的根本原因,就是這個問題:後果。

    無論是把築錄羽城拿下交給瞎征,或是幫助築錄羽城逃去宋國,都難免有一個不能迴避的問題,就是後果。布阿很討厭這玩意,無論是什麽樣的後果。或者說,無論是瞎征還是劉瑜,他都得罪不起。

    “主上,要不咱們就派上七八隊人,撒出去。”巴溝部落裏,新近冒出來,對於算數頗有些天份的少年,在邊上低聲地這麽對布阿說道,後者很生氣地瞪著他,但少年沒有迴避部落首領的目光,“但派出去的人,眼神不好,找不到人,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話讓布阿眼前一亮,這的確是個辦法。

    所以他馬上就召集了手下心腹親信過來:“這事還是得去辦,不然瞎征那頭不好交代。”

    “雖說你們這些狗東西,都是瞎子,我也不指望你們能找到築錄羽城,但事情總要去做,明白麽?”布阿對著手下這麽吩咐,那些人裏,誰也不是二傻子,就算青唐人沒開過蒙沒讀過書,這話裏的意思,卻還是明白的。

    於是紛紛迴應:“是,俺眼神向來是不太好,便是從馬前過,若不開口,隻怕也不知曉的!”、“極是極是,俺們這就帶人去辦差。”

    說罷各自帶了人出去,路過瞎征信使的帳蓬時,還故意弄出聲響,以讓瞎征的信使,看到巴溝部,是著實用心辦差使的。

    但是剛才向布阿獻計的少年,卻就被布阿留了下來:“你是怎麽想出這主意的?”

    “反正誰也得罪不起,要是瞎征不高興,起兵來打,咱們肯定打不過;要是劉瑜不高興,讓商隊不來了,咱們連茶磚和鹽都得出高價去別的部落買,更不要說,過冬裏,用皮子換糧食了。”少年攤開手,衝著布阿很憨實地這麽說道。

    布阿聽著,想了半晌,點了點頭,揮手讓那少年出去。

    事實上,剛才他一直握著腰間彎刀的刀柄。

    隻要這少年有一句話說得不對,他立馬就會砍下對方的腦袋。

    但終於他還是沒有拔刀。

    不是因為少年的話如何高明,橫豎也不過是劉瑜培訓了那短短的時間,能高明到哪裏去?布阿身為巴溝族的首領,他還能看不破這少年的來去?沒有拔刀,是因為布阿擔心這少年一死,不知道劉瑜會幹出什麽事來。

    是的,他怕了。

    類如築錄羽城這樣的人物,一般來說,露出了破綻,那就在對方審訊他之前,弄死他好了,反正也不是宋人。築錄羽城自己都是這麽認為的,所以他沒有投宋,就是怕被幹掉,他跑去投了木征。誰知道,劉瑜會費盡周折,派人來接他迴宋?

    劉瑜就是個瘋子,在布阿看來,就是這樣。

    瘋子是不可以常理論之的,一旦殺了這少年,惹了劉瑜那瘋子,天知道,他會幹什麽事?

    “以後在部落裏,你少些說話。”布阿叫住了那少年,陰著臉說了這麽一句。

    也許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而他派出去的那些人馬,卻是真的沒有發現築錄羽城的影蹤。

    因為種師道從巴溝外圍兜了一圈,從吹麻城那邊繞了過去。

    吹麻城的頭領喚作張遵,他倒不比布阿,前怕狼後怕虎,直接派了他兒子,領了一隊人馬做向導,指引著種師道一行人,一路往秦州方向而去。

    有了這向導,這一路倒是行得很順利,順利得連築錄羽城也驚訝的道:“難不成,還真能到大宋?”

    其實從木征部落出來,他壓根就沒覺得,自己能活著見到劉瑜,或是能活著踏上大宋的土地。因為這不劃算啊,正如他自己所說的,他到了大宋,他還有什麽用?如果劉瑜讓他在青唐,那他還安心些,因為他能起到作用。

    所以從踏出木征部開始,他是有一種悲壯的。

    他做好了半路被種師道他們幹掉的準備,也做好了被遺棄的打算。

    但是沒有,直到這一刻,他發現自己離秦州居然越來越近。

    他不禁便從心裏,生出許多的念頭,許多關於大宋汴京,那個花花世界的傳說。

    “種家郎君,這裏過去,便是李宮八族的地盤,我卻隻能送到這裏了。”吹麻城的向導,到了這裏,勒住馬,向種師道告別。

    “等等!”種師道叫住了他們,然後扔了兩個白色的小瓷瓶給他們。

    “受了傷,可以用來清洗傷口,這樣,通常運氣不太壞,就不會壞疽。別當酒喝了,這是一條命。”

    那向導感激地在馬上行了禮,帶著人馬,匆匆迴奔。

    因為吹麻城的蕃部,和李宮八族這邊的蕃部,關係並不見得太好。

    “準備好了嗎?”種師道向著姚兕問道。

    後者點了點,衝著身後的手下做了個手勢,紛紛把弓弦都上。

    他們去巴溝,不是為了要從那裏過,而是劉瑜和白玉堂,都在巴溝地帶留下了密營。

    他們過去,是為了取得裝備。

    沒有裝備很難從李宮八族這裏通過,而他們實在沒有太多時間,去繞路了。

    身後不單有木征的追兵,還有瞎征的追兵。

    幾乎姚兕和那三十幾騎剛剛上好弦,就看著有匹馬在遠處出現,然後很快的就離開視線,緊接著蒼涼的牛角聲便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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