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東南方,兩顆半鬆樹處,向西北尋上去,據說走上半裏,就能見得那路。”高俅倒是極痛快,並沒有玩什麽吊人胃口,或是講什麽條件。所謂七竅玲瓏心肝,就是知道啥時能拿喬,啥時得利索。

    這當口,大軍等著他的情報,以讓軍中硬探去實地偵察,高俅是萬萬不會節外生枝,別說是王韶,就算是司馬光領兵,他也不敢折騰,要不劉瑜能剝了他的皮,可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王韶又教親兵把負責硬探的軍頭叫了入內來,按著高俅所說,那軍頭聽著一拍大腿:“兩顆半鬆樹,確是有的,有半顆是被雷擊的,那地方很好找。”

    當然也不用高俅再費力,那軍頭本著將功補過的心理,馬上帶了人手,匆匆而去不提。

    “世兄見笑。”王韶看著這樁事解決,他倒不介意退一步。

    高俅搖頭道:“世叔看小了我,若能為大宋出些氣力,小侄卻是不要麵皮的。隻是先生再三叮囑,不在其位,不謀其事,所以若是軍帳之前,小侄當真不敢妄言。”

    王韶聽著也隻能勉勵了他幾句,又教高俅把文書拿來,用了印,便打發高俅迴去複命。

    不過等得高俅出了去,王韶終於忍不住,將手裏瓷杯擲得粉碎。

    這到底誰是機宜文字?

    誰在掌管著秦鳳路的情報?

    很明顯,這秦鳳路的情報也好,秦鳳周邊的地形、軍勢,別說劉瑜,就是劉瑜的弟子高俅,也要比王韶這正牌的機宜文字,要熟悉和清楚得多!

    別說王韶這實際上,幾年來都掌著實權的人物,更當真是隻勾管機宜文字的官員,隻怕也吞不下這口氣!何況高某人,幾乎是當眾落了王韶的臉麵啊。

    不過這當口,王韶也隻能強忍著這麽一口氣了。

    “探路道路,如若無誤,立即發兵!”王韶馬上下了命令。

    如果有這麽一條路,就算有衰草掩遮,但路基還是在的,少了許多失陷,泥石流的危險,就算難走,至少安全有保障,那王韶他就敢賭上一賭!

    那個之前被他踹了好幾腳的硬探軍頭,不一會就飛奔迴來,還沒開口,見著那一臉的喜色,王韶都知道,應該就是依著高俅的指點,找到了那條老路了。

    果然那軍頭入得內來,拜了下去:“相公,幸不辱命!”

    王韶倒是上前半步扶了他起來,卻對他說道:“先前是我不對,太急切了。”

    這點容人之量,王韶還是有的。

    特別是在找到路的前提下。

    但對於這軍頭,卻是覺得為王機宜賣命,倒也是值了,因為很少有文官這麽講道理的。

    隻不過安排了這軍頭出去召集人手,王韶的臉色就很難看了。

    機宜文字,到底誰才是機宜文字?

    王韶再好脾氣,也難以抑製心頭的鬱結!

    沒錯,為了情報,他可以去貪汙,去跟來查證貪汙的官員撕擼,去讓安撫使呆不下去。

    然後王韶也可以不愛錢,貪汙了錢財,他可以托著商隊,直接把其中八九成捎給劉瑜,甚至劉瑜都沒開口跟他要,隻因為王韶算了一下,覺得劉瑜組建情報網絡,大抵便要這麽多錢。

    這一切為了什麽?為了他自己的功名,也是為了這大宋的天下。

    從這一點上來說,王韶人品是沒什麽問題的。

    但為何到了這一刻,或者說,從劉瑜出任安撫使,他對劉瑜的態度,就不知不覺中轉變呢?

    控製,一切都不再於他控製之中。

    無論是貪汙,還是情報。

    現在不再是他可以隨便貪汙,然後因為他覺得必要,就把錢拔給劉瑜了;

    現在也不是劉瑜收集好了情報,分門別類送過來秦鳳,然後由他王韶王子純,來判斷哪些情報有用,哪些情報沒用。

    以前由他資助的,作為他足以架空上司的情報工作,現在成了他的上司。

    於是這就意味著他不可能以情報這方麵的東西,來架空劉瑜,反而,就象這條竹牛嶺的小路,他反倒是被劉瑜拿捏了——至少王韶是這麽認為,不論劉瑜有意無意,恰好送糧草過來的高俅,王韶總覺得,隱約可以聞到一些味道,甚至他覺得天上的白雲,似乎都跟劉瑜那白得耀眼的八個牙齒,有著某些不知名的幹係,大抵,專門在天際掛著,來惡心他的。

    王韶用力地甩了甩腦袋,他知道這是不理性的,所以趕緊把這些雜念都甩開:“點將!”

    秦州城在這春天裏,頗比往年多了幾分生氣。

    不單街上人來人往多了起來,連那城磚縫隙裏的苔蘚,都隱隱有著三分綠意。

    城上的旆旗招展,守城的不是西北禁軍,而是征調起來的弓兵,看上去比起西軍,猶是多了幾分生氣。劉瑜便坐在城頭上,他是不願為難自己的,苦娘、艾娘的小紅泥爐和茶具,自然是侍候在邊上,而且秦州城裏,有名的女校書,也抱著古琴,陪了劉大帥在城頭吹風。

    “李五娘子何必如此?”連劉瑜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因為真的冷,化雪的初春,他是要平安軍心,他是責職所在。

    人家嬌滴滴的女校書,大清早的跑來城頭陪他,真心有點說不過去。

    劉瑜想勸這位李五娘迴去,可是對方卻微微一笑:“妾聞相公府裏,有位如夫人喚作如夢?”看著劉瑜點頭稱是,李五娘伸手拔了一下琴弦,一串顫音在城頭響起,“那相公為何不肯教五娘相隨?五娘也不求與那如夫人一般,隻願侍候在相公身邊,研墨剪燭……”

    說到末了,眼角漸紅,劉瑜不住搖頭苦笑,卻又不忍心發狠趕她走,這位,當真是他的崇拜者來著。劉瑜無奈,隻好自黑:“五娘,我又不是蘇子瞻,會填詞作詩,你又不是不知道,京師那劉白狗的渾號,卻說的便是我,你跟在我身邊,沒來由的,辱沒了你這才華啊!”

    卻是李五娘是吃了稱砣鐵了心,在春風裏凍著發抖,卻就咬定牙關陪在邊上。劉瑜無奈,卻好鬆口:“不若你先去府裏候著,我一會下了城,迴家中再分說可好?不然在這城頭,也不方便說話。”

    李五娘方才福了一福,帶著丫環退下,臨別望著劉瑜,卻當真是含情脈脈。

    劉瑜長歎了一聲,卻沒等他吟上一句“最難消受美臉恩”,重傷初愈的白玉堂,卻就奔了過來。

    隻見著白玉堂提了袍裾,匆匆跑上來:“相公,西邊有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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