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波迴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憋出一句:“主子爺是宋人,名字就喚作‘直閣相公’!”

    這話是青唐的土話,直閣相公是不標準的大宋官話,一開始劉昌祚也沒弄明白,隻是往複姓上去猜,司馬、南宮、上官……就沒一個沾邊的啊!後麵還是念著念著迴過神來,連忙打發親兵去跟劉瑜匯報這事。

    因為這秦鳳地界,又按著剝波所說,受訓時見過主子的時間,大約也就是劉瑜了。

    不過劉瑜一過來,遠遠看著,剝波就拜了下去,低頭、彎腰、吐舌頭,然後膝行到劉瑜跟前,劉瑜倒是一眼就叫出他的名字:“剝波!起來,之前就叫你們別弄這一套了!”

    “主人啊,剝波就是主人家的朗生啊!”剝波向劉瑜磕著頭,卻是這般說道。

    朗生差不多就是“家裏養的”的意思吧,這話劉劉瑜很不高興,他需要忠心,但不是要這種根本就沒有人格自尊,依附式的關係。劉瑜將剝波扯了起來,對他好聲說道:“你不是誰家裏養的,你是剝波,好好辦差,日後我幫你請功,說不準,也能給你弄個三班借職,看到那都虞侯了嗎?沒錯,隻要你忠心大宋,日後指不準你也能當上都虞侯啊,什麽叫朗生?不許再這麽說了。”

    剝波不敢反駁,但他卻是早就和那左手殘缺的同伴,討論過這個問題的了。

    他們自己也早就有了結論:便是日後成了頭人還是貴族,那也是主子的朗生。

    不見得是愚忠,而是他們習慣了依附於權勢。

    劉瑜在這當口,倒也沒有去太糾結,看他總算不吐舌頭了,便問他道:“你怎麽跑過來?有什麽情報?”

    “迴主人的話,蒙羅角部,糾集了許多人馬,準備進駐抹邦山,要偷襲狄道城!”

    劉瑜點了點頭,盡管這是他早就知道的消息,如果白玉堂沒能把情報送來,那剝波這份情報,就十分可貴了。但他不會因為白玉堂之前送了情報迴來,就對剝波的努力視而不見。

    所以劉瑜還是對他說道:“好,這事雖然我已知道,但你能來報信,卻也是難得的。”

    剝波聽著,就鬱悶了。

    他下這決心,跑了出來,那是冒著五馬分屍的危險啊!

    結果一過來卻發現,事情如他之前所想,自己不幹,也有人幹了,那早知道,自己就不用冒險啊!

    不過劉瑜接下來對他的安排,倒是讓剝波很高興,這一趟,他還真沒白跑!

    “你先住下來,照顧白玉堂。你現在跑出來,就不能再迴蒙羅角部了,不然太危險。看著等白玉堂養好了傷,我這邊把築錄羽城也接應出來,然後再安置你。放心,如果不行的話,你就去東京,我在陳留有個莊子,你去當個管事。”

    剝波立時覺得,自己冒死跑來報信,真真是太值了:

    “對,主人,我還聽說,李宮八族,說是奉了瞎征的命令,要把築錄羽城殺死、活捉!”

    這個消息卻就讓劉瑜和劉昌祚眼睛都直了起來,連忙向剝波問道:“你確定?”

    被劉瑜鄭重其事這麽一問,剝波倒就不太敢確定了,老老實實把他怎麽聽到傳聞,從頭跟劉瑜說了。

    這個消息,卻真的就是劉瑜如獲至寶了。

    無他,如果李宮八族領到了瞎征的命令,說明姚兕帶著築錄羽城逃亡的大略方向,就是從李宮八族的地盤過來。

    “經略相公,末將請領兩千軍兵出戰!”劉昌祚聽著就激動了。

    劉瑜被嚇得眉毛都揚了起來,這抽什麽瘋?

    “子京大哥,現時兩千軍兵,守城接應都不太夠,能做出壓迫之勢,已是難能可貴的事了,怎麽可以輕啟邊釁?”劉瑜苦笑著反問道。

    劉瑜是憤青,不論是哪個時代的劉瑜,都是憤青,這點是沒有改變的。

    但在大宋這二十年,他漸漸地背負起很多負責之後,就有點憤不起來了。

    開戰,這是很容易的。

    甚至於死,在這個時代來講,也同樣是很容易的。

    但打完怎麽辦?

    比較劉昌祚領了兩千兵去出戰,就算他打贏了一場,後麵呢?李宮八族,八個族啊,就算小部落,那怎麽著也能湊出個兩千騎吧?如果把能上馬拉弓的都算上,那湊個四五千騎也不成問題啊。

    要知道,冷兵器時代,一個騎兵的戰力,至少要等於二十個步兵啊!

    而劉昌祚手下二千軍兵,除了蕃部過來的千餘人是有馬的,其他都是步兵啊。

    怎麽打?

    劉昌祚再有本事,那也得有兵馬啊。

    一千騎,一千步,去對人家幾千騎,這不是去打仗,這是去找死。

    但劉昌祚很少見地沉默了幾息,然後開口道:“相公,借一步說話。”

    借一步說話,是因為劉昌祚是個講究人。

    他不希望在左右人等麵前,去反駁劉瑜的話,去質疑劉瑜的權威。

    其實如果不是有結拜這一層關係,也許劉昌祚都不會提出借一步說話,他性子就是這樣。

    劉瑜點了點頭,揮手示意其他人退開,示意劉昌祚隻管說。

    “隻是兵少,方才要出城浪戰!”劉昌祚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並且他緊接著跟劉瑜分析:“後麵還有蕃部的兵馬,還有弓手等等,等他們一到,守城便有了人手,相公也不必太過擔憂。”

    劉瑜苦笑道:“子京大哥,說實話,打仗,我是真不懂,你要覺得行,那就按你的章程辦吧。但你要記住,我今兒也把話說明白:千萬不要指望我能在戰陣之上,能幫上什麽忙,也不要指望我能守城!若你野戰吃了虧,也別指望我能領兵去救你,不可能的,不是我沒勇氣,是我沒這能力。”

    大約劉昌祚沒想過,劉瑜會沒下限到這層麵,當場就愣住了。

    城頭的氣氛一下子就顯得有點尷尬,劉瑜自己也覺得,身為安撫使這樣子開口,有點丟臉,但想了想,他還是沒有去說上兩句壯懷激烈的話來挽迴麵子。

    因為他知道,有些事,真的不能吹牛逼。

    如果劉昌祚真的要出戰,那他就必須保證,有絕對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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