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赴梁園之約,總須看天公的意思。

    梁園這美景,關鍵是雪霽。

    所以是梁園雪霽才算美景,梁園飛雪大約是慘境了。

    士大夫通常來說,並沒自虐的喜好,所以下著雪讓大夥去梁園,是不太可能的。

    隻是這雪,卻連接的下,全然不見半點消停。

    這迴如夢和蕭寶檀華哥倒是讚歎劉瑜有先見之明了。

    因為劉瑜堅持在書房修了個壁爐。

    當時不論阿全叔還是其他人,都說不如火炕,又說要取暖時,搬個暖爐過來就是。

    可這連接的下起雪,書房的壁爐,卻就顯出它的好處了。

    若要論睡著了,那壁爐必定不如火炕方便和實用。

    可是人醒著的話,至少這幾個夜裏,吃完飯之後,如夢和蕭寶檀華哥、仙兒,都圍坐在壁爐前,喝茶看書撫琴吃零嘴,不用早早就上炕去呆著。

    不過今天晚上,仙兒卻不太開心了。

    因為阿全叔來報:“少爺,有客來訪。”

    一般女眷,除非世交之好,不然都不見客的。

    有客人來的話,仙兒她們就得迴避。

    “可有名帖?”劉瑜示意要撤離的如夢等一下。

    阿全叔搖頭道:“不曾有,隻是給了這張鬼畫符一般的紙。”

    劉瑜接過來一看,臉色都變了。

    他禁不住罵了一句粗口:“我操!天才就是天才啊。”

    這張被阿全叔稱為鬼畫符的紙,上麵寫滿了數學符號和阿拉伯數字,列出各種公式。

    “請他進來。”劉瑜對阿全叔吩咐道。

    然後他就陷入沉思。

    來的,是沈括。

    人品不怎麽樣的沈括。

    但這廝是天才,這一點,已經通過劉瑜手上的這張紙,再一次證明了。

    劉瑜給沈括的信,隻是跟他提了一下阿拉伯數字、零和小數點,一些數學符號,還列了兩道平麵幾何的證明題。要說宋詞或是明清詩詞,或是大宋列代宰執、列代開封府尹等等,劉瑜都能脫口而出,這叫文科生。但至於數學,他真的也隻能折騰點這一檔次的東西了。

    可是沈括這張紙上,把圓周率推到一百多位,並且用的是祖衝之割圓密率算法。

    然後自己歸納出來了圓周率的計算公式,就跟後世的圓周公式一模一樣,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做了一篇推導!並且試圖恢複祖衝之失傳的《綴術》!

    這推導劉瑜完全就看不懂。

    知道一加一等於一,那是學前班水平;推導證明一加一等於一,那是數學家水平!

    阿拉伯數字、零、小數點、根號、平方、立方等等。

    有什麽稀罕?真沒什麽稀罕,對於普通人來講,學就學了吧。

    劉瑜也是為了把沈括的興頭鉤起來。

    後麵再透露點基礎的化學、物理實驗之類,把這廝慢慢引入京師,為自己所用。

    但誰知道,這些簡單無用的東西對於沈括來說,完全就是一個絕世劍客,拿到了一把劍。

    一劍在手,他眼看真的就能光寒十四州。

    他真的能上天啊!

    阿全叔帶了沈括進來時,沈括拱手為禮:

    “括專程而來,是為答謝劉直閣,授我不傳之密術!”

    劉瑜幾乎脫口而出:“紅粉贈佳人,寶劍贈壯士,此物於存中兄手裏,方是得見光明啊!”

    場麵一時有點失控了。

    因為沈括也激動起來,對他來說,這些數學符號,如同是給了他無數便利,教他眼前打開一扇從沒有過的門,他激動啊,所以才二話不說趕上京師,想見一見劉瑜,交流一番。之所以夜裏來訪,是因為他守孝還沒期滿呢,不可能光明正大進東京城啊。

    而老實講,沈括是做好被劉瑜勒索的準備了。

    他潛意識裏,劉瑜不是什麽好人,對,就算學術上,能交流,能討論,他也仍然不認為劉瑜是什麽好人。但誰知劉瑜開口這一句,沈括完全是能感覺到,劉瑜沒想勒索他什麽,真的就是覺得這些東西,能在他手上才是物盡其用。

    所以他一把握住劉瑜的手臂,激動得不能自己。

    劉瑜這麽本來是做好打算了,計劃也是一套接一套的,沈括不上鉤怎麽辦?沈括要如何反應就怎麽辦。都是有應對計劃的。可看到那張紙之後,劉瑜一下子也激動起來,覺得這沈某人,還真是個牛逼的數學家啊!

    本來是互相揣著計算,不論沈括還是劉瑜,都是肚子一套接一套的計劃。

    看對方出什麽招,就怎麽應對。

    誰知這麽一見,弄出個惺惺相惜來。

    兩人都是胡七雜八,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約莫過了半刻鍾,仙兒受不了,悄悄摸了顆茴香豆,丟進嘴裏嚼了起來,那嚼豆聲才把這兩位驚醒。

    “存中兄,請坐。”劉瑜伸手讓座,又讓如夢和蕭寶檀華哥見過沈括。

    沈括有點應付不來,雖說是妾,可劉白狗視妾如妻,跟蘇大胡子紅了臉的笑話,東京城裏也沒少傳,讓女眷見客,這是通家之好的概念了。

    尤其劉瑜扯過仙兒,對沈括說道:

    “這丫頭跟我共過生死,家慈收為義女,雖喚我作少爺,實則兄妹。”

    “還不拜見沈兄?你別一天到晚惦記著吃行不行?”這句卻是衝著仙兒說的。

    沈括也很激動,甚至解下玉佩,送給仙兒當見麵禮。

    “存中兄,這邊大約是需要你兼一個勾當皇城司公事的差事,官家也知曉,文官明麵上,擔這差遣,總歸不美,所以這是密旨。如我一般,明麵上的差遣,也隻提判國子監兼提舉外剝馬務。”劉瑜仔細把自己拉沈括的意圖說了出來。

    出乎蘇東坡當時聽聞之後的意料,沈括並沒有拒絕:“如此便按子瑾安排就是。”

    不過沈括也提出他自己的意見:“若是括與子瑾相左之時,望能求同存異。”

    意見相左,希望求同存異。

    也就是沈括要求一個獨立性。

    如果意見不同,他希望劉瑜不是硬壓著他點頭。

    劉瑜也馬上點頭:“當如存中兄所願。”

    把人騙過來幹活再說,至於有不同意見,那等到有不同意見再說了。

    不過這一夜,接下來劉瑜就痛苦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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