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的夏正深。

    便是劉家的小院子裏,用井水鎮著的酸梅湯,一碗接一碗的灌下去,也消不盡這暑氣。

    李鐵牛酸梅湯都喝得打嗝了,依然喘得象條牛。

    不過刺花了雙臂的李鐵牛,心眼卻沒有半點花巧。

    “官人,便是加上俺和仙兒姑娘,也耍不過他!”

    鐵牛所指的他,自然就是高俅。

    劉瑜安排鐵牛站在院子,又把仙兒也扯下場,連同自己站了個三角形的站位。

    然後教高俅往院子中間一站。

    卻是要玩兒現代足球熱身“耍猴”遊戲的節奏了。

    球便從劉瑜腳傳到李鐵牛腳下,再從李鐵牛腳下傳到仙兒處,然後便沒有然後了。

    因為仙兒在傳給劉瑜的時候,被高俅腳尖一墊,那球在高俅頭上顛了兩下,又在左右肩膀墊了幾下,穩穩踩在高俅的腳底。

    李鐵牛一看就樂了:“哈哈哈!官人,俺便說了,加上俺和仙兒姑娘,也耍不過這廝鳥!”

    仙兒是看不得劉瑜丟臉的,馬上一把就將高俅推開,搶了氣球在手上:

    “這不算!少爺咱們再來!”

    劉瑜倒沒有再來,他笑著對高俅說道:“想明白了麽?”

    然後自己就迴到那藤椅上,示意李鐵牛退出去門房。

    倒不是他對李鐵牛有什麽意見,這實心人在這裏,劉瑜感覺不好忽悠下去。

    高俅當場就愣住了。

    “你不會踢球啊!”劉瑜搖著扇子,又加了這麽一句。

    這要換成李鐵牛的性子,實心人覺得憋屈,隻怕搶起花臂膀,就往劉瑜頭上擂了。

    可高俅不是李鐵牛,他是七竅玲瓏心肝的奸臣啊。

    這一瞬間他腦子就轉了無數遍。

    所謂奸臣,就是能揣摩上意,哪有實心人當得上奸臣的?

    想了半天,高俅老老實實,一揖到地向劉瑜這麽迴道:“小人有點明白,卻又沒想透。”

    劉瑜卻沒有接這話頭,輕搖著扇子岔開了話:“汝可知曉,北人有‘馬上叼羊’的遊戲?”

    高俅是一片茫然,他再伶俐也沒輒啊!

    這純粹就是信息不對稱的碾壓,純粹就是欺負人。

    現時這年頭,恐怕大宋連著西夏再加上遼國,都沒人聽說過這“馬上叼羊”。

    馬上叼羊,其實沒啥複雜。

    不外就一個部落出一隊人馬,去搶一頭已經宰了頭、扒掉內髒的“闊克拉合”。

    即就是青灰色的山羯羊屍體。

    但這遊戲是從阿爾泰山脈那邊流傳過來的。

    阿爾泰在哪裏?也就是新疆北部山脈,這年頭都還不是遼國的控製區呢!

    高俅再怎麽聰明,他要是出身遼國倒也有可能知曉,他一個宋人,怎麽可能知曉?

    於是劉瑜便把這馬上叼羊一一分說了,然後分才道:“明白了沒有?”

    李鐵牛在門口偷聽著,已經第二次想衝進去,搶起花胳臂往劉瑜頭臉上砸落了。

    當然或是要說服李鐵牛,劉瑜自然也不用這辦法。

    高俅想了半晌,方才抬頭道:“這馬上叼羊,有練習騎技的功用;小人耍這氣球,卻隻是雜耍,逗個樂子?先生是說,這耍氣球之中,要合上戰陣兵法,有練兵之效,方才算是會踢球麽?小人築球也是不差的。”

    這年月,如同方才高俅那表演性的足球技藝,喚作‘白打’;

    對抗性的,就叫‘築球’。

    “築球可如方才我所說的,馬上叼羊一樣劇烈?”

    高俅搖了搖頭,大宋的足球,還是技術流代表。

    築球,在球場中間樹一大球門,高約三丈,寬約一丈,以彩帶結網。

    球門上有一個尺許見方的網眼,叫風流眼。

    兩隊人就分列在球門兩側,沒有身體對抗,球從風流眼過去,就該那邊一隊表演。

    這和那種馬上叼羊,摔下來搞不好踩死的運動,哪裏能比?

    劉瑜點了點頭,起身又下到院子裏,給高俅示範了一下“牛尾巴”、“踩單車”、“馬賽迴旋”之類的技法,當然,就算無人盯防,劉瑜也做不流暢,但慢動作示範嘛,有足夠的臉皮厚度之下,劉瑜還是完成了示範。

    其實他臉皮原本也是薄的。

    秦鳳路生死邊緣打了幾番滾之後,發現除了間諜這營生,別的事真不是自己能幹得好的。

    於是劉瑜的臉皮便厚了起來。

    細作,無論是當細作還是反細作,要臉皮?

    那不是自己活得不耐煩麽?

    倒是高俅,看了劉瑜的超慢動作演示之後,自己撥弄著氣球在院子裏折騰著。

    二十來息,他竟就把剛才劉瑜演示的幾個技法,流暢的複原出來!

    劉瑜看著點頭,天才啊,不得不承認,這高俅於足球上,就真是天才。

    但他卻又叫住了高俅:“筆墨侍候。”

    待得高俅研好了墨,劉瑜取了羊毫小筆,便在紙上宣寫起來,一手顏體楷書,倒是於大宋這十幾年裏,練得見墨見筆。他邊寫邊吩咐道:

    “你去尋上二三十人,每日就在右邊那院子訓練,練上十來日,去尋齊雲社切磋一番。”

    “嗯,不射風流眼,弄兩個球門,按著我這章程來。”

    劉瑜很快就把一些規則和場地尺寸都列了出來。

    李鐵牛這憨人,貪著院子裏蔭涼,又縮到了照壁邊上,低聲咕嚕道:“官人當齊雲社的球頭都被痰迷了心竅麽?生造了這麽多紙字,叫齊雲社按這紙字來切磋?這戰書可別讓俺老牛送,這送過去,齊雲社能把俺狗腦子都打出來!”

    仙兒再護著自家少爺,卻也不禁附和道:“是啊是啊,叫阿炳伯別在酒裏摻水,他都不幹的,何況少爺立了這麽多的新規則,那齊雲社怎生會肯?”

    李鐵牛和仙兒覺得齊雲社不肯,那隻是因為他們不是高俅。

    劉瑜聽著隻是笑了笑,沒有開口,望著高俅。

    高俅卻沒出聲,他們做不到,不代表他高俅也無法讓齊雲社按這規則來比賽。

    他隻是仔細把劉瑜方自寫好的規則又再從頭看了。

    這規則,卻不同於築球的打法,而是一隊十一人,放下場去對衝。

    高俅告了聲罪,抱起那氣球又到院子裏,折騰了一陣迴來,“撲通”一下跪到了劉瑜跟前。

    接著仙兒和李鐵牛就跟見鬼了一樣,看著高俅誠心意悅地磕頭道:

    “俅愚鈍,方知先生之大能!”

    高俅是行家,是天才,是七竅玲瓏心肝的人物。

    他這麽一迴味,就知道劉瑜剛才示範的幾個技巧,用在這新規則裏,是如何的高明!

    “這廝鳥被官人迷惑了心麽?”李鐵牛喃喃地說道,一臉的不敢置信。

    劉瑜笑著把高俅扶了起來,揮手示意李鐵牛的仙兒都遠遠退開了。

    方才拍了拍高俅的肩膀:“好生辦差,說不得,把齊雲社取而代之。”

    這讓高俅激動起來。

    而事實上,劉瑜卻不會告訴他:

    取代齊雲社並非目的;

    建立起這東京城裏的情報網,才是做這件事的真實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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