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夜晚總是曠遠而神秘的,天上地下是兩片靜止的海,一片波光粼粼,另一片深沉洶湧,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好像被兩個世界夾在中間,隨之而來是淡淡的失落--星空深處的美妙看似近在咫尺,但卻永遠都走不到那兒去,齟艱難跋涉在這蒼茫塵世,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沒有答案。


    蕭聰自龜府迴到火聖塔,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因為這一次僅有他一個人,所以速度快了不少。


    年輕人並沒有第一時間趕去塔樓,而是就地盤膝而坐閉眼掐訣,片刻不到,眉間那如冰雪鑄就的神秘符文便再次閃爍了起來。


    他這麽做,自然是因為歸師父的囑咐,他不想讓雲蒲長老等太久,所以提前把這件事完成,好讓龜府那邊安心,當然,他自己也能安心一點。


    半晌,神秘符文消失不見,年輕人睜開眸子,抬頭仰望,目色略帶憂慮,


    “雲蒲長老肯定是耗費了巨大的精神力才與我取得聯係,雖然這種聯係現在是順利無虞,但杌豸的九首封天舍一旦成型,就不知道會怎麽樣了……


    不行,必須得盡力阻止這件事!”


    年輕人的眸子裏染上一抹淩厲,同時長身而起,全速往塔樓趕去。


    歐陽尋已經將消息告訴給趙三平,老道士不懂陣法,所以隻能命令一眾火聖塔門徒離開法陣,幸虧直到現在杌豸的九首封天舍還未完全成型,否則,火聖塔現在估計已經成為一座死城,沒有星辰之力滋養的玄枵奎亢陣,在一名齊天境準仙和兩名通天境偽仙的強攻下,撐不了多長時間。


    此時,歐陽尋等人正站在塔樓上觀望,躅麝並沒有出戰,小不忍則亂大謀,他是來報仇雪恨的,可不是來為了發泄情緒而送命的,這麽簡單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懂,不然好幾千年的時間豈不是白活了!


    蕭聰來到塔樓之上,與眾人打過招唿,遙望遠方,見蛇族大軍依舊,基本跟他離開時沒什麽兩樣兒。


    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敢問前輩,杌豸當年被鎮壓時,是何修為?”


    躅麝答道:


    “剛剛半隻腳踏進齊天境。”


    蕭聰聞言眉頭一皺,


    “不應該啊,被鎮壓了這麽多年,修為竟然不退反進……”


    歐陽尋適時開口,


    “別想了,答案簡單的很,肯定是得到了魔族的幫助。”


    星流雲聞言大驚,


    “那豈不是說,魔族勢力早就已經滲透進玄真界來了?”


    歐陽尋冷笑起來,


    “不是早就已經滲透進來,而是從來都沒有離開過!草蛇灰線伏脈千裏,鬼知道他們還布置了多少令人防不勝防的後手!看看人家,再看看我們,都快要滿盤皆輸了,還在忙著踹窩子,丟人呐!”


    “若真是如此,對於玄真界來說,當真是生死之秋了。”趙三平感歎一聲。


    “像杌豸這樣的逆天大禍,他們還能釋放多少?”發問的還是蕭聰。


    歐陽尋篾然之色依舊,


    “那就得去問問菩提崖了,除了這幫喜歡假慈悲的老禿驢,別的生靈一般都不會用鎮壓這種幼稚愚蠢的手段!”


    “哦對了,還有你們蕭家,這種婦人之仁的事兒,應該也幹過不少。”


    蕭聰悵然一歎,


    “這些肯定都有記錄,等度過這一劫,我一定會去一一查個明白。”


    “菩提崖那邊怎麽辦?”幽女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幾名青年雖然陸續投來異樣的目光--菩提崖那種傳說級的存在,所作所為哪是他們這個層次的修士能指手畫腳的,但歐陽尋可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跟幽女接觸的機會,大才子迴答心上人的問題,自然是百般客氣,


    “菩提崖那邊知道了此中利害,已經派人去各個鎮壓之地查探,而且他們也承諾了,如有異樣,必將無情誅殺,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第二次。”


    “嗯?”星流雲劍眉輕挑,“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還說的這麽肯定?難道龜府跟菩提崖也有勾結?”


    蕭聰也突然想起,按照歐陽尋之前的說法,杌豸被魔族釋放的消息是由龜府傳給菩提崖的,那他們是怎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聯係上對方的呢?百花穀、荒宿、不死墳和菩提崖,這幾個勢力之所在,可一直都是玄真界諱莫如深的秘密啊。


    歐陽尋扁扁嘴,對小舅子的話很是不滿,


    “勾結?話說的那麽難聽幹嘛!想找到他們的老巢確實很難,但要把消息傳給他們還是很容易的。”


    星流雲的目光愈加狐疑,此時無聲勝有聲,大家都在等著歐陽尋給一個明確的答複。


    架不住這如芒刺背的感覺,高大青年訕笑幾聲說道:


    “龜府並沒有專門聯係菩提崖,他們隻是把消息散播出去被菩提崖知道了而已,之所以能收到菩提崖的迴信,是因為菩提崖想把消息傳給龜府,你們都知道龜府長老們的特殊性,這事兒隻可意會不可言談,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兩方都願意,就連上了。”


    歐陽尋話雖然說的隱晦,但與雲浦長老打過交道的幾個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即使他們不知道雲浦長老是以何方式與菩提崖取得了聯係,但可以肯定,這就是雲浦長老的功勞。


    “小聰,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星流雲振奮精神,儼然已經進入戰鬥狀態。


    蕭聰緊抿嘴唇,少傾,


    “歸師父讓我們盡力撐住,依我看來,除了這個我們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能不能讓玄枵奎亢陣不再汲取星辰之力?”趙三平滿眼希冀地問道。


    蕭聰卻隻能報以一聲苦笑,


    “這個……恐怕晚輩暫時還沒法做到。”


    趙三平沉沉一歎,


    “這樣的話,可是對我等十分不利啊……”


    蕭聰跟著一歎,


    “躲在借星辰之力的法陣裏,卻遇上杌豸這樣的對手,確實讓人夠頭疼的,要是能再來一名準仙就好了,哪怕是一名偽仙,也夠我們拚個勢均力敵的,可惜……唉,流年不利啊。”


    歐陽尋再次冷笑起來,


    “哪有這麽容易的事兒,你以為這一切都是巧合嗎?這肯定是魔族計劃好了的,我估計,為了破開禿驢當年的鎮壓,老賊應該是付出了一定的代價,所以魔族才把布置有玄枵奎亢陣的火聖塔作為老賊的第一戰,覆滅火聖塔,不但達到了消減玄真界正義力量的目的,還可以借玄枵奎亢陣幫老賊恢複實力,連火聖塔布置的防禦大陣是借用星辰之力這等秘事秘都知道,看來玄真東界的叛徒著實不少,這要是被人逮出來,非得千刀萬剮不可!


    但我現在更擔心的是,這是不是一個連環套兒,會不會把我們和龜府都算計進去了!”


    “要是這樣的話,我們豈不是全玩完了?”


    “呸呸呸,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對自己親弟弟的數落,幽女從來都不會吝嗇。


    “諸位不必如此,”躅麝的聲音響起,“老賊當年,作孽頗多,至少有不下一手之數的強族之後想要啖其肉飲其血,咱們隻要盡量撐下去,一定會有人像老夫一樣,不遠萬裏來此報仇!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任何陰謀詭計都不足為懼!”


    星流雲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前輩所言極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畢竟是在玄真界,若是讓這叛徒把火聖塔給滅了,那將是玄真界難以接受的奇恥大辱,高高在上的老家夥們但凡還有點眼光,就一定得讓我們打個漂亮仗,否則的話,魔族一旦長了誌氣,玄真界便會上演一潰千裏的慘烈局麵,到時候可就覆水難收了!”


    狗頭少帥帶兵打仗那麽多年,深知士氣對於成敗的重要性,自知剛才說錯了話,這不趕緊將功補過起來了。


    方才一直在遙望遠方的皇甫翾收迴目光,輕聲問道:


    “哥哥,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杌豸的結界不才是問題的根源之所在嗎?咱們為什麽不考慮打破它?”


    “噯,也對啊。”


    皇甫翾的話如醍醐灌頂發人深省,引得眾人雙眼放光,也讓蕭聰陷入深思。


    不得不說,劍走偏鋒另辟蹊徑,拋開表象直擊要害,這真的很鴻翔!


    皇甫翾的思路非常正確,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九首封天舍是杌豸的最大依仗,倘若真如歐陽尋所說,為了破開菩提崖那位伽檀的鎮壓,杌豸已經付出了一定的代價,此戰再將他的最大依仗打掉,以火聖塔現在的實力,足以與其平分秋色,


    但是,這件事兒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辦到的,且不說九首封天舍成型之後,那麽大的能量,法陣該從何汲取,單就論他們現在最大的問題--時間,布置那樣一座法陣,蕭聰緊趕慢趕,最少也得需要一天的時間,可一旦玄枵奎亢陣被破開,千眾蛇修肯定連片刻都不會給他們留!


    “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若是能有一記鹵水就好了……”年輕人呢喃出聲,眉間是一個清晰可見的大疙瘩,“結界,有什麽東西能夠順利破開結界呢?或者說,老賊的九首封天舍,有沒有什麽空子可鑽……”


    其他人也跟著蕭聰絞盡腦汁地思索起來,各抒己見,


    “蛇類最怕什麽?火焰?雄黃粉?”


    “別扯了,我認為應該從老賊的本源之力入手,這一點前輩可有所了解?”星流雲對幽女的觀點無情反對,同時將目光投向躅麝。


    “這個……老賊的本源之力自然是陰寒之屬,但這跟那麵結界應該沒有直接關係,老夫當年跟他鬥時,炙陽之力打在那九首封天舍上,基本沒有作用。”


    歐陽尋撓著額頭,


    “九首封天舍雖然是老賊的天賦神通,但不一定跟其本源之力有關,我想,老賊應該是有操縱空間的力量,或者說,他身上有什麽東西,跟空間有關,就像我的空間匕首,是用虛空獸的骨頭祭煉而成,所以就有割裂空間的作用。”


    星流雲使勁地跟歐陽尋擠眉弄眼,但後者沉溺於在思考中的表達,故而沒注意到,英俊青年這般自然是因為湘怡此時也現在塔樓之上,同為虛空獸族,難免物傷其類。


    但湘怡看上去並不在乎,


    “虛空獸族穿梭空間確實跟肉體有一定的關係,但最主要的還是承載的空間法則,若真如歐陽尋說的,老賊的九首封天舍最起碼也得具備這兩個條件。”


    歐陽尋若有所思,


    “空間法則……肉體……肉體的某個部位,這兩個條件,我們現在一個也沒法確定啊……”


    “有啥好確定的,管他哪個部位,反正都是長在他身上,打就是了!”星流雲麵色猙獰蠻橫,又在大言不慚。


    幽女滿臉嫌棄,淺叱道:


    “你又在這兒說什麽胡話!那麽大的身子全部打一遍,得浪費多少時間和資源!打蛇打七寸這句話沒聽說嗎?”


    “您說的對,那就打七寸嘍,但您得先告訴我們,老賊的七寸在哪兒吧!”


    “星流雲,你這是在強詞奪理,我那是比喻,比喻你懂不懂!”


    幽女麵色潮紅,根本不是星流雲這塊滾刀肉的對手。


    “兩位別吵了,”皇甫翾的聲音像是在哀求,“爭論這個問題根本就毫無意義好不好,老賊現在是齊天境中期的準仙,他的寶體,憑我們怎麽可能奈何得了,而且有那麵結界在,他可以源源不斷的獲取星辰之力,我們現在的重點是要破開那麵結界,然後誅殺老賊,你們不覺得自己剛才有點南轅北轍了嗎?”


    幽女一聲輕哼,剜了星流雲一眼,別過臉去。


    星流雲賤笑幾聲,不為所動,看來對此早就習以為常。


    皇甫翾再次開口道:


    “哥哥,我倒是有個主意,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蕭聰抬起頭來,直眉輕挑,


    “你先說說看。”


    皇甫翾扭頭看了湘怡一眼,而後定定道:


    “不一定非得他硬拚,我們可以跟他鬥法!”


    “鬥法?”蕭聰麵露詫異之色,不由自主地看了湘怡一眼,瞬間明了。


    “嗯嗯!”皇甫翾重重點頭,接著道:“虛空獸族穿梭於空間之中,本質上講其實是在撕裂空間,而老賊的法則是在構建空間,兩者正好是相對的!”


    “但是,攬月境與齊天境,差距實在是太大了……”歐陽尋憂心忡忡。


    皇甫翾搖搖頭,


    “不,這跟修為高低多大的沒關係!修為不夠,可以借助法陣來彌補,隻要有法在,老賊調動的空間之力不一定能比我們多,他要構建空間壁壘,我們就撕裂空間壁壘,隻要老賊還想依賴他的九首封天舍,我們就能一直拖延時間!”


    蕭聰端正身子,鼓著腮幫子唿出一口長長的濁氣,轉臉看向湘怡,


    “想不想試試?”


    湘怡微微一笑,


    “你是怕我不敢嗎?”


    “沒有沒有,這不是征求你的意見嘛。”


    “我沒意見。”


    “好,那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眾人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如此生死關頭還能同心協力確實讓人倍覺驕傲和感動,而就在這時,一陣異樣自蕭聰和皇甫翾的識海一閃而過,二人瞪大眼睛,異口同聲道:


    “結界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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