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翌日辰時,宅院外如時迎來了皇家的騎兵隊,與昨夜不同的是,隊伍裏麵少了皇甫翾和三皇子。


    將蕭家將留在宅院,伴著越升越高的太陽和滴滴塔塔的馬蹄聲,一行人再次來到皇城,沐浴在晨光中的皇城在那獨步天下的精妙設計下,雲蒸霞蔚瑞彩千條,籠罩在千變萬化的七彩光暈裏,宛如仙境,既有長虹貫日,又有流霞漫漫,各種奇景令人目不暇接,竟讓蕭聰覺得比昨日精心布置的場麵還要引人入勝。


    行過崇仁門,得見仁道宮,此時的它已不複昨日盛景,可盡管隻剩一座懸浮在九丈高空之上的宏大殿堂,它依舊是那個畫風迥異精神矍鑠的夫子,隻不過褪去了錦衣華服而穿上了尋常素衣。


    參觀的起點在瀚徳殿,這是前麵幾座宮殿中唯一值得去的地方。


    仁道宮和安和殿蕭聰等人已經進去過一趟,乾安宮是皇帝陛下的寢宮,自然去不得,後宮是嬪妃的安歇之地,更是萬萬去不得--其實那些皇親國戚的寢宮也沒啥好看的,所以對於皇城前部的這些宮殿,一行人僅僅是走馬觀花,路過的時候往裏麵了一眼就算了,總的看起來,皇城雖然大,但能去的地方並不多。


    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家心知肚明,皇甫翾今天把人約出來,可不僅僅是參觀皇城那麽簡單。


    一路兜兜轉轉有說有笑,在皇甫翾的帶領下,一行眾人來到皇家園林盛銘苑。


    亭台樓閣星羅棋布,廊腰縵迴雕梁畫棟,熏風習習鳥語花香,湖光山色姹紫嫣紅,遠遠望去,整座盛銘苑如一畫卷般鋪展開來,層次分明構圖巧妙,無一處不恰到好處,無一筆不韻味十足。


    走過石橋,登上畫舫,留尹諾和冥烏族兄弟在外麵在外麵守衛,皇嗣和五大家族的後生們進入船樓,坐在八仙桌前,簡單吃幾口點心,飲一盞清茗,氣氛在漸漸平靜中悄然發生改變,大家都卸下偽裝,開始坦誠相待直入正題。


    “哥哥在龜府耽擱了那麽長時間,可是遇到了什麽難事嗎?”皇甫翾關切道,那口氣和眼神簡直跟鴻翔一模一樣。


    蕭聰笑了笑,


    “算不得什麽難事,就是用的時間長了點。”


    皇甫翾嘟起小嘴,


    “話說一半留一半,哥哥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蕭聰右手食指和拇指來迴揉撚,百爪撓心卻故作鎮定,他組織了下語言,如實相告道:


    “業圖天專挑我迴龜府時搞事情,被我抓住時機,便順手給滅了。”


    皇甫翾微微一怔,少頃,失落道:


    “那我好像錯過了非常精彩的事情啊……來,星王爺,既然哥哥不願張嘴,那就有勞您來給本宮解解惑嘍。”


    星流雲喝了口茶水,清清嗓子,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起來,


    “事情,還得從我們迴到龜府的那起……”


    幾人像聽書的賓眾般饒有興致地聽星流雲說著那段剛發生不久的“故事”,別說皇甫翾和三皇子了,就是蕭聰他們這幾個親曆者聽著也出了神兒,年輕人第一次發現,玩世不恭的星老大竟還有這樣一副好口才,言辭活潑,生動形象,感情飽滿還穿插了口技!


    這星流雲可真是個有趣的人,在他的講述中,各位親曆者好像又把事情經曆了一遍,角度全麵,倍感新鮮,也不知道這個一向看上去神經大條的家夥是如何記下了這麽多細枝末節,連公認心思最為謹慎細膩的歐陽尋都聽愣了。


    一席話畢,星流雲還不忘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充當醒木,而後拾杯喝一口茶水,看樣子就差那柄紙扇了。


    皇甫翾嬌顏含笑,輕輕鼓掌,


    “厲害啊星王爺,能把事兒記得這麽清楚,又分析的那麽透徹,您還真不是一般人呐!”


    星流雲自然聽得出皇甫翾話裏的揶揄,幾聲訕笑裏帶了些躲閃,


    “殿下過獎了,微臣作為星家刺探機構的負責人,這點素質還是應該有的。”


    皇甫翾笑容裏諷意顯然,


    “那之前是怎麽迴事?”


    星流雲影帝上身,揣著明白裝糊塗,


    “之前?之前怎麽了?”


    皇甫翾一聲輕哼,


    “星王爺一直藏拙,所為哪般?你早就看出了本宮之前的偽裝,對嗎?”


    星流雲麵色不改,笑容粲然,


    “殿下這就沒趣兒了,看透不說透,還是好朋友,既然是誤會一場,讓它悄無聲息地過去不好嗎?幹嘛這麽較真兒!”


    皇甫翾搖搖頭,


    “本宮還是覺得說開了好,不然總在心裏隔應得慌,說破無毒,既然是個新的開始,那我們何不把那些陳年舊帳一筆勾銷呢?”


    星流雲笑容難掩尷尬,


    “我還以為您要興師問罪哩,行,這次算我星流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在這兒以茶代酒,給您賠個不是。”


    說著,便仰頭飲下了那半碗茶水。


    皇甫翾亦是變了臉色,那迷人的笑意看上去真摯了許多,


    “那本宮也以茶代酒,給大家陪個不是,之前多有欺瞞,實在是皇命在身迫不得已,如今撥雲見月,亦明我心,希望各位能夠相信,不管是鴻翔還是皇甫翾,都是能與各位出生入死的好夥伴,好戰友!”


    星流雲一聲怪笑,


    “哈,戰友,這倒是個新鮮詞兒!”


    歐陽尋憨笑著隨聲附和,


    “殿下這話說的,鴻翔不就是殿下,殿下不就是鴻翔嘛,一個稱唿而已,沒那麽重要,我等若是執著於這個,那就跟著成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流俗庸物了不是?”


    星流雲用力搗了搗蕭聰的胳膊,後者不明所以,問道,


    “幹嘛?”


    “嘖!”星流雲一副恨鐵不成鋼之色,“說句話呀!”


    “說什麽?”蕭聰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差點沒讓星流雲一口老血吐出來,氣氛一時變得十分怪異,連始作俑者自己都後悔了。


    “咳咳,”


    年輕人幹咳幾聲,一臉認真道:


    “星老大說得對,我確實該表個態。


    嗯,依我看來,殿下之前雖有欺瞞,但並不是過錯,仔細想想,如果當年殿下是以公主的身份與我等並肩作戰,那可能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當然,從現實角度來講,那時候的殿下不可能以真實身份出現在一個蕭家人近前,但若是沒有殿下幾次舍命相救,便也沒有今天的蕭聰了……”


    “哥哥快別這麽說,我那都是自願的,我……”


    蕭聰笑了笑,不由分說地來了句,


    “就當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吧。”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星流雲姐弟和歐陽尋輕聲呢喃著,相視而笑,眼睛裏滿是幸福的味道,這一刻,仿佛有一道道看不見的漣漪蕩漾開來,將偌大的船樓渲染成了天上人間。


    皇甫翾的眸子裏亦是添了幾分水色,那一張真實的笑臉,像是要開出一朵花來。


    蕭聰說出了這句引起大家強烈共鳴的話,這完全是他不由自主的有感而發,可話說出口之後再來迴味,連他自己也驚訝了,“就當作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吧”,為何這幾個字聽起來如此的舒服,如此地貼合心意,因為這一切本就是最好的安排啊。


    三皇子拾杯抿了口茶水,搖頭苦笑道:


    “跟你們這幫人在一起,竟然還我覺得自己挺多餘的,真羨慕你們呐。”


    星流雲故作詫異,


    “咦,怎麽這兒還有一個人?”


    幾人聞言哄堂大笑,搞得三皇子頗不好意思,


    “你個星流雲,都是承襲王位的人了,一天到晚的竟還是沒個正形,真是跟我那無良兄長有一拚。”


    三皇子口中的那位無良兄長,指的自然是鳳岐國國主皇甫陵。


    沒臉沒皮的星流雲自然是麵色不改以恥為尤,


    “武王殿下繆讚了,微臣才疏學線,怎能跟歧王殿下相提並論,歧王殿下足智多謀屢作不死,那可是人間少有的妙人兒呐,微臣還需多多向歧王殿下學習才是。”


    蕭聰看星流雲又要犯神經,他跟三皇子本就有梁子橫在那兒,又誰都看不上誰,照這麽發展下去,指不定出什麽亂子,於是趕緊岔開話題,


    “說到歧王殿下,不知鳳岐國和孤獨家現在怎麽樣了?”


    三皇子一聲戲笑,


    “獨孤家碰上我那無良兄長,自然是不會吃到什麽好果子,沒把他打垮也就罷了,還順手往上抬了他一把,就因為獨孤家對鳳岐國的針對以及歧王殿下的不凡表現,父皇還為此破了例,把與修界交涉的特權給了他,剩下的,就不用我說了,大家都能想得到。”


    “那還了得!”歐陽尋煞有介事,“鳳岐國本來就是一百個諸侯國中最能折騰的,陛下給他這般特權,他還不得把玄真凡界鬧個底兒朝天?”


    星流雲一聲冷笑,


    “哼,皇甫陵才沒那麽傻,撿了那麽大一個便宜,他不得在陛下麵前賣一賣乖, 他要是在這個茬子上恃權揚威,那不是打了陛下的臉嗎?皇甫陵是個野心很大的王者,他懂得藏器於身待時而動的道理,留著遲早是個禍害!”


    蕭聰倒是笑得輕鬆,


    “依我看,事情沒那麽嚴重,大劫當前,修界和凡界肯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涇渭分明,不過這還是需要一個過程,而鳳岐國,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三皇子點點頭,麵色稍顯玩味兒,


    “星王爺和蕭族長說的都對,鳳岐國現在老實得很,但因為整個玄真凡界與修界的交涉基本都是由皇甫陵在打理,所以鳳岐國已經隱隱有幾分淩駕於其他諸侯國之上的味道,有重器在手,也就不屑於跟那些尋常國王一般見識了。


    他是個聰明人,不論到什麽時候,都不會玩尊王攘夷那一套,若是壞了凡界的規矩,皇家是不會放過他的。


    而且正如蕭族長所說,凡界與修界的牽扯已成大勢,鳳岐國不過是個開始而已,連我們都看的透的事情,他又怎麽能不知道?”


    “既然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那武王殿下為何還對此事如此排斥?”蕭聰笑問道。


    “難道是怕他搶了你的皇位?”星流雲這家夥還真是直言不諱。


    三皇子那邊還沒張嘴,皇甫翾這邊卻突然嗤笑起來,


    “因為怕父皇怕皇甫陵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就把三哥哥派了過去,他不願意,又推脫不掉,便抑鬱了。”


    三皇子抬手撫額,一副生無可戀之色,


    “唉,讓我去應付那條滑泥鰍,還不如讓我跟著你們闖蕩玄真,想想我就頭疼。”


    星流雲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


    “怎麽聽你這話,好像跟著我們闖蕩玄真多糟糕似的,就你這樣的,想加入我們,我們還不收呢!”


    三皇子連連訕笑,


    “別誤會,我沒那意思,就是隨口一說而已,若是能跟著你們闖蕩玄真,那絕對比坐上皇位還令人感覺痛快,我是說真的,翾兒可以作證!”


    皇甫翾白眼大翻,語重心長道:


    “三哥哥,你怎麽香臭不分呐,這話你也就是跟我們過過嘴癮,在外麵可千萬別說,若是傳到父皇的耳朵裏,他老人家得多失望啊。”


    這幾句話殺傷力確實夠大,竟然讓三皇子臉紅了。


    蕭聰拾杯輕抿了口茶水,啟齒道:


    “照這麽來看,陛下他老人家對皇甫陵還是很看重的,把武王殿下派過去,除了幫忙和監視,也是為了借這個機會讓兩位殿下磨磨性子,估計在陛下的計劃裏,兩位殿下共事兒的時候還長著呢。”


    三皇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跟吃了蒼蠅屎似的難看,


    “蕭族長的意思是說……”


    “皇甫陵是個人才,而陛下是個重視人才的明君。”


    年輕的武王殿下自嘲一笑,無奈道:


    “那家夥臉上不粘毛都比猴子精,我哪兒能拿捏得住他啊,這不是坑我嘛!”


    “來日方長,殿下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不過相信在陛下的教導下,殿下終歸會君臨天下睥睨山河。”蕭聰一臉誠摯。


    “嗨,但願吧,我盡力而為,若父皇他老人家還是覺得不滿意,自然會把我淘汰掉,無所謂,我隻是一直不明白,父皇為什麽會選擇我?”三皇子疑惑問道。


    星流雲不請自答,


    “因為你跟他們比還算實誠唄,古之帝者,賢德守仁,克己複禮,心地純正方能繼承大統,所以有寧用愚者不用小人的說法,你雖然從不鑽研那些帝王心術製衡手段,但跟其他皇嗣比起來,可是一股清流啊,


    再說了,治理天下又不是件簡單的事,大部分還是靠百官輔佐,上梁不正下梁歪,為帝者首先要做到的是保證朝廷的主線和方向,不能失了祖輩們的初心,這才是陛下看重你的真正原因,一個那麽一根筋又愛較真兒的武癡,倘若日後榮登大寶,至少不會被奸佞左右,你又不笨。”


    三皇子若有所思,


    “如此說來,父皇此舉,還有考驗我的意思……”


    眾人聞言,麵色古怪的相視而笑,三皇子這話,可算是把皇甫陵給埋汰到家了,鬼知道皇甫陵到底是幹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兒,才惹得武王殿下對其如此不待見,照星流雲的話說,那皇甫陵在三皇子心裏就是妥妥的奸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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