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底球身,兩耳奇大,頂上的蓋子像一隻倒扣的碗,球身上有造型詭異的浮雕,歲月斑駁的痕跡已經模糊了它本來的細節,隻是能隱約看出是三十二個姿態各異的小人,正手舞足蹈,配合著做一件感覺十分邪惡的事情。


    蕭聰知道,這東西叫做簋,跟鼎一樣,是先民們祭祀時用的器物,可這隻簋卻與一般貨色有很大的不同,最明顯的是它的兩隻耳朵,雖然尋常的簋,耳朵也很大,但這一隻明顯更大一些,而且還往下耷拉著,看上去十分別扭,其次是材質,祭祀用的器物向來都是金銅鐵器,而這隻簋,摸起來竟然是木質,準確地說,它應該是由某種不知名的藤條編織而成,因為年代久遠,藤條之間緊挨著的部分連在了一起,所有才有裏麵一片封閉的空間,並給人一種澆築而成的錯覺,最後是那個像倒扣的碗一般的蓋子,碗足的樣式是一隻張開的手掌,這手掌瘦骨嶙峋滿是褶皺,在掌心處,還鏤著一隻惡毒滿滿的眼睛。


    在歸師父迴來之前,蕭聰他們也曾簡單嚐試過將蓋子打開,可惜研究了好長時間卻終究是一籌莫展,歐陽尋將這件玄器的模樣畫在紙上,傳給龜府的長老們讓其想盡一切辦法查找相關資料。


    龜府長老們那邊還沒有迴信,歸師父便出現了。


    歸師父雙手從星流雲手裏接過木簋,仔細打量,眉頭漸漸皺起,並越來越深,半晌,忍不住鬱悶道:


    “這是什麽鬼東西,一點頭緒都沒有啊,而且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確定是從獨孤家借的?”


    蕭聰搖搖頭,


    “不確定,業圖天身上還有一件用來隱身的厲害玄器,那一件倒極有可能是借獨孤家的。”


    “那這個……”


    歸師父將木簋在手裏顛了兩顛,看得眾人心裏一陣驚顫,他們對這玩意兒一直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一個不經意的差錯捅出不可挽救的簍子,可這木簋落在歸師父手裏卻成了“玩具”,感覺這老家夥有時候也挺不靠譜的!


    就在這時,叩門聲輕輕響起,歸師父頭也不轉,淡淡說道:


    “秦老,進來吧。”


    房門被推開,老仆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燭光之中,手裏正捧著一本厚厚的古籍。


    歐陽尋喜出望外,


    “呀,這麽快就有消息了!”


    忍著疼痛剛往前走兩步,但聽得“哎呦!”一聲,魁梧青年下盤不穩,差點摔個趔趄。


    秦老走進門來,將古籍交到歸師父手上,歸師父看著古籍封麵,詫異道:


    “《古祀集》?”


    他的臉色隨之變得有些凝重,這讓蕭聰等人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很明顯,這《古祀集》的來頭也有點兒大。


    古籍中有龜府長老放置的書簽,歸師父翻開就是記錄木簋的內容,他的目光定在泛黃的頁麵上,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見歸師父遲遲不說話,歐陽尋捂著屁股一扭一扭地湊了過去,低頭在書頁上掃過一遍,低聲驚唿道:


    “他仙人的,沒想到這就是傳說中的‘三十二邪奴煉魂簋’啊!”


    “三十二邪奴煉魂簋?”


    蕭聰細細一想,竟發現自己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星流雲還是那樣直截了當,


    “什麽破名字,直接說是幹什麽的不就完了!”


    歐陽尋咂咂嘴,臉色倒是不像歸師父那般難看,


    “大名鼎鼎的一代邪帝雲墨蒼你們肯定知道吧,傳說他有三十二位得力幹將,人稱‘三十二邪奴’,被菩提崖的老禿驢伏誅後死而不滅,寄生在三十二根邪藤上,繼續為禍人間。


    後來自稱烏木君子的黑檀王飛仙渡劫,這三十二條邪藤從中作梗,想要搶奪黑檀王的道果,最後搞得魚死網破同歸於盡,不過,在雷劫的作用下,黑檀木和藤條內的精華相融相通,於是便成了難得的天材地寶。


    當時有一神秘人物將所有的藤條和黑檀木搶走,後來找獨孤家當年的家主獨孤頌煉製了一套祭祀器具,這三十二邪奴煉魂簋就是其中之一。


    業圖天將雲浦長老的神魂封困在這三十二邪奴煉魂簋中,等到了合適的日子,找幾個信得過的邪門歪道向他祭祀,雲浦長老的神魂自然就能為他所用了。”


    “那其他幾件祭祀器具是什麽?”


    蕭聰發問,歐陽尋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分別是三十二邪奴洗魂敦、三十二邪奴滌魂簠、三十二邪奴熬魂盨、三十二邪奴化魂豆和烏木君仙根聚魂鼎,這六件祭祀器具配合使用,可以重聚出新的靈物,靈物寄宿在肉身上,便是介於生死之間的活死靈,好像屍王蚩乃就是這麽誕生的!”


    歸師父聽著,莞爾一笑,


    “臭小子知道的還不少!”


    “那是,怎麽說也是師父您老人家一手栽培起來的龜府少節主嘛,在這方麵,徒兒不能丟了您的臉不是?”


    歐陽尋得意起來,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厚顏無恥地拍著馬屁,好像剛才被抽板子的人不是他一樣。


    歸師父輕輕合上古籍,並將其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概慨萬千道:


    “可惜,你知道的這些並不是什麽秘密,更沒有什麽線索,要想知道業圖天這隻三十二邪奴煉魂簋是怎麽來的,還得從後麵的事兒說起。”


    頓了頓,接著道:


    “屍王蚩乃從這六件祭祀器具中誕生,此事千真萬確,但這不是重點,那個造就他的幕後黑手,才是問題的症結所在,此人原名叫閻道生,是當年搶走三十二根藤條和黑檀木的神秘人物,更是後來涅仙墓的開山鼻祖,隻不過他換了個名字,也就是如雷貫耳的莫恨天。


    莫恨天這個人,膽大心細聰明絕頂,早期經曆豐富,前科也挺多,明裏暗裏結下了不少梁子,其中不乏傳說級的勢力,就比如不死墳,那梁子一結直接就是你死我活的程度。”


    說到這兒,歸師父忍俊不禁,好像這是一件分外好玩兒的事,


    “莫恨天靠那一套祭祀器具起家,先是造就了屍王蚩乃,後來進而有了涅仙墓,發展壯大之迅速,沒過多久就成了淩駕於四宮之上僅次於葬星閣和隕靈閣的存在,他這麽拉風,不被人注意才怪,於是那些傳說級的大勢力便暗地裏調查起了莫恨天的過去,從他的活屍大軍入手,查到了那六件祭祀器具和獨孤家,又從獨孤家人那裏查到了三十二邪藤和黑檀王的劫後遺骸以及這六件祭祀器具的煉製過程。


    你們猜怎麽著?那六件祭祀器具竟然是莫恨天跟獨孤頌攜手煉製的,而且莫問天才是主爐,獨孤頌隻是給他打了個副手,但這還不是最刺激的,最刺激的是,孤獨家的描述直接把秘密牽扯到了不死墳身上,”


    歸師父說到這兒,歐陽尋驚唿出聲,


    “難道莫恨天是不死墳的叛徒?”


    歸師父笑著搖搖頭,隨口道:


    “沒那麽離譜,莫問天隻是成功搞死了不死墳一個年輕後生而已。”


    “什麽叫‘隻是成功搞死了不死墳一個年輕後生而已’,您老人家一次性把話說完好不好!”歐陽尋咧著大嘴,口氣相當不滿。


    星流雲幾聲哂笑,


    “看來屁股已經不疼了。”


    歐陽尋猛然轉首,大手一揮,豪義凜然,


    “屁股的事兒已經過去了,現在不聊屁股,隻聊莫恨天!”


    “師父,請--”


    說著,躬身出臂,鄭重得像台上的戲子。


    歸師父瞥了自己的活寶徒弟一眼,想來心裏已經哭笑不得,他清清嗓子,說道:


    “不死墳名字中雖然帶著不死兩字,但其實裏麵擁有不死之身的不多,而且,要想擁有不死之身,那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得花費不少時間和精力,若非真的驚天動地,根本就沒那個資格,而那個年輕後生,就是一個能夠擁有不死之身的絕世大才,被不死墳的老古董們寄予厚望。


    可笑的是,這位前輩實在是倒黴,本來是日後能夠在玄真界博得一席之地的風雲人物,老天爺偏偏要讓他英年早逝,要想擁有不死之身,必須得有一段漫長歲月的沉睡,沉睡之地自然是不死墳最高級別的秘密,但如此隱秘之事,還是被莫恨天這個無孔不入的大聰明給探到了,咱也知不道他是怎麽將屍身從那地方偷出來的,反正因為過程沒有走完那前輩還沒獲得不死之身,便又被他鑽了空子,於是才有了後來之事。”


    “莫恨天利用從不死墳那兒得到的秘密以及三十二邪奴和烏木君子的劫後殘軀,找孤獨家煉製了這套祭祀器具,然後又用這套祭祀器具造就了屍王蚩乃,進而又創建了涅仙墓,”


    歐陽尋接過話茬自顧自地說著,忽而問道:


    “那屍王蚩乃之所以這麽厲害,該不會是因為莫恨天把不死墳的倒黴前輩給祭了吧!”


    歸師父含笑點頭,


    “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應該是這麽迴事,否則,涅仙墓的屍王不應該隻有蚩乃一個。”


    蕭聰眯起眼睛抿起嘴角,開口道:


    “我猜,這之後的事情肯定更精彩。”


    “這之後的事情你不知道?”歐陽尋貌似對此倍感詫異。


    蕭聰搖搖頭,


    “我隻知道涅仙墓是被不死墳覆滅的,但之中細節以及莫恨天的去向,還真是一無所知。”


    歐陽尋笑得浮佻,


    “哈哈,那莫恨天的去向別說你不知道,不死墳找了他那麽多年,可曾有半點線索?”


    “不過現在有線索了。”歸師父淡淡開口。


    大家都是一點就通的聰明人,自然知道歸師父所說的線索指的是什麽。


    “業圖天……”


    歐陽尋喃喃出聲,像其他人那樣一臉驚愕,不死墳都找不到的線索卻出現在業圖天這個龜府掌節使身上,這事兒確實有點匪夷所思。


    歸師父點點頭,


    “當年不死墳聯合多方勢力圍剿涅仙墓,但因為有屍王蚩乃的保護,還是沒能將莫恨天成功絞殺,莫恨天逃走時帶走了一整套祭祀器具,據我所知,這隻三十二邪奴煉魂簋,是自那之後祭祀器具第一次出現。”


    “龜府、蛇穀、古刑庭,現在又來了個涅仙墓,這業圖天可是夠能折騰的,”蕭聰右手不自覺地撫上鼻梁,笑容玩味兒,“嗬,我竟然開始覺得,這老家夥死的有點可惜了。”


    “對了,我之前聽歐陽尋說,古刑庭一開始隻是一個不入流的殺手組織,後來經高人指點才發展成這般規模,那個高人,會不會就是莫恨天?”星流雲突然煞有介事道。


    與歸師父對視一眼,歐陽尋搖搖頭,


    “如果說三十二邪奴煉魂簋是古刑庭給的,那便與我們之前的推論相矛盾了,而且兩件事情的時間對不上,涅仙墓比古刑庭晚多了。”


    “那……會不會是古刑庭收留了莫恨天?”蕭聰猜測道:“他不是殺手,古刑庭將他安插在龜府的目的,其實本來就是搞亂龜府,所以他才費盡心機地調查有關歐陽尋和風眠穀地的秘密。”


    “你們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了,凡事都有代價,就算古刑庭有意收留莫恨天,但莫恨天所要付出的代價肯定不是一般的大,再說,他那麽驕傲的人,也不會選擇過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歸師父說道。


    歐陽尋一聲長歎,像泄了氣的皮球,


    “唉,早知道這老家夥身上有那麽多秘密,就不這麽急著讓他灰飛煙滅了,現在倒好,線索全斷了。”


    “不,你們做的很對,”歸師父的聲音跟眼神一樣肯定,“正是因為他身上的秘密太多,所以才不能留著他,不然肯定又得節外生枝,留的時間太多,讓他被古刑庭或者是莫恨天的人救走,他就又能繼續興風作浪了,搞不好還得把你們的小命搭進去,要我說,殺了好,殺了幹淨!


    至於莫恨天的線索,其實也不是非要在業圖天身上找,屍王蚩乃尚在玄真,你們若是真有那個心思,還不如太他身上多下點功夫。”


    歐陽尋聽著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屍王蚩乃,那可是能手撕真仙的恐怖存在,我們閑著沒事去招惹他,那不是活膩歪了嗎!想跟莫恨天有交集,就我們現在這水平離得還遠著呢,不扯了,不扯了,當務之急,還是趕緊幫雲浦長老的神魂迴歸本體吧。”


    蕭聰看著靜靜呆在桌上的三十二邪奴煉魂簋,臉上再次出現幾分玩味兒的笑容,心道:


    “可惜啊,因果已結,避無可避,不過,這個能讓不死墳恨海難填卻又全身而退的老前輩,分明是我輩之楷模立世之典範呐,有機會一定要結識一下,若是能聯手把不死墳搞垮,那可就再好不過了,畢竟其中一塊卜天卦還在他們手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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