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之外。


    歐陽尋等人肩靠著肩聚在擱置於木頭架子上的無色水晶之前,一瞬不瞬地盯著無色水晶石中的畫麵,臉上雖然也有震驚,但感覺整體氣氛並沒有那麽緊張。


    此時這副畫麵,雖然不在他們預料之中,但跟他們之前的想象相比,倒真是差不多的意思——這條長著翅膀的龍,就是冥冥中唿喚星流雲的存在,他倆終究是要湊到一起的。


    歐陽尋兀自長長地歎了口氣,


    “還真是這樣……”


    鴻翔緊抿的小嘴舒展,扭頭問道:


    “這件事你怎麽看?”


    歐陽尋聞言一愣,


    “我?”


    說著無奈一笑,


    “我能有什麽看法,還是那句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吧。”


    鴻翔緩緩搖頭,小臉稍顯凝重,


    “對於他們這等存在來說,這處戰場離溺龍淵太近了,而這場大戰的主角也是一條龍,還是一條長著翅膀的異龍,我在想,這之中是不是有什麽聯係,而星流雲,在這兩處地方都有奇遇,他在這裏麵,扮演的又是怎樣的角色……”


    眾人聞言,如醍醐灌頂,一個個臉色跟著凝重起來,鴻翔所言,可以說是非常有道理,這已經不是巧不巧的事情,而是實實在在的聯係,可星流雲,這個降生在王族世家的凡人於此有何關係,他們是真的想不出來。


    歐陽尋撓撓額頭,看著幽女訕笑,顯得有點難以啟齒。


    幽女扁扁嘴,


    “有什麽想問的你直接開口吧,我不會介意。”


    歐陽尋這才說道:


    “那個……星流雲,到底是不是你親弟弟?”


    幽女眉頭皺了皺,可能也沒想到歐陽尋會問這等荒唐的問題,不過對於這個問題,她還真是沒法給一個肯定的答案,


    “我娘生流雲之前,確實是大過肚子,這一點我記得很清楚,至於生出來的是不是現在的流雲,那就不知道,畢竟當時我又沒在跟前……”


    幽女話沒說完,鴻翔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歐陽尋麵色嚴肅,


    “這種事情有什麽可笑的!”


    可說著說著自己也沒繃住,那張大臉猛地一垮,簡直比哭還難看。


    幽女娥眉微立,生氣道:


    “你們在笑什麽!這很好笑嗎?”


    鴻翔強忍著笑,搖頭道,


    “不是,姐姐你說話沒必要這麽實在的。”


    歐陽尋跟著溜了嘴,


    “不過你都這麽說了,我們確信星流雲就是你的親弟弟。”


    幽女撅著惑人的小嘴,輕哼一聲,別過臉去不再理會這倆不夠體貼的憨貨。


    鴻翔收起笑意,咬著手指,一臉正色地推敲道:


    “我們是不是可以這麽理解,星流雲是因為之前跟溺龍淵扯上了關係,才有了今天這一出兒?至於為什麽會有今天這一出兒,就是那位閣主大人跟溺龍淵之間的故事了。”


    歐陽尋皺著眉頭,計上心來,


    “看來,當時星流雲從溺龍淵上來,不隻是丟了由星家秘法修成的龍魂這麽簡單,噯,不對啊,是不是正是因為溺龍淵褫奪了星流雲的龍魂,所以才給了這層魂衣一個空位,使得它有了可乘之機?”


    鴻翔冷笑,


    “要真是那樣的話,對星流雲來說倒成了好事,就怕事與願違啊。”


    “你指的是……”


    “我覺得那層魂衣有自我意識,星流雲能不能控製它,還真得兩說。”鴻翔定定迴答道。


    歐陽尋張開大嘴剛要驚訝,卻見鴻翔眉頭皺得更緊,接著說道:


    “不過,這件事情本身就不應該存在,它隻是一道被褪下來的魂衣,怎麽可能誕生自我意識呢?能存在這麽長歲月,對它來說已經算得上是一個奇跡了,再說,就算星流雲被溺龍淵褫奪龍魂後留下了一個空位,但那是裝魂體的,不是它的歸宿……”


    “是不是我們一開始就分析錯了,它不是魂衣,而是一道魂體?”歐陽尋突然問道。


    鴻翔果斷搖頭,


    “不可能,它要真是一道魂體的話,我能感覺出來,況且,以拜龍閣閣主那般修為,不可能將它留在這兒。”


    “那位閣主大人褪下來的魂衣,能不能再被流雲穿上?”幽女發問,怯生生的。


    鴻翔想了想,緩緩點頭,


    “這個倒是有可能,但我們現在討論的重點不是這個,是一層魂衣,怎麽可能誕生意識,是我感覺錯了,還是有別的原因。”


    歐陽尋咧嘴笑著,拍拍鴻翔的肩膀,


    “想那麽多幹什麽,隻要對星流雲是好事不就行了。”


    鴻翔抬臉給了歐陽尋一個白眼,


    “開什麽玩笑,你說的倒是輕巧,萬一這層魂衣上大有玄機,你知道對星流雲來說意味著什麽嗎?那可是枚大雷啊,說不定今天他披上了這層魂衣,明天就得成為別人的嫁衣!”


    歐陽尋輕聲安撫,


    “鴻翔,這話說得可就有點嚴重了,這層魂衣就算再厲害,它終究不是魂體,隻要觸不到星流雲的靈魂本真,就不能短時間內對星流雲造成傷害,麻煩肯定是有的,但老話不是說了嗎,名利危中來,富貴險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星流雲一個人對付不了它,不是還有我們嘛。”


    說著,往幽女那邊努努嘴,不忘補一句,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活人不可能讓尿憋死。”


    鴻翔覺得歐陽尋說的毫無道理,本來還想爭辯,但看到歐陽尋的樣子進而領會對方的意思,於是便自然而然地改了口,


    “說得對,隻要有哥哥在,一切都不是問題。”


    歐陽尋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可幽女看上去還是顯得有些憂心忡忡,為了不讓幽女胡思亂想,鴻翔接著說道:


    “如果能借助哥哥的法陣,我倒是不介意用《應魂咒》奪了那層魂衣上的自我意識,那對應魂咒的修煉,肯定大有裨益。”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連歐陽尋都當了真,


    “你不是在吹牛皮吧!”


    鴻翔狡黠一笑,半真半假,


    “是不是吹牛皮,我也沒什麽憑據向你證明,但當時哥哥是怎麽評價應魂咒的,你也不是沒聽見。”


    “那得需要多長時間?”幽女急急問道,臉上盡是希冀之色。


    鴻翔訕訕一笑,


    “這個……還真說不準,不過星流雲有星家秘法壓製著它,肯定能留給我很長時間,隻要星流雲在此之前玩命修煉星家秘法,到時候我倆合力,再加上哥哥的法陣,絕對能讓它徹底消失!”


    歐陽尋嘿嘿直笑,看上去有點幸災樂禍,


    “這下子,星流雲可算是有理由大作特作了,生死攸關啊,估計以後連小聰都不一定能降得了他。”


    鴻翔深以為然,不住點頭,


    “反正這家夥一向都不是盞省油的燈,我看有這茬兒倒黴事兒發生在他身上,他心裏高興還來不及呢!”


    幽女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忍不住問道:


    “在你們心裏,流雲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歐陽尋和鴻翔扭過頭來,異口同聲,


    “難道不是嗎?”


    幽女歪著腦袋,麵色略顯懵懂,


    “讓你們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


    -------


    蕭聰眼睜睜地看著龍形虛影鑽進星流雲的身體,整個過程,是那樣的無聲無息。


    星流雲臉上也沒有任何痛苦,大概是因為沒有任何感覺,龍焰在此時於他身上升騰而起,從腳往上蔓延,直到淹沒他那張木刻一般的臉,他才穿上不久的新衣裳再次化為灰燼,隻是這次的龍焰在燃遍他身體後就有了衰弱的跡象,準確地說,應該是收斂,全身的火焰收斂成一條長著翅膀的火龍纏在他的上半身,火龍消失之後,星流雲身上多了一副活靈活現的紋身,其形象,就是那條鑽進他身體裏的龍形虛影。


    一刹那間,星流雲灰暗的眸子裏突然爆發出強烈的神采,讓他仿佛變成了一個人,隨之而來的,是悍猛無匹的氣機湧現,帶著發自於靈魂深處的威壓,讓身為伏魔者的蕭聰都忍不住要頂禮膜拜。


    星流雲仰天長嘯,發出來的是龍吼,聲波震蕩,穿雲裂石,遠在百裏之外的鴻翔被震得口鼻流血,而近在咫尺的蕭聰,即使早有防範以密寶相擋,卻還是被震昏了過去,看這樣子,又是重傷。


    尹諾及時拖住搖搖欲墜的鴻翔,蕭家將第一時間全速往星流雲這邊趕,歐陽尋幽女等人跟在後麵,距離被拉得越來越大。


    幾百裏的距離,對於身在渡河境中期的蕭家將來說,用不得一盞茶的時間,而在他們趕到之前,星流雲這邊又生出了天地異象——在方圓十裏的地域上,綻放出無數朵火一樣的蓮花,殷虹如血,如泣如訴,不但悲壯,而且悲涼。


    二十七名蕭家將毫不猶豫地衝進蓮花叢裏,循著氣息找到陷進雪被裏的蕭聰,蕭大仔細檢查了一下蕭聰的情況,終於鬆了口氣,對身旁的蕭家將說道:


    “受傷不輕,但沒有大礙。”


    歐陽尋衝到蓮花叢邊緣,生生止步,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躍動的火焰映進他深色的瞳仁,在他的臉上,平添了幾分驚恐,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幽女最後一個趕到,在歐陽尋身邊停下腳步,失聲道:


    “這是怎麽迴事?不是說那層魂衣不會對流雲造成傷害嗎?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連小聰都被重創了!”


    歐陽尋搖搖頭,麵色複雜,


    “小聰受的傷應該不礙事,隻是星流雲,怎麽會變成這副模樣,還有這一大片火蓮,分明就是意誌加持在極端暴烈的能量上所化,這些能量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全部來自於星流雲,準確說應該是來自於那層魂衣,可這是為什麽呢?憑星流雲的實力,既不可能承受這樣的能量,更不可能將其逼出體外,難道是那層魂衣自己泄出來的,沒理由啊……”


    幽女看著歐陽尋的目光漸漸失去焦點,聽其自言自語起來,沒有急著離開,也不做任何打擾,就那樣靜靜地站著。


    蕭大喂給蕭聰一枚丹藥,半柱香的功夫不到,蕭聰悠悠醒來,眼珠子左移右移,見除了星流雲之外,大家都在。


    “哥哥你醒了!”鴻翔驚喜道,其他人跟著往前湊了湊,臉上皆是滿滿的關切。


    蕭聰扶著蕭大站起身來,眯著眼睛看盤坐於火蓮叢中的星流雲,此時的他,不僅龍鱗、龍爪、龍角俱全,身後還多了一對引人矚目的凰翼,凝練而真實。


    歐陽尋的聲音在身後輕輕響起,


    “他這個樣子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們不知道在此之前發生了什麽,所以一直沒敢輕舉妄動。”


    蕭聰一動不動,聲音也是毫無起伏,


    “你們是在等我給你們答案?”


    歐陽尋點點頭,


    “對。”


    蕭聰低下頭去,沉沉一歎,


    “可惜,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說著,轉過頭來,


    “給我點水,我渴了。”


    鴻翔屁顛屁顛地把水端過來,蕭聰接過,一飲而盡,抹抹嘴道:


    “再來一碗。”


    歐陽尋揪住空當兒,說道:


    “之前我跟鴻翔猜測那是一層由拜龍閣閣主褪下來的魂衣,可現在這麽一看,事情明顯沒那麽簡單。”


    蕭聰一聲苦笑,


    “除了魂衣,還有一枚鱗片,如果提前知道對方來頭這麽大,說什麽我都不會讓老大嚐試這件事情,可惜,當我們發現這東西是出自於拜龍閣閣主時,已經太晚了。”


    歐陽尋拍拍蕭聰的肩膀,安慰道:


    “別這樣想,大家都是為了星流雲好,再說,就目前來看,是好是壞,還說不定。”


    幽女美眸中柔光流轉,


    “小聰你要是這麽說,可真是讓我們無地自容了……”


    蕭聰扁扁嘴,攤開手無奈笑道:


    “現在,我們都無能為力了。”


    端著水的鴻翔再次湊到近前,一邊把水恭恭敬敬地遞給蕭聰,一邊問道:


    “哥哥剛才說還有一枚龍鱗?我們怎麽沒看到?”


    蕭聰沒急著迴答鴻翔的問題,而是選擇先把水喝完,歐陽尋卻在這時候不請自答,


    “既然魂衣是屬於拜龍閣閣主的,那龍鱗想必也是一樣,可能那枚龍鱗有什麽玄機吧。”


    鴻翔微微一聲冷笑,卻沒說什麽。


    一地的火蓮遲遲不肯消散,星流雲還沒醒來,眾人就這麽在外麵等著。


    某一刻,一股陌生的氣機出現,引得鴻翔和蕭聰豁然轉首,麵色凝重。


    暮色四合之下,一道修長身影正朝著這邊款款而來,蕭聰開啟紫目,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衣著考究的女子,麵容姣好,姿色不凡,整個給人的感覺除了端莊秀麗沒有其他,像極了外麵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且沒有半點要隱藏自己行蹤的意思。


    氣氛一下子變得十分凝重。


    蕭聰頭也不轉,問歐陽尋道:


    “這附近有沒有自由民聚集的可能。”


    歐陽尋想了想,


    “若按我找到的規律,應該沒有。”


    “難道又是一頭像雨神一樣的人形古獸?”蕭聰輕聲呢喃,“還是察覺到這裏的動靜從遠方專程趕過來的自由民,亦或是墮落者……”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蕭四少爺,要不我先去會會她?”尹諾建議道,聲音冷冽而決然。


    蕭聰右手往下按了按,


    “別!對麵是敵是友還不清楚,貿然出手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誤會,等她走近一點再說吧。”


    歐陽尋低頭小聲問鴻翔,


    “有沒有什麽特別的發現?”


    鴻翔點點頭,


    “精神波動跟正常人一樣,好像絲毫沒有受到荒邪的影響。”


    歐陽尋吸了一口涼氣,


    “難道真的是自由民?”


    沒有人迴答他。


    那道修長身影越來越近,在落日餘暉中,就這樣不緊不慢地走到離眾人不到一丈處,這才停下。


    彼此沉默半晌,身著錦服的女子開口問道:


    “蕭家人,你怎麽會在這裏?”


    蕭聰大感詫異,卻沒把想法表現在臉上,隻是淡淡地看了歐陽尋一眼。


    歐陽尋微微一笑,佯裝鎮定,往前踏出一步,像個謙謙君子一般拱手作揖道:


    “在下歐陽尋,見過姑娘,姑娘大概是認錯人了,我們這裏麵沒有姓蕭的,眾所周知,蕭家人無法修煉,您看,我們這些人可全都是修士啊。”


    身著錦服的女子微微點頭,若有所思道:


    “哦,原來是歐陽家的,”


    微微失神一陣,她的目光停在蕭聰身上,


    “蕭家人,為什麽不敢承認你的身份?”


    蕭聰扯扯嘴角,


    “你怎麽就那麽肯定我是蕭家人?”


    “因為他們。”錦服女子抬手指向站在蕭聰身後的蕭家將,“蕭家二十七將,一個不少。”


    蕭聰笑容僵硬,他倒真把這茬兒給忘了,隨即大大方方地往前踏出一步,拱拱手,


    “在下蕭聰,敢問姑娘尊姓大名,來此有何貴幹?”


    鴻翔和幽女幾乎同時將驚詫的目光轉到蕭聰身上,這套言辭一般都是說給男子聽的,用在這兒,無疑是一種冒犯,這可不是蕭四少爺的行事風格。


    “南宮梨,”錦服女子認真答道:“我來這裏就是想看看,是誰搶走了濁瀛丟在這裏的遺褪。”


    幾個年輕人聞言,張口結舌,南宮,這對他們來說可不是個陌生的字眼。


    歐陽尋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還沒從震驚中恢複過來,


    “南宮氏……竟然在大荒……這怎麽可能……”


    蕭聰的聲音亦是比平常輕得多,


    “濁瀛……難道就是拜龍閣閣主的名字?”


    南宮梨點點頭,憨態可掬,


    “你說的很對,那條長著翅膀的龍,就是拜龍閣的閣主。”


    “你怎麽對這些事情知道的這麽清楚?”鴻翔問道。


    “這在大荒並不是什麽秘密,但具體是誰傳出來的,我也不知道。”南宮梨說著,扁扁嘴,看似有點小失落。


    蕭聰和歐陽尋對視一眼,歐陽尋開口,煞有介事,


    “看來,這大荒裏的故事也很豐富啊。”


    蕭聰轉過頭來,半晌沒有開口,他心中有太多疑問,此時竟不知道該先問那一個才好,


    “你……就住在附近嗎?”


    南宮梨眨眨眼睛,搖搖頭,又點點頭,


    “我一直都在這兒。”


    “一……直……”


    蕭聰看向鴻翔,後者也是一臉震驚,這還是頭一次有生靈躲過他的神識感應。


    看著眾人不可置信的模樣,南宮梨嫣然一笑,


    “我想你們可能有些誤會,事情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並非真正的生靈,是南宮家造就了我,將我留在這兒注意濁瀛遺褪的動向,隻有它有動靜了,我才會醒來,所以你們一開始沒能察覺我的存在。”


    蕭聰似懂非懂,歐陽尋卻大驚失色,


    “南宮家的賦靈仙音!這等禁忌之法,不是早就已經失傳了嗎!”


    賦靈仙音,顧名思義,不用歐陽尋解釋,光聽這名字,蕭聰就大概知道這姑娘是怎麽來的了,可這並不是他關注的重點,


    “南宮家的人什麽時候到?”


    “約莫三個時辰之後。”南宮梨笑著迴答說。


    鴻翔湊到蕭聰耳邊,低聲提醒,


    “這姑娘的話絕對不能全信,她的身份我們還沒有確認呢!”


    蕭聰聽著點點頭,問道:


    “濁瀛的遺褪,已經跟我的朋友合為一體,你打算怎麽辦?”


    南宮梨嘴角又上揚了幾分,顯得分外可愛,


    “有你這個蕭家人在,我不能怎麽辦,族中長老曾說,濁瀛的遺褪本來就跟南宮家無緣,隻是柒小姐不死心,故而將我留在這兒守著,現在濁瀛的遺褪已經跟你朋友合二為一,我也就能離開這個寂寞荒廖的鬼地方了。”


    “蕭家,跟南宮家的關係很密切嗎?我的麵子竟然這麽大。”


    蕭聰摸摸鼻子,有點受寵若驚,雖然本意是想套話,但他這般表現也不全是裝的,畢竟南宮家當年可是有資格跟軒轅、獨孤聯袂合作的家族,這能是一般貨色?況且,之前也沒聽說過蕭家跟南宮家有什麽淵源。


    南宮梨麵色詫異,


    “你難道不知道嗎?當年多虧了蕭家,南宮家才得以在大荒延續下來,蕭家人對於南宮家來說,那可是有再造之恩的救命恩人呐。”


    蕭聰轉臉看向歐陽尋,直眉輕挑,


    “是嗎?”


    歐陽尋訕訕一笑,


    “據說是這樣,真不真我也不知道。”


    蕭聰嘟噥道:


    “我還以為大荒中的南宮家是當年留下來的……”


    南宮梨歪著腦袋,看上去倍感疑惑,


    “你既然帶著蕭家將,就算不是蕭族族長,那也肯定是僅次於族長的存在,為什麽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呢?”


    蕭聰稍作斟酌,終究還是沒把蕭家已經覆滅的事情說出來,隻是臨時編了個理由對南宮梨搪塞道:


    “我一向隻專心研習陣法,沒心思理會這些捕風捉影的八卦,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不知也罷。”


    南宮梨雖然不是正常生靈,但也不是傻子,蕭聰閃爍其詞,她自然是聽得出來,隻是她沒有世人那些彎彎心思,於是不由自主地追問道:


    “那也不應該啊,你們家前輩把你送來之前,肯定要把這些事情安囑給你吧,難道你是偷跑進來的?可那就不應該有蕭家將和歐陽家的人跟著了,你到底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蕭聰一聲苦笑,


    “這是族長臨時交給我的重要任務,因事態緊急,所以未得多說,至於是什麽任務,恕我無可奉告。”


    南宮梨看著作揖致歉的蕭聰,撅著小嘴,


    “你不想說就算了,我才懶得知道!”


    歐陽尋腆著一張大臉,嘿嘿笑道:


    “南宮小姐,可否冒昧問一下,南宮家當年是因何被蕭家送到大荒來的。”


    南宮梨臉上訝然之色更甚,


    “連這個你們都不知道?”


    歐陽尋隻是陪笑,蕭聰一眾人等皆沒什麽表示。


    但聽得南宮梨緩緩說道:


    “南宮家、孤獨家還有軒轅家曾有過一次秘密合作,牽涉甚大,風平浪靜幾萬年,就在大家都已經遺忘這件事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麽地就走漏了風聲,有人借此挑撥南宮家和玄真皇家的關係,讓南宮家一時成為整個玄真凡界的眾矢之地,葬星閣趁機作亂,若不是有蕭家暗中幫助,這世上便沒有南宮家了。”


    歐陽尋聞言恍然大悟,猛的一拍腦門,


    “哎呀!我早該想到的!”


    蕭聰忍不住揶揄道:


    “怎麽著,你還真以為玄真皇家胸襟寬廣海納百川呢?到頭來,還不是一群利欲熏心的俗人!”


    歐陽尋不服,


    “得了吧,這三大家族之間的事兒最早就是你給挖出來的,你不也沒想到有這一茬兒!”


    蕭聰冷笑連連,


    “這些破事兒,我才不感興趣。”


    歐陽尋嗤之以鼻,


    “嘖嘖嘖,說的就跟自己多超凡脫俗似的。”


    南宮梨嘟著嘴,一臉疑惑,


    “這種事有什麽可吵的,你們倆可真怪。”


    蕭聰和歐陽尋各自別過臉去,卻異口同聲地說了句,


    “懶得跟他計較。”


    鴻翔眼珠子轉了兩轉,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他先是瞪了歐陽尋和蕭聰一眼,才向南宮梨問道:


    “姐姐,你知不知道拜龍閣閣主留在這裏的遺褪是怎麽迴事?我們那位朋友與它合二為一之後,就變了副樣子,這片火蓮花就是因為他才出現的,到現在還沒消散,實在是太嚇人了,他這副樣子,真的讓人挺擔心的。”


    說著黯然垂首,悵然歎了口氣。


    南宮梨柳眉輕皺,看樣子對此也是分外費解,她遙遙望著盤坐在火蓮叢中心的星流雲,半晌,搖搖頭道:


    “除了冥冥中有特別的緣分之外,我也說不出其他根據來,其實在此之前已經有很多人來此尋找過濁瀛的遺褪,可他們連見都沒見過,久而久之,大家便都放棄了這個遙不可及的奢望,隻有我們家那口子還抱著無謂的幻想,濁瀛的遺褪能自己找上他,說明這個人身上定有特別之處,他是什麽人,可以告訴我嗎?”


    幽女躊躇片刻,說道:


    “他叫星流雲,是貨真價實的星家人。”


    “哦,”南宮梨點著頭,若有所思,“星家人,傳說中的扞龍尉,這就是他能得到濁瀛遺褪的理由嗎?不,這還不夠充分。”


    從南宮梨口中,蕭聰又知道了一個新詞——扞龍尉,聽著好像比之前他們猜測的龍族執刑者靠譜很多。


    “扞龍尉,”歐陽尋疑問,“這又是什麽……組織?”


    南宮梨迴答說,


    “扞龍尉,並不是什麽組織,而是一群很古老的人,他們是龍族在人間的使者,主要組成人員就是現在的星家人,一開始扞龍尉隻是幫著龍族做一些龍族不方便直接出麵的事兒,後來隨著龍族對扞龍尉信任的不斷增加,扞龍尉在龍族的地位不斷提高,處理的事情也越來越重要,傳說地位最高的扞龍尉在龍族中做過典伊,不幸的是,後來龍族發生大亂,扞龍尉這個角色,便跟著消失了。”


    歐陽尋搔搔腦袋,


    “龍族大亂,那得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


    南宮梨狠狠點頭,


    “是呀是呀,很多很多年之前了,所以說星家能傳承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


    “可據我所知,龍族大亂之前,他們都是在仙都吧,怎麽,星家難道也是從仙都下來的?”


    南宮梨搖頭如撥浪鼓,


    “不是,我剛才說了,扞龍尉是龍族在人間的使者,仙都的龍族想把所有的龍統一起來,於是就讓他們管理人間的各種龍。”


    “他們為什麽這麽做?龍族,不是一向很高傲的嗎?”這次發問的是蕭聰。


    南宮梨轉向蕭聰,臉上不見半點不耐煩,


    “龍這種生靈,對於玄真界來說,終究還是個比較神秘的存在,玄真界的修士大多對其了解不深,覺得隻要頭上長角、身上有鱗且生有利爪的都是龍,於是就老是有心術不正者破壞龍族的形象,正好扞龍尉是仙都龍族虔誠的信奉者,所以這美差就落到了他們頭上,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原因就是,蟒走蛟,蛟化龍,這之中不乏通天之輩,更有甚者有資格受封仙冕,仙都龍族搞這麽一出兒,其實也是為了壯大自己的力量。”


    蕭聰聞言,不住點頭,喃喃自語,


    “哦,原來星家的尚龍之法和降龍之術就是這麽來的,又漲見識了。”


    “除了星家人的身份,你們這位朋友身上還有其他特別之處嗎?”南宮梨撲扇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鴻翔伸著脖子表情熱烈,差點脫口而出,但及時住了嘴,眾人紛紛沉默,個個諱莫如深。


    蕭聰想著,星流雲當日跳進溺龍淵,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給撈上來的,跟禁地沾上關係,絕對沒有比這更加悲催的事情了,所以在這件事情上,南宮梨就算是有心,估計也沒機會沾得什麽好,所以但說無妨。


    “我們這位朋友,之前掉進過溺龍淵,萬分僥幸才撿迴了一條命。”


    南宮梨聞言,頭一次露出震驚之色,


    “溺龍淵?你確定嗎?”


    蕭聰重重點頭,


    “確定。”


    “唿~”南宮梨小心翼翼地唿出一口氣,樣子更添可愛,“那就能說得通了,因為濁瀛當年也進過溺龍淵並全身而退,大概這之間有什麽神秘的聯係吧。”


    鴻翔猛地一拍身邊人的肩膀,得意揚揚道:


    “怎麽樣,又被我說中了吧,這處古戰場跟溺龍淵離得這麽近,不可能沒點故事。”


    尹諾滿臉諂媚,豎著大拇哥阿諛奉承,


    “鴻翔小哥一向聰明,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兒。”


    周圍噓聲四起,歐陽尋揶揄道:


    “尹諾,跟誰學的,怎麽越來越油腔滑調了,都沒一點前輩的樣子了。”


    尹諾笑容微僵,打著哈哈道:


    “入鄉隨俗,入鄉隨俗嘛。”


    蕭聰一聲戲笑,忍不住添油加醋,


    “油腔滑調?這拐著彎兒罵人的本事都學會了,肯定是有高人指點啊。”


    鴻翔冷笑連連,


    “指桑罵槐,賊喊捉賊,咱們這裏麵誰在這方麵造詣最高,自己心裏沒數嗎?”


    蕭聰和歐陽尋對了個眼神,歐陽尋信誓旦旦道:


    “星流雲,絕對是星流雲!”


    餘下眾人:“……”


    南宮梨歪了歪腦袋,嘟起小嘴,


    “你們這些人好奇怪哦,怎麽聊著聊著就跑題呢?從來沒見過你們這樣聊天的人。”


    蕭聰臉上又添了幾分興致,


    “你以前經常跟人聊天嗎?”


    南宮梨眼神略有躲閃,


    “嗯……算是吧……”


    “怪不得你知道的那麽多。”


    鴻翔聞言蔑然一笑,


    “嗬嗬,還說人家!”


    蕭聰權當沒聽見,看著南宮梨繼續說道:


    “跟你聊天的除了南宮家的人,還有其他人嗎?”


    南宮梨想了想,俏皮一笑,


    “你不用這樣拐彎抹角,南宮家早就跟大荒的自由民打成一片了,每一個自由民聚集的地方,都至少有一個南宮家的人。”


    蕭聰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為什麽?”


    “因為之前跟獨孤家和軒轅家的合作,南宮家人掌握了一種秘術,能在一定程度上幫助欲囚擺脫大荒的控製,讓自由民保持清醒。”


    “噯對了,你們管大荒的這種影響力叫什麽?”


    “就叫大荒啊。”


    “啊?”蕭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大荒不是這個地方的名字嗎?”


    “什麽呀!你們一點都不懂,你所說的那種影響,古人將之稱之為荒,所以才將被它控製的地方叫做大荒,這裏也是玄真界的一部分嘛。”


    蕭聰搔搔腦袋,訕笑道:


    “今兒個還真算是漲見識了,原來大荒這個名字是這麽來的。”


    “那你們把這種影響叫做什麽?”南宮梨忽地問道。


    “在進入大荒之前,我們也不知道這裏有這麽邪乎可怕的東西,於是就自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荒邪。”


    “哦,”南宮梨輕點著頭,模樣憨態可掬,“好像有的地方也這麽叫過……無所謂,隻是個名字而已。”


    接著,她又像猛然驚醒似的,嗔怪道:


    “哎呀,一不小心就被你們給帶偏了,咱們之前在聊什麽來著?”


    蕭聰笑道:


    “我那位來自於星家的朋友,還有溺龍淵。”


    “對,對,濁瀛當年也進過溺龍淵,傳說是在你這位朋友之前唯一一個從溺龍淵逃出來的生靈,不過他是龍,你朋友是人,說起來還是有點差別,畢竟溺龍淵這個鬼地方,除了龍族之外,不會主動攻擊其他的生靈,你的這位朋友是怎麽進去的,又是怎麽出來的,能說說嗎?”


    大家雖然越聊越暢快,但蕭聰始終不敢掉以輕心,隻是現在的他腦子轉得飛快,眨眨眼功夫,就已做出權衡,


    “他當時好像變了個人,不顧我們的阻攔,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後來是我用秘法喚來蕭家遊離在大荒的英靈,這個過程怎麽說呢……算是討要吧,反正最後是溺龍淵自己把他送迴來的。”


    南宮梨粲然一笑,


    “既然你連這個都能告訴我,說明你已經拿我當朋友了,那我就再告訴你點別的,雖然沒有事實根據,但我覺得可以作為參考。”


    蕭聰忍不住皺皺眉,


    “你說。”


    南宮梨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當年濁瀛之所以掉進溺龍淵,並不是有意為之,而是某些人困住他之後拿他沒辦法,所以將他丟進了溺龍淵,為的是將他消滅,為了以防萬一,他們派了六名滅天境的真仙在這兒看著,沒成想還是被濁瀛逃了出來,逃出溺龍淵的濁瀛,非但沒有受傷,反而實力大漲,六名仙人,一個都沒跑了,全被濁瀛殺了個魂飛魄散,所以有傳言說,濁瀛是因為得到了溺龍淵的認可,成了溺龍淵之主,所以才在溺龍淵中獲得了這般空前強大的力量。”


    眾人聞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蕭聰滿臉震驚,


    “你的意思是說……”


    南宮梨搖搖頭,


    “你別想多了,就你朋友這點斤兩,絕對成不了溺龍淵的主人,不過我覺得,他可能是在你的幹涉下,獲得了濁瀛的認可,所以才能於溺龍淵中逃出生天,現在又能得到濁瀛的遺褪。”


    歐陽尋插言道:


    “濁瀛認可的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扞龍尉的身份,一個跟蕭家人關係莫逆的扞龍尉,對於拜龍閣的閣主來說,看來還是有點用處的。”


    南宮梨點點頭,看上去深以為然,


    “你倒是很有見地,其實我也這麽認為,千金難買真感情,雖然大多數人的感情都不可靠,但有些人的感情最是可靠。”


    蕭聰笑得有些得意,


    “姑娘謬讚了,大家都是性情中人,況且,我們這些人可都是過命的交情,無情無義者,難以立足這天地啊。”


    南宮梨笑笑,


    “話雖是這麽說,但真正重情重義的人,可真的是不多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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