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尋在短短一柱香的時間種出來“蔬菜”,品類頗豐,顏色鮮豔,看上去營養豐富,有寶參靈芝、有奇花奇草、……總之都是些平時不易見到的藥材,他們鬱鬱蔥蔥地長在那兒,花紅葉綠的,尤其是在這六十丈的土層之下,愈發地讓人覺得可愛。


    望著這些形形色色的難得食材,蕭聰一時還真覺得有點手癢,它們的根莖花葉尚且稚嫩,果實既不成熟,也還沒有該有的效果,一般沒人這麽敗家地以這個時候的它們作為食材,這實在是暴殄天物,畢竟這些種子也是十分寶貴的,機會難得,他也不知道用這樣的食材能做出怎樣的味道,但肯定比用尋常食材做出來的好吃。


    心動不如行動,說幹就幹,起灶唰鍋,切墩配菜,這些雜活皆由星流雲尹諾等人完成,歐陽尋負責環境布置,因為用靈石燃燒所得的火焰做出來的味道終究比不上用柴禾燒出來的好吃,而實火又不可避免地產生煙灰和異味,不利於之後宴會的意境和給人的感受,所以歐陽尋便給蕭聰臨時搭建了間廚房,裏麵不知道放了能夠將煙灰異味全部吸收的什麽東西,反正有了它,烹飪的過程就不會對宴會產生絲毫的影響。


    這一切準備就緒,蕭大廚師終於又出手了。


    雖然已久好久沒碰鍋勺,但蕭聰的動作一點也不顯得生硬,一起一落,一推一崴,準確而嫻熟的很,看得站在廚房外麵的鴻祥一臉崇拜,


    “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連炒起菜來都顯得那麽霸氣,嘖嘖嘖,唉,哥哥才是難得的妙人啊,看看在一邊烤肉的歐陽尋,就是糙漢子一個,跟哥哥比起來差遠了。”


    星流雲眉飛色舞地看了自己姐姐一眼,後者心有所想, 嬌顏湧上一片潮紅,直接在自己弟弟的胳膊上擰了一把,


    “你什麽意思!”


    星流雲不說話,古靈精怪摻在齜牙咧嘴中,躲到一邊去了。


    ……


    不到半個時辰,蕭聰烹飪清單上的佳肴美味全部就緒,雖然星流雲說要來點清新爽口的,但要滿足這麽一大幫子人的胃口,烤肉還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地上還是老樣子——中間是高高一摞烤肉,四周是蕭聰烹製的小菜,再往外是眾人用來喝茶和飲酒的大碗,最邊緣處就是酒壇子了。


    眾人坐定,蕭聰招唿著,


    “老大,愣著幹嘛,趕緊的,都滿上。”


    星流雲詫異問道:


    “我沒聽錯吧,都滿上?”


    蕭聰大手一揮,迴答豪氣十足,


    “廢什麽話,都滿上!”


    “得嘞!”這件事對於星流雲好像很是有趣,以至於讓他以最積極的態度抱著酒壇子離了座位,開始圍著圈給其他人倒酒。


    “來來來,滿上。”


    “謝謝星大少爺。”


    “跟我客氣什麽,這酒又不是我拿出來的。”


    幾句話間,星流雲已經為尹諾倒滿了酒,接著是冥烏族兄弟、鴻翔、蕭聰,這些人僅是簡單致意,沒有半點推辭,再然後輪到幽女和歐陽尋的時候,出現了點小插曲,幽女捂著碗,死活不讓倒,星流雲好說歹說,幽女那隻玉手卻將碗口捂得越來越緊,最後蕭聰釜底抽薪,給了歐陽尋一個似有深意而耐人尋味的眼神,歐陽尋稍作遲疑,迴了一個眼神表示肯定,而後端起自己的碗遞到星流雲身前,說道:


    “來,給我倒上吧。”


    對此,星流雲和幽女一樣目瞪口呆,


    “咦,你這一次怎麽這麽主動,我還在想著攻克我姐這邊之後怎麽去攻克你呢,沒想到你倒是先一步送上門來了,不錯,有長進!”


    星流雲一向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嘴上說著,手上也不閑著,動作還穩得很,將歐陽尋的大碗倒了個齊沿滿,一滴都沒有溢出來。


    幽女皺著眉頭看著歐陽尋,


    “你怎麽也……”


    歐陽尋緩緩搖頭,微笑道:


    “把手拿開吧,星流雲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總得給點麵子不是,來,星流雲,給你姐滿上。”


    “可是……”


    “來了!”


    幽女說話間稍稍分神,星流雲抓住機會撥開捂在碗口上的手,又是一個齊沿滿,見木已成舟,幽女也就不好再說什麽,隻是再看向歐陽尋的眼神,顯得分外不解。


    星流雲在眾人圍成的圈子外走過一圈,把每個人的酒碗都倒得滿滿的,最後迴到座位上,將酒壇子放在一邊,笑容滿麵,也不知道在得意什麽。


    蕭聰雙手穩穩地端起酒碗,舉到差不多跟鼻尖齊平的位置,含笑說道: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我們這群人走在一起,同舟共濟相濡以沫這麽長時間,說起來的確是不容易,說實話,我這個人不怎麽相信緣分,認為那是一種太過美好的存在,不真實,但我相信因果,也篤定我們這是種善因得善果,那麽首先,為紀念我們走過的路,殺過的人,得到的感悟和留下的感受,先幹了這碗。”


    說著,仰頭間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早在蕭聰端起酒碗之後,其他人也相繼端起了自己的酒碗,此時見蕭聰喝得這般痛快,便也不贅它言,近乎整齊劃一地將杯中酒喝了個見底兒。


    蕭聰看著眾人微微一笑,星流雲喝完酒大道一聲痛快,抹抹嘴趕緊撿起身旁的酒壇又去給其他人倒酒,鴻翔這迴也算是有眼力勁兒,跟著站起,撕開另一壇酒的封泥,朝著另一個方向給眾人倒起酒來,這裏麵就數他年紀最小,修為最低,所以這本來就是他的活兒,星流雲之前算是給他幫忙了。


    等兩人倒完這一圈,蕭聰笑道:


    “你們倆也別這麽忙活了,把那些成壇的酒每人分一壇,你們坐下喝你們的就是了,咱們大家聚在一起,不分高低貴賤,老是讓你倆倒酒,那就顯得不是個事兒了。”


    對於這種事情,一向不拘小節的星流雲定不會推辭,甚至連動作都豪放了些,隻見他笑著迴了一聲“好嘞!”之後緊隨一聲“接著!”一壇老酒就這樣從他手中脫出,畫著弧線衝尹諾穩穩飛來,也得虧尹諾眼疾手快,這壇老酒才不至於碎到地上,否則,就該輪到星流雲這個黑手後悔莫及悲唿浪費了。


    一壇壇老酒接連從星流雲手中飛出,然後跟街頭雜技一樣被目標人物接在手裏,蕭聰、冥烏族兄弟、蕭二十七將,歐陽尋接下了兩壇,其中一壇是給幽女的,鴻翔是自己拎著一壇迴到座位。


    待星流雲歸席,蕭聰再次舉起酒碗,並站了起來,說道:


    “列位能這般死心塌地的跟著我蕭聰,實在是我蕭聰的榮幸,一直想找個機會表達一下感激之情,可惜時間總是太緊,偶爾有所寬鬆,卻也總是在歡愉中將這件事忘之腦後,今天可算是沒忘了,感謝列為對我的幫助和厚愛,這一碗,我敬你們,我先幹了。”


    說完,再次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這一次眾人遲疑了,他們麵麵相覷,看上去不知如何是好,不喝吧,那就是不給蕭四少爺麵子,而且畢竟蕭聰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不喝總覺得不是個事兒,但喝了呢,卻又總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配不上蕭四少爺的這份真情,他們的想法跟蕭聰的想法那是南轅北轍,他們認為自己能跟著蕭聰那是沾了蕭聰的光,這番話應該由他們來說,這碗酒也應該由他們來敬,現在蕭聰向他們敬了這杯酒,實在是讓他們感覺承受不起,尤其是蕭二十七將,別說現在這碗酒他們端不起來,就算是倒進嘴裏,又如何能咽得下去呢。


    蕭聰等了片刻,見眾人遲遲不動,挑挑眉毛,


    “怎麽不喝了?我說錯什麽了嗎?”


    星流雲傻笑著搖搖頭,卻沒說話,尹諾笑容僵硬,吞吐道:


    “蕭四少爺這話說的……就跟您沾了我們多大的光一樣,可事實上是,我們能跟著您,那是我們天大的造化啊,您給我們的,可一點都不比我們給您的少,相反多多了,您說這碗酒……我們怎麽能喝得下去呢……”


    蕭聰聞言,俯仰大笑,


    “你們都是這麽想的?”


    眾人之中有人點頭,有人木然不動,蕭聰看著星流雲和歐陽尋,問道:


    “你倆也是這麽想的,還是看他們都不喝才不喝?”


    星流雲咧嘴憨笑,其意不言自明。


    蕭聰笑容收斂了些,但眼神中的意味卻更深了些,


    “星老大,大才子,他們這麽想,我還能理解,但你們也這麽想,我就有點搞不懂了,咱們不早就是兄弟了嗎?你們現在跟我這麽見外,那當年在聖城、在龜府、在元都、還有在幻雪森林你們對我的恩情又該怎麽算?在我蕭家覆滅之後你們一個個為我奔走唿號、不遺餘力地尋我幫我,這些又該怎麽算?我說這話的意思,不是要將這些恩恩怨怨的算個清楚,隻是想說,我們對彼此的付出都是自願的, 所以這付出無論多少,其感情的分量都是相當的,這世間還有比感情更有分量的存在嗎?不管你們怎麽想,反正我是覺得沒有,我們是一個團隊,發展到現在,說誰也離不開誰未免太誇張了些,但說誰也誰也不願離開誰這總歸是真的吧,我們這個團隊,分彼此,但不分階級,更沒有什麽高低貴賤之說,你們覺得你們跟著我得了不少造化是沾了我的光,那是你們的想法,我表示尊重,所以不置可否,但你們這般相信我,跟隨我,那在我看來,就是我的幸運,對於這份幸運,我真的很感動,所以我理應表示感謝,我說的夠清楚了吧。”


    有不少人鬼使神差地微微點頭。


    蕭聰再次和煦一笑,


    “那既然這樣,就幹了你們碗中的酒,接受我的感謝,也讓我心裏好受些吧。”


    這一次雖然還有遲疑,但卻沒有異議,一圈人最後終於還是像上次那樣將碗中酒喝了個見底兒。


    “痛快!”


    星流雲暢意十足,這不同尋常的快感不光是來自於肚中酒的清冽辛辣,更多是因為那份感情的升華和隨之而來的心理變化,此時的他必須得說點什麽,好像隻有說點什麽,這味道才能達到他想要的那個點,


    “小聰這番話說得,落在兄弟心裏是真的舒服,聖城、紫竹苑,嗬,這才幾年,再迴想起來竟然跟他麽做夢一樣,那時的日子……“


    說到這裏,星流雲嘴角不由得勾出一個極是愉悅的弧度,


    “那時的日子,是真的好,那種感覺,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完了覺得氣氛尷尬,又急忙呲牙陪笑著補了一句,


    “當然,現在的日子也不錯,這不能比,不能比。”


    “這當然不能比。”


    歐陽尋說著,自顧自拾碗小酌了一口,


    “一個真,一個假,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現在想想確實覺得那時候很美好,天真爛漫無憂無慮,不過若是將美好定義的這般簡單,那就有點狹隘了,要是幾十年後你迴想現在,肯定也會覺得很美好,時間既然不會停下腳步,那我們就得一直往前看,隻有這樣,這一切才會變成最好的安排。”


    星流雲對此大驚小怪,


    “歐陽尋你怎麽自己喝上了,太不講究了!”


    歐陽尋麵色略顯冷峻,挑挑眉迴道:


    “我想喝,怎麽,不行嗎?”


    星流雲扁扁嘴,


    “沒事,念你這席話說的那麽好聽,這一次就不怪你了,不過,你倒是把你的碗重新倒滿啊!”


    歐陽尋忍俊不禁,慢悠悠拾起酒壇,將酒倒進碗裏。


    待兩人消停下來,蕭聰再次端起酒碗,語氣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慷慨激昂,


    “這最後一碗,敬我們的未來,不求未來的路有多麽平坦,也不求未來的旅程會多麽順利,隻願我們能夠一起走到最後,並尋到我們想要的東西,話不多說,幹了。”


    說完,與眾人一起,將碗中酒喝的幹淨。


    喝完這三碗酒後,蕭聰緩緩坐下,伸手招待道:


    “三杯酒下肚,也該吃點菜墊墊了,來來來,都別閑著,想吃什麽吃什麽,這可是我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做菜,味道一定跟以前大不一樣,趕緊的。”


    說著,帶頭拿起筷子夾了幾片青菜放進嘴裏,慢慢咀嚼,看上去對自己的手藝分外滿意。


    其他人看上去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拘束,雖說不上隨便,但總歸是放開了許多,比如霍鬧,先是就近夾了幾根寶參條,咀嚼一番後直接拿來兩張肉餅,又七七八八挑了幾樣鋪在兩張肉餅中間,雙手抓著就在那兒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惹得眾人一陣嗤笑,鴻翔問道:


    “霍鬧,你這麽吃還能吃出味道來嗎?”


    霍鬧腮幫子撐得鼓鼓的,大口咀嚼後將嘴裏的食物咽下,迴答說:


    “霍鬧是個老粗,實在是做不到像各位這樣挨個細細品嚐,對我來說吃飽就成,不過,這樣吃是真的好吃,夠味,不信的話你們試試。”


    鴻翔見獵心喜,直接放下筷子,伸手去拿肉餅,再農見狀忙說道:


    “你們別聽他的,他這叫暴殄天物,冥烏族深藏冥陰之力,在未得一定修為之前,三覺遲鈍,所以我們的口味比較重,自然嚐不出這些佳肴裏蘊含更深的味道,你們不一樣,你們能,所以不要浪費了這些美味。”


    “哦哦。”


    鴻翔點點頭,悻悻然收迴了手。


    歐陽尋隨口問道:


    “你說的三覺,指的是哪三覺?”


    “嗅覺、味覺、觸覺。”


    “這三樣若是不敏感了,豈不是會對你們的生活產生很大的影響?”


    再農笑著搖搖頭,


    “影響雖然有,但也不是那麽大,我對這方麵沒有多少感觸,因為一出生就在幻厄古牢裏了,整天提防著那些詭異的靈物,這三覺就算本來有,估計也早就已經麻木了。”


    歐陽尋認真問道:


    “這幻厄古牢到底是個什麽地方,之前隻是聽你們提起過,卻也沒聽你們仔細說。”


    再農笑笑,


    “幻厄古牢裏麵很簡單,除了有數不清的詭異靈物外,就隻有一間藥廬了,不過裏麵的事情比較複雜,歐陽少爺若是願意聽,我在這兒說說也無妨。”


    “願意願意,我們都願意。”星流雲急不可耐道。


    再農再次開口,語氣平靜,


    “如今我們都知道,獨孤、軒轅、南宮,三大家族之前有過一次秘密合作,那秘密合作的地點就是現在的幻厄古牢,而這件事情雖然發生在很多年前,但直到現在,卻依舊在進行著,隻不過少了三大家族的幹預,整個忘生穀因為幻厄古牢的存在變得異常兇險和混亂,三大家族留下的藥廬,裏麵的器物和寶藥早就已經誕生靈智,因為有一把銅鎖守著,所以平常不能造次,隻有在每隔一段時間銅鎖實力下降需要自我封印的時候,他們才會禍害整個忘生穀,被禍害的生靈其靈魂會源源不斷的匯集到幻厄古牢裏,正因為如此,幻厄古牢裏有一種近乎殺不死的靈物,而我們,與他們鬥爭了近三百年,直到蕭四少爺降臨,才帶著我們走出困境。”


    “那你們怎麽會進了那種兇險的地方?”歐陽尋接著問道。


    “一來是麵對當年金烏族的趕盡殺絕,我們無路可走,隻能進忘生穀裏躲起來,二來,冥烏族史上最傑出的冥烏王曾在那裏證道,為了族群的生存,我們要到那裏去尋找先祖證道的契機。”


    “那你們找到了嗎?”


    “找到了,可惜……唉。”說著,再農搖首一歎,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歐陽尋皺皺眉頭,沒說話,隻是等待著,星流雲卻冒昧道:


    “可惜什麽?”


    再農眼神黯然,


    “可惜據老銅鎖說,我家先祖之前所謂的證道其實是一個誤會,他在幻厄古牢找到的道路,是錯的。”


    “這事兒也能錯?”星流雲迷惑而錯愕。


    蕭聰莞爾一笑,


    “對錯現在說還為時過早,定論,怕是得漫長歲月之後才能見分曉。”


    “此話怎講?”歐陽尋眉頭微皺,看這幅樣子貌似對這件事很重視。


    “可是金烏王和老銅鎖都是這麽認為的,當時蕭四少爺不也沒說什麽嗎?”再農聲音略顯顫抖,霍鬧這時也定定地看著蕭聰。


    蕭聰放下筷子,麵色鄭重起來,


    “那天我並沒有深入思考這件事,直到後來一想,才覺得可能守廬道人和金烏王都看走眼了,冥烏王在幻厄古牢尋到的路可能不完整,但終究不是錯的,不然,在帝靈印那種絕世大殺器的鎮壓下,本就隻剩魂魄的冥烏王不可能獲得一線生機,不僅如此,他的殘魄還在那兒跟帝靈印抗衡了這麽久,這應該是得益於對輪迴法盤的領悟,而且,你們要搞清楚,與金烏王大戰的時候,冥烏王還沒有成功證道,當時他們兩個勢均力敵,冥烏王敗北,這一點都不意外,原因就是金烏王的道路是完整的,冥烏王的不完整,倘若日後冥烏王有機會完善自己的道路,那結果可能就不一樣了。”


    說完,剛拿起筷子,又緩緩放下,笑道:


    “另外,守廬道人和金烏王的話你們也不用相信,那守廬道人是個什麽貨色,我跟鴻翔清楚,不靠譜的很,至於金烏王,”


    說到這兒,蕭聰一聲冷笑,


    “軒轅家和獨孤家的心血結晶,他能看懂個屁!”


    “金烏王看不懂,冥烏王就看得懂了?”星流雲挑眉問道。


    一旁的鴻翔鼻子裏一笑,


    “這裏麵,怕是有高人暗中指點哦。”


    蕭聰聞言笑罵道:


    “臭小子,少在那兒故弄玄虛,這麽沒調兒的話虧你能說得出來。”


    “不然呢,還有別的解釋嗎?若不是有高人指點,天大地大,那冥烏王怎麽會偏偏找到了幻厄古牢那兒去,這總得有個由頭吧。”鴻翔爭辯道。


    歐陽尋一副深以為然之色,


    “忘生穀裏的幻厄古牢,我之前倒是聽府裏的前輩說起過,但藥廬、詭異靈物還有輪迴法盤什麽的,今天還是第一次聽說,不客氣點說,這些事若是連我都不知道,那就差不多能稱之為是秘密了,既然是秘密,那冥烏王怎麽會知道並順利走到了那裏?又或者這件事很多人知道,那便會有很多人去尋找,可為什麽到現在那裏依舊安然無恙?這很矛盾,你不覺得嗎?”


    蕭聰嘴角泛出一絲嘲弄似的微笑,輕聲道:


    “大概,大家都在等著呢吧。”


    歐陽尋和星流雲對了個眼神,再農和霍鬧對了個眼神,大家都從彼此的眼神中讀懂那再明顯不過的意思——或許以後他們也得跟著再迴去一趟了。


    不過除了這層意思,每個人還是有自己的想法,再農道:


    “那照著麽說,還真是暗中有人指點了,可是他為什麽指點我家先祖去幻厄古牢呢?”


    現在這件事情貌似扯的有點深,卻不是蕭聰計劃之中的,而且,他根本就不想讓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但為了營造自然而然的氛圍,隻能陪著,隻是希望歐陽尋和鴻翔這兩個人精別給他帶來太大的麻煩,以至於最後他不能自圓其說,讓一番努力付諸東流。


    但聽得星流雲一聲冷笑,


    “指點?說的這麽好聽,依我看,你家先祖就是被人給套路了。”


    “此話怎講?”再農眼神中罕見升起一片擔憂。


    “這太簡單了,按照歐陽尋的話說,知道這件事的人可能不少,按照小聰的話說,大家都在觀望,隻有你家先祖將此付諸於行動,事情不言自明了嘛。”


    “如此說來……”再農緩緩低頭,並放下了筷子。


    蕭聰心裏終於想好了說辭,開口道:


    “別聽他在這兒危言聳聽,事情並沒有那麽嚴重,不管怎麽說,到現在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對冥烏王有利的,說不定是一場造化。”


    眾人聞之,愈加不解,蕭聰懶得賣關子,直截了當道:


    “冥烏王之所以能在輪迴法盤上找到證道的契機,其實是因為其得天獨厚的冥陰之力,輪迴法盤顧名思義,記載的自然是輪迴之道,這輪迴又牽扯到陰陽,放眼玄真界,很少有像冥烏族這樣以陽身承載陰力的存在,所以相比於其他人,冥烏王能在輪迴法盤上悟到更多東西,當然,這排除不了冥烏王被當了排頭卒的可能,不過,現在冥烏王已經跟著岑夫子去了軒轅家,那輪迴法盤是軒轅家跟獨孤家整出來的,想來軒轅家不會為難冥烏王,能夠幫他完善道路也說不定。”


    “這個想法是不是太美好了,冥烏王去軒轅家,那不是羊入虎口嘛!”星流雲異議道。


    歐陽尋老氣橫秋地搖搖頭,、


    “非也非也,如果冥烏王真的繼承了輪迴法盤上的道,那他對軒轅家來說就太重要了,因為他們的所有研究終究還是希望用在自己人身上,但這事兒得慢慢來,於是冥烏王就成了這之間的一道橋,雖然在對冥烏王實施幫助的過程中肯定會有貓膩,但最終兩者一定會相安無事,正如小聰所說,冥烏王找到的路並不完整,也就是說,輪迴法盤並不完美,軒轅家需要一個對預期結果的判斷,而這個判斷,就在冥烏王身上,隻要幫助冥烏王成功證道,那輪迴法盤的成功也就成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星流雲那股子強勁又上來了,


    “嘁,軒轅家會有這麽好心,就算幫冥烏王成功證道,能不能讓他活著還得兩說,對他們來說,冥烏王頂多就是個實驗品,最重要的是,輪迴法盤成功這件事不能讓別人知道,既然財不露白,那就隻能殺人滅口了。”


    此言一出,冥烏兩兄弟的臉色直接變成了豬肝色。


    氣氛一時再度陷入尷尬,幽女和歐陽尋看向星流雲的目光略帶憐憫,鴻翔卻哈哈大笑,好似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說星流雲,你知不知道所謂的證道指的是什麽,那是突破齊天境取得真仙位!拜托啦大哥,真仙呐,別說輕易殺不死,就算真的殺了,那也是要遭天譴的!”


    星流雲這才發覺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膚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這次他是真的窘了,連出色的演技都已經排不上用場,因為在場人大多數人都能看出來,這膚淺並不是來源於他對證道一詞的誤解,而是偏執性格的極端表現,若他此時再來一套死皮賴臉,那他可就真成跳梁小醜了。


    歐陽尋笑了笑,道:


    “以軒轅家的實力,殺死一名真仙對他們來說,算是一件難事,但絕對不是不可能,如果他們想要冥烏王死,那冥烏王肯定是在劫難逃,而且這件事費不得軒轅家多少力氣,但這是一件徹徹底底的蠢事,軒轅家的人都是聰明人,絕不會這般糊塗,對他們來說,滅天境的冥烏王比死了的冥烏王能帶給他們更多的好處,這份天大的再造之恩足以讓冥烏王記掛一輩子,而冥烏王的品性,熟知他的人都是有口皆碑的,一個真修世家多一個武仙護道,百利而無一害,至於財不露白殺人滅口的說法,其實也有點道理,輪迴之法和武仙護道比起來,好像還是輪迴之法的分量重些,可仔細想這並不是一個非此即彼的問題,那輪迴之法再好,有一天也終究是要公諸於世,軒轅家不想讓其提前現世,沒必要非要殺了冥烏王,隻要讓冥烏王處在其控製之內就好,這就成雙贏了。”


    蕭聰點點頭,


    “說得不錯,跟我想的差不多,不過我覺得,軒轅家之所以不會加害冥烏王,其實還是為了樹立那塊懸壺濟世醫者仁心的牌坊,別忘了,同行的還有岑夫子,有冥烏王跟著,他還不得多留個心眼?所以說,有岑夫子鎮著,軒轅家絕對不會對冥烏王下殺手,剩下的選擇,就是大才子說得雙贏了。”


    再農和霍鬧的臉色這才恢複正常,由此看來,雖然歐陽尋平時表現的才華比蕭聰更勝一籌,但在眾人心裏,還是蕭聰更加靠譜。


    歐陽尋慢慢抿起嘴唇,眼神也染上了一層欣慰,


    “不錯啊小聰,學會從人心入手分析問題了,這話要是從星流雲嘴裏說出來,我還覺得正常,但從你嘴裏說出來,倒真是讓我挺驚訝的,利害得失,這一次我思考得確實不如你全麵。”


    蕭聰避之不及,


    “你可別這麽說,好像我的城府多麽深沉似的,其實你在這方麵也不差,將軒轅家的權衡分析的很透徹,隻不過漏了一個岑夫子而已。”


    星流雲耷拉著一張臉,不滿道:


    “哎哎哎,我說兩位,都沒外人,咱就別在互相吹捧了好不好,讓人聽著牙疼,再說,你倆以後能不能不要借著互相吹捧來貶低我的形象,還從星流雲嘴裏說出來還算正常,好像我的城府多麽深沉似的,到底誰的城府深沉,你們倆要點臉行不行!”


    蕭聰和歐陽尋相視一笑,誰也沒說什麽,拾起筷子夾菜去了。


    把酒理應言歡,更何況還有美味佳肴相隨,大家天南海北地侃,酒喝得越多,話也就越多,真情流露也跟著變多,這世間真情承載最多的到底還是記憶,於是不知不覺中,大家便全都陷入到對個人經曆的講述裏,好像在借著那些往事向大家介紹一個更加真實的自己一樣。


    這才是蕭聰想要的。


    蕭聰雖然也有了醉意,但還不至於失了神智,他在交談中有意無意地引導,讓主題紮根在那些鼓舞人心的故事上,有他帶頭,大家爭前恐後地說起自己那些刻骨銘心的光榮事跡。


    再農說他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憑一己之力擊敗了一頭詭異靈物,那在當時放眼整個冥烏族都算得上是一個奇跡。


    霍鬧說他曾拚死在詭異靈物的圍剿中救下好幾個生命垂危的族人,他一直認為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尹諾迴憶起在忘生穀時差點死掉那一次,不由得感慨萬千,若不是有蕭聰在,他就真的膈屁了,而最後的結果是他非但沒死,還得到了真正的妖刀傳承,端的是因禍得福。


    鴻翔沒有太多別樣的經曆,隻是將自己在遇見蕭聰之前生活如何艱難困苦,度過了多少平凡人幾乎不可承受的磨難才苟活了下來的日子說了說,因為懷念死去的奶奶,還抑製不住地流了好多眼淚,大家見了心裏很不是滋味,幽女小心安慰,七嘴八舌間,尹諾便把當年鴻翔在忘生穀單身赴險力敵四名天境強者並誅殺白衣貓兒的事情提了起來,這一說果然比幽女的安慰有效,鴻翔抹幹臉上的眼淚不哭了,抿著小嘴一臉強色,或許他認為,一個愛哭鼻子的幼稚鬼配不上大家的肯定吧。


    出幽蘭穀地之前的幽女一直清歡寡居,基本上也沒有值得一提的光輝事跡,那段時間裏她記憶最為深刻的事,就是剛進幽蘭穀地修行的日子,當年她也還是個孩子,一個人呆在偌大的幽蘭森林裏,孤獨、無聊,令人抓狂,她花了很多心思消遣時間,又花了很多時間讓躁動的心平靜下來,現在迴想起來,感覺迷迷糊糊的,也不清楚那段日子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但若是沒有那段日子,恐怕也就沒有現在讓整個玄真凡界都仰慕推崇的出塵仙子了。


    對於既為北原首富之子又是龜府少節主的歐陽尋來說,從小到大近乎都是順風順水,所謂的較量都是動腦子的事兒,不需要以身犯險,雖然精彩,但幾乎沒經受過什麽挫折,隻有兩次危及到了他的性命,一次是與蕭聰誤入幻雪森林,另一次就是守在幽蘭穀地外跟不軌之徒周旋的那段日子,不過這兩件事歐陽尋一個字都沒提,大概這兩件事他是真的不想多說——一件牽扯著對蕭聰的愧疚和自己的愚蠢,另一件好象帶了些讓幽女為難的意味,不過他倒也說了幾件讓他感到十分榮耀的事,包括他如何殫精竭慮地跟他家的師爺商討如何運作暗裝,神不知鬼不覺地讓某幾個家族從內部破防,從而幫玄真皇族拔掉眼中釘肉中刺,還有如何跟他師父秘密籌劃瓦解一次又一次外部勢力對龜府的陰謀,這一次可算是讓眾人見識了另一個世界,原來波詭雲譎中的鬥智鬥勇也能玩的這麽驚險刺激。


    星流雲說他十二歲那年帶著幾名狗頭軍深入敵後探查情報,不料準備不足進了敵人的圈套,對麵全是高手,幾名狗頭軍拚著性命想要護送他離開,但他還是選擇與他們並肩作戰,而且那一次他也沒打算活著迴去,本是全軍覆沒的局麵,卻因為他的擔當鼓舞了士氣,扭轉了前方戰局,雖然最後被追著跌落懸崖,其他狗頭軍全部殉職隻有他撿迴了一條命,但他們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勝利,殺了遠遠超出他們實力的敵人,而且正是因為他前期戰鬥太過玩命,苟延殘喘跌落懸崖後才不至於被進一步追殺,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執行任務,握著一手爛牌,竟打成了最後的贏家。


    但大家都知道,星流雲自打出生以來,最難忘的日子絕對不是這些,而是星家覆滅之後他被獨孤家追殺的那段日子,這在星流雲心中算是傷疤一般的存在,按理說應該沒人哪壺不開提哪壺,可偏偏有人腦子短路,可令人萬萬沒想到的是,這腦子短路的不是別人,正是星流雲的親姐姐!


    星流雲說起那段塵封已久的往事,眼神中盡是癲狂,正如大家想的那樣,他能在那場家族大劫中活下來,的確不是一件易事,真相遠遠比人們想象的殘酷的多。


    其實那天晚上的事情很簡單,孤獨家攜逆天殺器——孤獨九劍之一的覆蒼生向星家奔赴而來,是秘密進行,來了之後也沒有任何知會,直接朝著星王府一劍斬了下去,難得的是,在此之前星廣浩有強烈的不詳的預感,所以那天晚上一家人除了幽女之外是待在一起的,因為時間太緊,星流雲沒能提前離開,覆蒼生的劍芒斬來之時,是星廣浩用自己的身體擋在星流雲前麵,在那短短的一息之間為星流雲換來了一線生機,星流雲借助布置在房間裏的傳送陣成功逃離了星王府,那時候他的神智很清醒,他知道就算他不在府內,父親也會以身殉職,但他還是不能讓父親白死,所以拚了命地跑,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當逃兵。


    可是孤獨家也是早有準備,也不知如何知道星流雲傳送後的大致位置,在那裏零零散散地布置了大量高手,星流雲那天晚上比較幸運,隻遇上了他們之中的一小撮,可僅僅是這一小撮,卻也差點讓星流雲送了命,在最後兩敗俱傷都沒力氣的時候,星流雲憑借著一股子狠勁,依托強悍肉體的優勢,跟他們在地上打著滾肉搏,最後掐死了兩個,如野獸一般咬死了三個,盡管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已經搖搖欲墜,可他清楚地知道他不能呆在那兒,於是這頭重傷垂死的野獸帶著一身的血漬,在冷月寒星之下一直往前爬,但凡恢複一點力氣就站起來跑,跑不動了繼續爬,渾渾噩噩地也不知道折騰了多長時間,最後在疲憊中昏死過去,再醒來時,已經置身於不知明處的河畔。


    那天晚上星流雲的命才當真是撿迴來的!


    眾人聞之,唏噓不已,一切盡在不言中,就這樣為了星流雲一起幹了一杯。


    …………


    蕭聰的故事最多,就是因為故事多,所以在整個隊伍裏,他的形象最為傳奇,這一次他倒是不藏著掖著了,直接讓大家提問,大家想聽什麽,他就講什麽,就這樣,在美酒和好奇心的刺激下,宴席上的氣氛被推高另一個高度,眾人七嘴八舌地問,蕭聰挑了幾個典型的一個個地說,包括他在天道軒學藝時的幾件趣事兒、在聖城跟自己老爹聯手布置絕魘噬靈陣覆滅四府的不世壯舉、在日落山脈由通冥蚺扯出來的那一段天地浩劫、隻身赴險野欲庵的每個細節……


    智慧、勇氣、意誌、信念,這些此時眾人最需要的東西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於內心深處被喚醒,借著夢境帶他們迴到那一段段各不相同的崢嶸歲月,像涓涓細流一般洗滌他們混沌的精神,給他們啟示,也賜予他們新的力量。


    夜已經很深了,迷迷糊糊的蕭聰努力睜開雙眼,在狹窄的眼縫裏再看一眼他們橫七豎八爛醉如泥的模樣,他笑了,也終於支撐不住了,隱約中似乎聽見一個冷酷而熟悉的聲音,


    “族長睡下了,你們幾個去值班,到時間就喚醒我們。”


    他最後勾了勾嘴角,這弧度本應該是一絲玩味兒的笑,緊接著,精神好像被什麽東西擊中,他就這樣飛速地墜了下去,墜到了無盡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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