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樹梢之時,蕭聰豁然開朗,冰冷的月光自窗外一瀉而下,鋪在光潔的地板上似一灘碎了的水銀,輕拂著的晚風帶著涼涼的秋意,但蕭聰心中熱情似火,故對此渾然不覺。


    不自覺轉首間,正看見端坐在主桌旁冥想的老嗜炎獸,蕭聰不由微微一愣,


    “咦,前輩,您什麽時候來的?”


    老嗜炎獸閉著眼,高冷自溢,淡淡道:


    “早就來了。”


    “哦……”蕭聰啞然,點了點頭,隨便進入他人房間是不是有點不禮貌啊,以為你老就可以倚老賣老為老不尊了嗎!


    “咚、咚、咚”


    叩門聲響了三下,甚有節奏。


    “進來。”蕭聰應道。


    體態臃腫麵色惶恐的掌櫃推門而入,躬身作揖一拜,道:


    “下奴拜見四少爺。”


    蕭聰抬手示意,


    “起來吧,有事說事。”


    掌櫃的站起身來,依舊是一副唯唯諾諾之色,


    “方才言事府那邊來人讓下奴前來稟告,四位王爺要您明天早上過去一趟,下奴進來時見您氣息異常,無從下手,情急之下,才把前輩請了過來,下奴魯莽,望四少爺恕罪。”


    輕皺了皺眉,蕭聰疑道:


    “秦管家呢?”


    掌櫃的搖搖頭,


    “下奴不知,半天沒見到秦主管了。”


    蕭聰若有所思,半晌,又問道:


    “我之前有什麽異常?”


    “走火入魔。”老嗜炎獸說得雲淡風輕,依舊連眼皮都未抬一下。


    蕭聰心中暗自思忖,雖然老嗜炎獸有說謊的可能,但掌櫃的能被蕭家安插在聖城這特殊地域,最起碼的忠誠還是信得過的,應該不會與老嗜炎獸狼狽為奸,隨即定了定心,麵帶誠懇對老嗜炎獸欠身一拜,道:


    “多謝前輩。”


    老嗜炎獸這才睜開眼,


    “你可從其中參悟出什麽?不妨說來聽聽。”


    既然東西是老嗜炎獸給的,那麽此時蕭聰便沒有不說的理由,因為這是原則和信義。


    “這……這……這…應該勉強算得上是一篇功法!”


    他有些支吾,因為他也不能夠確定。


    老怪物和掌櫃的皆是眉毛輕挑,勻勻一吸,等待下文。


    蕭聰頓了頓,接著道:


    “這篇功法是為非蕭家人準備的,因為即使不是蕭家人,隻要修習又成,便可操控陣傀馭陣,而且,製作陣傀的寄靈木也必須得是蕭家祖陵中的寄靈木!”


    “竟還有這等奇事!我在蕭家呆了那麽多年,怎麽一點沒聽說過……”


    “但是這隻能讓修士駕馭一般的殺陣,大概也就比二十九劍封山陣強那麽三四成左右。”蕭聰補充道。


    “怪不得你小子願意將此告訴老夫。”


    蕭聰訕訕一笑,似對老嗜炎獸語氣中的不滿渾然不覺,他繼續道:


    “前輩,我還敢告訴你一件事,這東西是我蕭家往上數一百八十五代家主蕭央所著,不過,後來卻被我爹給弄沒了!”


    “你想說什麽?”


    “我就是想問一下,這東西你是從哪兒得到的。”


    “年代太遠,記不清了。”


    蕭聰撇撇小嘴,他知道老嗜炎獸是故意不說,可對於這份敷衍他的確是無可奈何,但他知道,這上卷,老嗜炎獸肯定來路不正。


    “那四少爺怎麽會走火入魔呢?”


    “太心急了。”


    蕭聰和老嗜炎獸異口同聲,話畢,蕭聰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腦袋。


    第二天早上如約去了趟言事府,本以為是又出了什麽大事,到了之後才知道是虛驚一場,四位王爺不相信冷筱鳳等人所言,請蕭聰過去,不過是想確認一下事情經過罷了。


    從言事府迴來之後差不多半天的時間,蕭聰便製做出了整整九具陣傀,這次可不是什麽旁門左道的妖物,而是如假包換的真品,童叟無欺——雖然用的不是蕭家祖陵中的寄靈木,威力大打折扣,但蕭聰在此其中加了自己的鮮血,料想應該也能撐上一段時間。


    這一天,蕭聰酣暢淋漓,他覺得自己終於觸碰到了一些關於陣法的真實領域,因為,陣傀這種東西,不得不說是陣學史上一件不可多得的傑作,它從另一個角度詮釋了陣學中所蘊涵的道理,同時,比起蕭家族譜上那些曾在玄真界留下無盡豐功偉績或赫赫兇名的前賢大能們,蕭央的存在實在算不得久遠,因為這起碼是這一紀元所發生的事。


    蕭家往前數一百八十五代的家主蕭央,其實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天才。


    從蕭家第一dai開山祖師爺說起,傳說蕭乾參與了洪荒時代的伏魔大戰,葬下了一代魔尊,但那終究是神話傳說,曆史太過久遠,幾近不可考證。


    然後,蕭明遠創造了以身種陣的先河,在太古一戰中斃死了墮神太瘟,但古法依存,卻自那之後再無人學成。


    而作為後來人的蕭鳳哲,不循古法另辟蹊徑,於蕭明遠的以身種陣中蛻出了以石繪陣之法,在遠古一戰中大顯神威……


    幾乎在每一次的大難中都會出現蕭家人的身影,而傳到蕭央這一代,正值太平盛世。


    當年,蕭央認為自己生不逢時,難有作為,但又不甘心此生就此庸碌,循先祖古法不成,於是又欲劍走偏鋒,但奈何那些好的點子都已被先祖們侵淫染指,於十年的鬱鬱寡歡後,他終於突發奇想,有了自己宏偉的目標——他要將陣學發揚光大,要讓所有人有成為馭陣師的可能。


    當時所有的蕭家人都認為他瘋了。


    蕭央在自己三十五歲的時候便將蕭家家主的位子讓給了弟弟蕭嵐,自己則閉關不出,苦研陣傀之道。


    為此,他專門建造了一座大陣,此陣除能虛構一方天地之外,別無它用,但對於蕭央來說,卻是對足了胃口,這陣便如他的一個夢境,他在此陣中可以為所欲為,一切皆以他的意念為轉移--他將蕭家的一切都幻入陣中,將一切的嘲笑和誤解都變成肯定和鼓勵,在陣中,他是一個受人擁戴的家主,而不是一個瘋子。


    隨著時間的流逝,蕭央的事漸漸為蕭家人所淡忘,直至幻陣停止運轉的那一刻,人們才終於憶起了這一段往事,但那已是一百二十年以後的事了。


    有些人似乎生來就是天才,是上天的寵兒,有些意想不到的事似乎總能在他們的人生裏夢想成真。


    一百二十年後,蕭嵐已故,蕭嵐的長子蕭稷英年早逝,當任蕭家家主是蕭嵐的孫子蕭書禮。


    一百五十五歲的蕭央,已老得不成樣子,沒有仙風道骨,亦沒有老態龍鍾,他不聲不響地蜷縮在那兒,像一堆灰白色的爛布條。


    黃紙鋪了一地,厚厚一層,在其身前,一本淡黃色的手劄靜靜地躺在那兒。


    或許他早就死了。


    聽說蕭央重見天日那天飄著鵝毛大雪,蕭書禮在陣外站了好久,望著蕭央枯槁的身影,直至熱淚盈眶。


    後來,他向已死的蕭央深深行了一禮,後親自掘陵,將蕭央厚葬。


    但最後蕭央所創的秘法終究還是未能流傳開來,他欲將陣學發揚光大的宏偉夙願也終究未能實現,為了維護蕭族在玄真界的威望,蕭書禮那年在蕭家讓蕭族上上下下所有人立下血誓,絕不會讓此法向外傳出半個字,究其原因,不過是蕭家人一代不如一代的馭陣能力罷。


    而可笑的是,此法的上篇卻不知為何落到了老嗜炎獸手裏,視其境況,似乎還是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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