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大營。


    一名聽差小心翼翼端著水盆濕巾低頭來到何汝霖麵前,何汝霖接過手布擦了擦臉,整理了一番儀表,隨後便吩咐眾人進帳聽旨。


    文慶、穆特恩、徐廣縉等人率領全體文武依次進帳,他們也已經整理好了衣冠,隻是眾人明白此次情況殊為不同,心中多少也有幾分忐忑。


    隨行來的太監取出了黃色的包袱,捧在手中一路進入帳內,麵前則放著擺好的香案。


    “文慶、穆特恩、徐廣縉、祥林聽旨,其餘人等退下。”


    待其餘人員退出以後,太監才打開了黃緞包袱,從中取出一個朱漆描金盤龍匣子,緊接著又打開了密匣,取出了裏麵的詔書,朗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粵省亂起,妖孽禍國,生靈塗炭,陵寢震驚。凡我臣子,誰不切齒!逛來天心厭亂,運有轉機。若不一鼓蕩平,則國家腹心之禍,寧有底止......朕前已迭下手詔,諄諄告諭:務將趙逆一股,火速剿滅,尤須將闖逆本犯趙誠及賊子趙源、巨賊韓守武等一幹人等,一一擒獲,或予陣斬,斷勿使一人漏網。”


    “特遣軍機大臣何汝霖赴粵督戰,兼有奕山所率八旗勁旅助陣,望爾文慶、穆特恩、徐廣縉等一心剿賊,並賜內帑銀三萬兩,紅絲表裏各二百匹,賞功銀牌五百副,供陣前獎功之用。古有褒功之典;執馘獻俘,朕所望於今日。但有殊勳,朝廷不吝封侯之賞;倘負重寄,國法自有處罰之款,切勿瞻顧逗留,貽誤戎機。欽此!”


    待詔書宣讀完畢,文慶、穆特恩、徐廣縉等文武大臣叩頭謝恩,山唿萬歲,隨後何汝霖雙手接過聖旨,恭敬放在香案之上。


    等將小太監送出營帳伺候後,何汝霖等人又返迴了帳內,一眾文武的臉色也多少有些壓抑。


    何汝霖看了一眼眾人,道:“皇上的意思,諸位應該也知道,這仗終歸不能繼續拖下去,憑白惹得皇上生氣,幾位還是先議一議吧。”


    文慶輕輕歎了一口氣,神情複雜道:“廣東各鎮綠營已經差不多匯聚過來,要說打自然是能打的,隻是眼下出了這麽一樁通敵的事,導致上下人心惶惶,不少綠營漢官也沒了心思帶兵,都在想辦法跑門子呢!要我說,這仗怕是還得指望咱們自己人。”


    聽到這番話,何汝霖皺了皺眉頭,不過還沒等他開口,一旁的奕山卻搶先搖頭道:“諸位應該也明白皇上的意思,八旗南下粵省,可不是為了衝上去跟逆賊打的......這仗還得綠營來打。”


    坐在角落的曾國藩聽到這番話,當即就明白了過來,八旗這一次南下純粹就是壓陣督戰!


    不光是他,其他人也都明白了這話裏的潛台詞,臉色多少也有些難看。


    文慶皺起了眉頭,他是兩廣總督,屬於此次平亂最大責任人,便也顧不得許多,將實情說了出來,“雨翁,眼下綠營整頓在即,卻因為趙逆此舉致使人心動蕩,若是再讓他們去打,隻怕也毫無戰心......”


    何汝霖輕聲道:“孔修兄,你放心,我何某來廣州可不是來拆台的......皇上眼下也是在氣頭上,倒也不是專門讓我們去跟綠營漢官為難,隻要鏟平了亂子,到時候何某一封奏折上去,這件事也就過去了,皇上也不會抓著不放,關鍵還得跟綠營漢官說個清楚明白,我大清朝終究還是滿漢一家。”


    聽到這裏,文慶的神情這才放鬆下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謝雨翁周全了。”


    “孔修兄,皇上希望早日看到捷報,接下來還是盡快出兵吧。”


    何汝霖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他幫著文慶解決了最大的麻煩,已經算得上仁至義盡,接下來自然要文慶自己想辦法解決亂匪。


    文慶帶著何汝霖等一眾人等來到輿圖前,道:“雨翁請看,目前趙逆主力集中在廣州、佛山、順德、東莞以及增城一線,粵北相對空虛,我打算讓祥大人前往北線,先統帥南韶連鎮等綠營進攻白雲山一帶,對廣州實行居高令下,倘若趙逆集中主力前往北線,我等便率重兵東西齊進,一舉打垮趙逆!”


    何汝霖頓時看向了白雲山,臉上露出幾分喜色,道:“好,就將戰場擺在這裏!”


    ......


    白雲山自古就有‘羊城第一秀’之稱,地形緊要,山體寬闊,其中主峰摩星嶺高達百丈,可俯瞰廣州全城,遙望珠江,是一處極為關鍵的要地。


    趙源深知眼下複漢軍力量過於單薄,還不能將大軍拉得太散,這樣反而不利於發力,便索性沒有進粵北一步,僅僅隻是安排了鄭洪和彭春前往粵北整編洪兵。


    而隨著局勢發展,鄭洪已經整編出了大概三萬洪兵,並沒有散得太遠,就駐紮在摩星嶺上,在白麓山下設置了大營,還請趙源派遣了教官前來訓練,並送來了大量的火器和物資,就此在白雲山上日夜操練,防著清軍進攻。


    當時間進入了六月中旬時,廣東提督祥林率領兩萬五千綠營從佛岡一路南下,由於複漢軍在粵北沒有設防,清軍進入十分順利,很快就抵達了白雲山腳下。


    祥林在山腳五裏外紮起了營寨後,便帶著一眾親兵上前查探情況,他很快就發現了白雲山上人影綽綽,很顯然複漢軍已經在此地布置了兵力,隻是具體多少還不太清楚。


    對於這一次擔任的佯攻角色,祥林心中多少也有些不太痛快,他明白文慶的想法,但是心裏卻有些不太服氣,上一次同複漢軍之戰的作戰充滿了被動,以致於沒有施展出全力,而這一次卻不一樣,他手頭上有兩萬人,完全可以趁著複漢軍不備搶先攻下白雲山,到時候可算是立下了頭功一件。


    “咚咚咚——”


    時間很快來到了次日清晨,雙方也極為有默契地在白雲山山腳下的大嶺擺開了陣線,洪兵一方由鄭洪親自領著一個裝備了燧發槍的火器營,以及兩個裝備著長矛的肉搏營,拉成了一條粗疏的橫陣。


    與之前訓練嚴格的複漢軍不同,鄭洪整編洪兵時日太短,人數雖然拉到了三萬人,但是訓練時間還太短,無法跟複漢軍相提並論,但好在洪兵也是經過了一番挑選,人人士氣高昂,悍不畏死。


    反觀清軍這一邊,祥林派遣打頭陣的是南韶連鎮總兵孫淇渶,他是嘉慶二十二年的武進士,算得上老資格綠營武官,唯一的問題就是年齡太大了一點,差不多六十有五,再加上身形矮小,看上去就是一個小老頭。


    要說孫淇渶資曆老不假,但是打仗水平就相當一般,這跟大清的武舉考試有很大的關係——大家夥通過武舉考試的主要方式是騎馬射箭,再加上舉石鎖這一類體力活動,內場裏確實需要考一下兵書,但是考慮到大家夥能力有限,基本上就是一個走過場的行為,也就說通過這種方式選拔出來的武進士,基本上隻有肌肉,沒有腦子。


    因此,在這位六十有五的孫總兵指揮下,南韶連鎮鎮標左營率先出戰,由正三品參將丁振明統帥一路前進,也沒擺出什麽陣型章法,最前麵一溜的是拿著鳥銃的火器兵,後麵就跟著長矛兵和拿著長刀藤牌的肉搏兵。


    丁振明的左翼和右翼也各自有一個營頭,但是位置要相對靠後一點,這也是孫淇渶想出來的主意——如果對麵比較紮手,這兩個營頭就能接應一把,要是對麵不堪一句,那麽三個營頭就能直接全麵壓上。


    總之一句話,這波不虧!


    “所有人聽哨聲開槍,哨聲不響,亂開槍者斬!”


    大嶺上,一眾洪兵們有模有樣地端著燧發槍,身形倒也站得筆直,唯獨他們身上依然穿著普通老百姓的衣服,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


    鄭洪穿著一身複漢軍軍裝,腰間配著一把長劍,腳上踏著一雙牛皮靴,手上還學著其他的複漢軍軍官那樣戴著一雙幹淨的白手套——若非洪兵們不倫不類的打扮,倒有幾分精銳的味道。


    當然,鄭洪也想給所有人都換上新式軍裝,但是擴軍太快,一下子還沒那麽多的軍衣供應,不過按照大都督所說,最遲下個月三萬套軍裝就能運上來,到時候看上去就顯得有模有樣了。


    一旁的彭春瞥了鄭洪一眼,吐出了嘴裏嚼著的草根,呸道:“騷裏騷氣的樣子,哪裏還有打仗的樣子?”


    鄭洪冷哼了一聲,也不管彭春怎麽說,他死死盯著遠方正在行進中的清軍,默默計算著雙方的距離。


    說到底,洪兵們大部分都是剛剛放下鋤頭沒多久的農民,他們雖然參加了會黨起義,接受了複漢軍的改編,但是還不能將他們變成真正的戰士,光是給燧發槍上彈跟火藥的速度就沒那麽快,——因此,鄭洪認為必須將雙方的距離拉得足夠近,這樣才能一輪排槍直接轟垮對麵。


    四十碼,這是軍校的要求。


    三十碼,這是鄭洪自己心中的要求。


    隨著清軍逐漸拉近距離到七十碼左右,這是他們習慣中的開槍距離,因為再遠一點的話,鳥銃打出來的彈丸可能都殺不死人。


    沒有等軍官們的指揮,清軍鳥槍手們下意識就端起了鳥銃,對著洪兵們的方向扣動了扳機,隨著一陣陣沉悶的槍聲響起後,洪兵方向也零零散散倒下去了十幾人。


    丁振明習慣地蹲在藤牌手的身後,跟其他的鳥銃手一般,等待著複漢軍的還擊——然而數息過後,對麵卻依然沒有開火,這不由得讓他感覺到一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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