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清的這麽多總督中,雲貴總督不算最難做的,但至少也能排進前三去。


    原因很簡單,雲南以及貴州一直都不屬於傳統中央王朝的熟地,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屬於半生半熟的羈縻地,直到如今都還在持續進行改土歸流,山川形勢險惡,且農業發展也比較落後,更重要的地方上一直都不太平。


    對於大清朝的官員而言,前往雲貴當官無異於被發配流放,即便是做一任總督,都不如在兩江擔任一任巡撫。


    當然,對於林則徐這樣願意做事情的大臣而言,去雲貴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道光皇帝和林則徐講了許多任上的事情後,忽然調轉了話頭,道:“林則徐,你之前做過兩廣總督,應該跟行商打過不少交道吧。”


    林則徐微微有些驚訝,道:“迴稟皇上,臣的確跟一些行商打過交道。”


    道光皇帝拿起手中的一本折子,讓小太監遞給了林則徐,這才緩緩開口道:“這是粵海關監督彭春剛剛呈遞上來的折子,你先看看吧。”


    林則徐接過折子,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眉頭頓時輕輕皺起。


    原來彭春在折子裏將目前廣州的行商情況進行了介紹,聲稱行商不願受到朝廷約束,似有悖逆朝廷之嫌疑,且自十三行崩壞後,需要有新的良策以圖商貿之利,於是他便建議朝廷徹底收迴海貿權。


    “臣以為,彭春所言似有幾分道理,但是絕不可行。”


    林則徐對廣州的情況極為熟悉,他一眼就看出了彭春隻是異想天開罷了,不讓行商們去跟外商打交道,難不成讓朝廷的官員去跟他們做生意?到時候隻怕生意沒做成,又引起一次鴉片戰爭了。


    道光皇帝並沒有表明態度,眯著眼睛輕聲道:“何以見得不可行?”


    “皇上,外商多有狡詐,唯利是圖,且慣於向官員行賄,倘若收迴外貿權,隻怕商貿之利將盡數被外商和官吏瓜分.......”


    聽到這番話,道光皇帝頓時就陷入了猶豫,如今粵海關收到的銀子可是要交到內務府去的,說白了就是皇帝自己的錢,而以道光這種摳門的性子,連給皇後花錢都舍不得,又怎麽願意讓自己的小金庫縮水呢?


    他沉吟道:“可彭春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若是不收迴外貿權,而這些行商又不思為朝廷為大清做貢獻,難保會有朝廷所不能及之事出現,若是將來鬧得天下震動,隻怕絕非小民之福。”


    林則徐輕聲道:“迴稟皇上,臣以為興工商海貿之利,於國多有益處,其間所獲商貨興旺,於地方安靖大有裨益,且於朝廷稅賦亦有良處。臣昔日擔任兩廣總督之際,雖有鴉片之禍,卻不能掩蓋工商之利。如今行商不受約束,定有其中緣由,不妨先查清明細,再行獎懲。”


    道光皇帝微微點頭,這倒是老成謀國之言,倒是這個彭春剛剛一上任就誇大其事,似乎有些言過其表了。


    “行文兩廣總督,徹查行商一事,敦請限期內迴稟。”


    ......


    香港。


    趙源、文鹹總督以及大衛等人分坐一旁,正在輕聲談著關於蘭芳投資的事情,實際上自從他來到香港後,它就成為了攔在眾人麵前的頭等大事。


    蛋糕做好了,可怎麽分蛋糕,永遠是一門學問。


    實際上,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蘭芳的背後,存在太多的利益關係,別看趙源在蘭芳說一不二,可是那畢竟是‘事’,可到了‘財’這一層麵上,他需要考慮的情況就太多了。


    首先,趙源進入蘭芳的最大支持者的確是英國,沒有英國人的允許,他根本不可能安安穩穩占據蘭芳這麽一大塊土地,其次,趙源自身匯豐行的支持,還有潘家老丈人的支持,再加上廣東行商們的共同支持,以及他手下的複漢軍,還有原蘭芳體係內的合作者,這些人都需要分到利益,且不能少。


    如果少了任何一方,那麽對於趙源的打擊都將會非常致命。


    其次,趙源自身的匯豐行目前構成也非常複雜,其中作為核心的匯豐銀行拿出去成為了廣東聯合商行的核心,而目前的匯豐行一方麵把持著匯豐銀行,另一方麵便是規模相對宏大的實業經濟,包括機器廠、煉鋼廠、槍炮廠、自行車行、報社等等,還有一係列在建的工廠和一些入股的商行,總體規模已經達到了數百萬兩級別,但是撬動的資源卻是在數千萬兩左右。


    當然,目前這一層級已經到了匯豐行發展的極限,光目前就已經有些遮掩不過來,倘若規模再大一點,隻怕連京城都要驚動,因此到目前為止,匯豐行算是到了天花板。


    而對於英國人而言,他們希望能夠跟趙源合作,聯合外商將匯豐行的業務擴展到蘭芳去,但是他們需要占有一部分股份,其中的代表就是怡和洋行。


    與之前的談判不同,當時的趙源手上沒有太多可以交還的資源,隻能空口畫餅,沒有多少話語權,而現在趙源擁有了足夠的底氣,他也可以跟怡和洋行的人好好掰一掰手腕,至少合作之餘,條件得比過去優厚許多。


    大衛擰了擰眉頭,望著趙源歎了一口氣,道:“趙,之前我知道你很難纏,卻沒想到這麽難纏......”


    趙源笑道:“咱們談下來的每一個字,那都代表著幾百萬甚至是上千萬英鎊級別的財富,如果不仔細談一談,恐怕將來會後悔萬分的。”


    一旁的文鹹總督笑道:“趙,以你的身份,就算賺到百萬以上的英鎊,我也不會奇怪,隻是你似乎並不喜歡享受。”


    “享受是留給死人的,而奮鬥卻是我們這些活人正在幹的事情。”


    趙源擺了擺手,道:“相信我,在玩資本這件事上,我比你們行。”


    “哈哈哈哈,趙,你可真是個有趣的人。”


    文鹹總督眯起眼睛,道:“趙,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眼前的利益完全是蠅頭小利,如果你拿下了半個華夏,那才將是滔天的富貴。”


    趙源微微一笑,道:“總督先生,釣大魚可不能太心急,現在還要再等等。”


    他站起身來,指向了遠處的一個方向,那裏正是鴨脷洲。


    ......


    一艘艘武裝商船停靠在了鴨脷洲碼頭前,從船上下來了一批批全副武裝的士兵,他們穿著筆挺的軍服,腳上踩著布鞋,肩頭扛著一水的燧發槍,腰間則別著長長的刺刀,人人軍容整肅,步伐嚴明。


    趙源正站在了碼頭前看著麵前這一幕,他的身旁則站在三名青年漢子,長相平平,穿著樸素,其中一人乃洪仁玕,而另外兩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洪秀全和馮雲山。


    原來就在去年趙源找到洪仁軒,讓他向洪秀全提出前往平在山發展的消息後,真不知出頭方向的洪秀全欣然接納,帶著一眾人趕往了平在山,果真在那裏看到了正在發展傳教事業的馮雲山,兩幫人於是便匯合在一起,聲勢越發浩大。


    有了趙源的插手,洪秀全提前抵達了平在山,與馮雲山、曾澐正、曾玉景、曾觀瀾等人發展了數千名會眾加入了拜上帝教,還給老天爺寫了一本奏章請求在這裏建立革命根據地,並向廣大的農民進行傳教活動。


    到了此時,洪秀全對於遠在廣東的趙源十分感興趣,他不止一次提出了要去香港或者廣州麵見趙源,隻是趙源後來一直在蘭芳,於是便未成行,直到今年才通過洪仁軒與趙源達成了見麵的約定。


    望著雄赳赳氣昂昂的複漢軍,洪秀全不由得生出了幾分羨慕的神色,他固然是一個非常自信的人,可是此時畢竟還不是後來的那個天王,對於前途依然有些迷茫,原本這一次來香港,也是希望得到趙源的支持。


    然而,見到了趙源目前的勢力,再加上聽到趙源已經在南陽婆羅洲打開了一片局麵,洪秀全心中更是羨慕不已,甚至生出了幾分投靠的心思,直接躬身拜倒。


    “大都督,學生等前來請求麵見,也是因為大都督寫在報紙上的文章如同撥雲見日,讓學生心中不勝歡喜,特此前來追隨大都督,驅除韃虜,恢複中華。”


    聽到洪秀全這麽說,一旁的馮雲山雖然沒有說話,可是神情中卻隱隱有些不豫。


    對於馮雲山而言,他與洪秀全並不是絕對的上下級關係,而是屬於共同創業的革命夥伴,可如今革命夥伴竟然要投靠一個依靠洋鬼子的人,這讓他心中多少有些不服。


    趙源在一旁冷眼旁觀,當即便明白洪秀全不過是一時興起,並非真心投靠,且馮雲山也是絕對不會投靠,當即便扶起洪秀全,輕聲道:“火秀兄弟,我早先就從吉甫兄弟的嘴裏聽說了你的名字,也知道了你跟馮兄弟都有一番成就事業的大理想.......我絕不是不願意收你,而是因為你已經不需要投靠任何人了。”


    這話的確不是虛言,像洪秀全這樣的人絕不會甘願屈居人下,他連楊秀清都容忍不了,又怎麽能容忍位於趙源之下呢?


    再說沒有了洪秀全這樣的一股勢力攪動風雲,大清這個天下還真不是那麽容易推翻。


    聽到趙源話語如此真誠懇切,對自己更是擁有著莫大的希冀,洪秀全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他緊緊握住趙源的手,道:“知我者,秀山也。”


    一旁的馮雲山臉色略顯怪異,眼前發生的一幕,似乎就在一年前的平在山也這麽發生過,隻是當時的主角是他馮雲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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