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炮聲轟鳴聲中,劉滿囤幾乎快嚇得尿了出來。


    就在昨天,他親眼看到同族的一個弟兄,被一顆飛過來的鐵彈直接攔腰打斷,什麽心肝脾胃腎血池唿啦地掉了一地,人當場就沒了氣。


    對於劉滿囤而言,他來給劉阿生當兵隻為了混一口飯吃,可沒想過真的為劉阿生的江山拚死拚活......他雖然也算得上劉阿生的同族兄弟,但並不是實在親戚,手裏也隻掌握著幾十號人,就算劉阿生能拿下蘭芳,他劉滿囤也沾不上什麽大光。


    他此生最大的夢想,也隻是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再去娶一個身寬體胖的老娘們,生一窩小崽子,給老劉家續個香火......要是就這麽死在了戰場上,那多冤枉啊!


    更何況,劉滿囤也算是看出來了,這一次他們麵對的對手,可不是那些華人公司的兵,也不是那些土兵,他們的裝備都不止好上一籌,那個槍打得又快又準.......


    就在劉滿囤胡思亂想之際,旁邊一人忽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劉頭,快看,他們上來了!”


    劉滿囤下意識抬眼望去,隻見遠處密密麻麻的上百複漢軍拉出了一條長長的橫陣,他們齊齊架著燧發槍,敲著鼓點聲就壓上來,頓時就傻眼了。


    看一看對麵清一水的燧發槍,再看看自己手裏拿著的長矛,劉滿囤心中充斥著苦澀,他立刻叫來了聽差。


    “去,趕緊跟劉爺說,讓他派人來!咱們可頂不住對麵.......”


    聽差連忙小路小跑衝著後方就去了,隻是還沒過多久就傳迴來了劉阿生的命令。


    所有人都必須死死釘在陣地上,絕不能向後退半步,否則抓住就死。


    劉滿囤頓時氣到麵色發紅,高聲叫罵道:“草你姥姥的,劉阿生你這個畜生,你這就是讓老子在這裏等死!”


    此時,複漢軍一個連已經抵達了預定的位置,他們距離劉滿囤大概五十碼的距離,齊齊舉起了手中的火銃。


    隨著一陣槍聲響起,劉滿囤身邊頓時就倒下去了三人,他再迴頭看去,隻見原本的百八十人卻隻剩下了一半不到......


    “劉頭,咱們降了吧!”


    “劉頭,我不想死在這南洋,你帶我迴老家吧!”


    “劉頭......咱們不能在這等著挨槍子啊!”


    劉滿囤閉上了眼睛,他狠狠一咬牙,丟下了手中的長矛,將雙手高高舉起,高聲道:“對麵的兄弟,咱們降了!”


    見到這些人投降,何文慧頓時喜出望外,他早就看出對麵劉阿生的那些軍隊不堪打,且士氣非常低落,不如就借著這個機會招降一波,還可以讓對麵的荷蘭人產生猜忌心理,他立刻下令讓劉滿囤以及手底下人從側翼撤離戰場,他再派人過去招降。


    情況不出何文慧所料,當劉滿囤這些人投降時,安德森少校頓時氣得麵色漲紅,他立刻下令將劉阿生給押了上來。


    劉阿生也沒有料到劉滿囤說投降就投降了,這一幕讓他也氣壞了,隻是還沒等他去安撫人心,安德森就不由分說讓人將他給抓了起來。


    在劉阿生被抓住後,安德森直接派出了一個叫做斯特克的中尉前去接管那些華兵,再命令土兵們前去填補這個空檔。


    就在這個時候,正麵一字排開的燧發槍兵連也已經跟聯軍開始互相齊射,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安德森直接上了一個荷蘭東印度步兵營,清一色的東印度公司正規兵,他們所使用的武器與複漢軍相差不多。


    隨著一輪輪槍聲響起,雙方的傷亡也在持續擴大中,近代線列戰爭本質十分呆板,雙方通過排隊槍斃的形式來角逐勝利,但是往往勝利不會那麽早到來.......


    就在正麵打得異常激烈時,趙源所率領的一個半步兵營也趕到了高坪,他並沒有直接下令讓軍隊展開進攻,而是讓他們先進行短暫的休息,而趙源自己則找到了正在指揮戰鬥的何文慧。


    “都督,你怎麽來得這麽快?”


    何文慧頓時有些驚喜,他原本還以為援軍最快也要到下午,卻沒想到還沒到中午就趕了過來,這也讓他長長鬆了一口氣。


    趙源將情況簡單介紹了一番,道:“左右兩翼在今天應該能完成合攏,咱們還得再拖一拖,炮兵應該至少要到下午才能抵達,目前得收著點打。”


    何文慧連忙將戰場的情況進行了介紹,他指著左右翼道:“安德森在兩翼都布置了重兵,所以我們不敢貿然打出去,就怕被抄了後路,現在大都督來得及時,咱們兩翼就總算能守住了。”


    趙源點了點頭,當即下令安排了四個燧發槍兵連和一個騰躍連前往左翼,另外的四個燧發槍兵連和一個擲彈連則是前往右翼,至於正麵依然保持五個燧發槍兵連,由騰躍連和擲彈作為總預備隊。


    當援兵出現在戰場上時,安德森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他知道正麵的五個燧發槍兵連沒那麽容易就打掉,因此重心一直放在兩翼,而如今兩翼竟然各自冒出來了五個連,隻能說明援軍已經抵達了戰場。


    由於種種緣故,此戰中雙方的炮兵都不算多,相對而言荷蘭人的火炮數量更多,而複漢軍則打得更加精準,以致於拚了個旗鼓相當。


    在激烈的炮火聲中,雙方各自端著燧發槍湧了上來,一開始還在互相齊射,直到後麵荷蘭人發現齊射時他們的傷亡竟然更大,於是便端著上了刺刀的滑膛槍衝了上來,打算開啟一場規模龐大的肉搏戰,從而進一步發揮自己的人數優勢。


    在拚刺上,最重要的不是戰術能力,也不是個人能力,而更加依賴於配合。


    在這一點上,當初的鴨脷洲訓練時就尤其強調,因為英軍的訓練科目中,拚刺也是一項極為關鍵的技術,使得目前的複漢軍並不畏懼拚刺刀。


    多說一句,曆史上的晚期清軍在火器裝備上並不算差,甚至甲午戰爭時期要比同期的日本人要強,但是之所以被日本陸軍打了個稀裏糊塗,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日軍敢於拚刺,而清軍隻敢站在遠處放槍,一旦被貼身衝鋒就很容易被衝垮。


    趙源自然早早吸取了教訓,他甚至已經開始給新造的米尼燧發槍裝備最先進的卡榫式刺刀,目的就是為了加強戰場上的近身肉搏能力。


    戰場上,一排排的複漢軍士兵端著刺刀就衝了過來,這一幕使得安德森都驚訝不已,他清楚地明白,並非任何一支軍隊都有近身拚刺的勇氣,而眼下的複漢軍已經證明了他們的綜合素質和勇氣。


    時間在一點點過去,雙方的接觸麵也在不斷擴大,越來越多人陷入了這一場瘋狂的血肉磨盤裏.......


    就在時間到了下午時,後續的援軍終於趕了過來,他們還帶著整整三個連的炮兵以及一個營的工兵,並且一個關鍵的消息也傳遞了過來——


    鄭洪和方孟昭所率領的左翼兵馬已經距離戰場不足五裏,他們甚至已經能清晰地聽到戰場上傳來的槍炮聲。


    盡管趙源勝券在握,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他依然無法抑製住內心的激動,拔出身上佩戴的腰刀,狠狠劈向前方。


    “下令全軍,發起總攻!但凡活捉安德森,劉阿生者,賞銀元一千!”


    ........


    三個炮兵連同時開火的動靜,頓時就將對麵的聯軍給嚇了一跳,一顆顆實心彈狠狠地砸進了聯軍的陣列中,在裏麵開出了一條條血路,上麵還粘著許多不知名的人體組織.......


    與此同時,從不同方向處也衝出來了大量的複漢軍,這些人便是左翼的援軍,他們扛著複漢軍和大港公司的旗幟,齊齊高聲呐喊著,不要命一般地朝著聯軍展開衝擊。


    那些布置在左右兩翼的土軍和華軍士氣極為低落,根本無法抵擋,僅僅隻用了半柱香的時間就徹底衝垮了他們的陣型,而這些聯軍士卒或死或逃,還有人當場跪下來祈求投降。


    “上帝啊......”


    安德森一臉茫然地看著戰場上四處出現的複漢軍,隻見這些軍隊已經將荷蘭東印度公司軍隊團團圍住,不斷地朝著內線進行合圍進攻,而那些土兵和華兵的崩潰速度也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與無奈,隨即拔出了身上攜帶的手槍。


    一旁的衛兵連忙奪下安德森手中的配槍,乞求道:“安德森少校,不要忘記了你的使命,請一定要將我們帶出去。”


    安德森長長歎了一口氣,他知道此戰已經無力迴天,不僅僅是因為敵方的援軍到來,而是己方所謂的聯軍壓根就是一盤散沙,若是以強欺弱,以多欺少,或許還能打一打。可一旦遇到了這種強敵,就會馬上暴露出來。


    隨著荷蘭軍隊被團團圍住,他們的臉色也越發絕望起來,許多人甚至大聲哭嚎,不希望死在這片土地上。


    趙源也不打算將這些荷蘭人徹底殺光,他迅速派遣了使者,讓荷蘭人放下武器投降。


    安德森少校在猶豫了片刻後,最終還是下令棄械投降,他可以接受一場失敗的戰爭,但絕不能接受眼睜睜看著這些士兵死在他的麵前,尤其是這麽無意義地死去......


    隨著大批大批的荷蘭東印度公司士兵放下了武器,趙源這才徹底放下心來,隨即便下令將這些荷蘭戰俘先關押起來,等待戰後談判處理。至於那些當場俘虜或者投降的土兵和華兵,則同樣分別關押起來。


    趙源長長鬆了一口氣,他終於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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