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劉乾興而言,這個蘭芳公司總長的位置就是一個燙手山芋,說到底真正的大權沒有,但是卻又處於風口浪尖之上,尤其是麵臨複雜的內外部環境時,略顯平庸的能力根本不能支持他實現自己的想法。


    於是,劉乾興明麵上當了這個總長,可實際上已經處於撒手不管的狀態,任由那幾大家族去爭去搶。


    見劉乾興不願意點頭,劉阿生卻也不再顧忌他的顏麵,直接對著眾人道:“你們無非就是覺得這個匯豐行的背後有英國人,對不對?”


    誰不知道,現在英國人就是霸主級別的存在,就算是荷蘭人也不敢輕易得罪英國人。


    “是啊,說不定老羅和老江他們就去探底了......要是匯豐行真得了英國人的支持,咱們是不是也要想一想?”


    劉阿生嗤之以鼻,道:“匯豐行要真有英國人支持,他們還會這麽低調?隻怕戰船已經開到東萬律了!”


    聽到這番話,眾人又下意識點了點頭,以英國人的做派,隻要派幾個團打過來,他們再怎麽抵擋也是做了無用功,何必這麽麻煩呢?


    “老劉,你的意思是他們扯大旗?”


    跟劉阿生素來親近的謝家當家眉頭微微一皺,“可要是這樣,咱們豈不是隻能一直聽荷蘭人的意思?”


    劉阿生哼聲道:“荷蘭人怎麽了?他們願意讓咱們占住這裏的地盤,那就已經夠了,咱們既然不能自立,給誰效命不是效命,總不能還繼續指望著那個大清朝廷吧?”


    眾人默默低頭,一個個都在唉聲歎氣。


    大清朝可是真的靠不住,從當年羅芳伯時代開始蘭芳就想歸入大清的版圖,可到羅芳伯死了都沒能實現,原因很簡單,他們都是南洋莠民,並不被大清朝所認可。


    1741年,荷蘭東印度公司總督伐根年曾經在爪哇巴達維亞對華工進行大屠殺,死者多達萬人,釀成了大名鼎鼎的“紅河血案”,後來此事傳入大清,而清廷卻沒有譴責洋人,而是聲稱死難的華人‘類頑愚兇悍,為天朝遺棄之莠民’,並且聲稱‘天朝莠民不惜背誦祖宗廬墓,出洋謀利,朝廷概不聞問’。


    正因為大清如此態度,才使得南洋華人的處境十分艱難,並不能得到清廷的照拂。


    對於蘭芳公司而言,他們選擇投靠荷蘭人,也是迫於無奈,畢竟背後沒有支撐,再加上當地番人連年進攻,沒有荷蘭人給與一定的幫助,他們根本生存不下去。


    一旁遲遲沒有開口的前總長葉騰輝忽然站起來,沉聲道:“現如今萬那蘇丹正在朝著新董發起進攻,咱們不管投靠誰也好,總要將新董保住,要是被萬那蘇丹給奪去,怕是東方律都保不住了。”


    從目前的地理位置來看,新董正是東萬律的門戶所在,過了新董便是高坪,如果被萬那蘇丹拿下,對方就可以趁著這個機會繼續東進。


    倘若換成任何一個正常的政權,都不會對這件事置若旁觀,可是在蘭芳這件事卻正在堂而皇之發生著——因為新董一片都是羅家的地盤,其他人根本不願意伸出援手。而葉騰輝之所以挑明這件事,也是因為過了新董便是高坪,那裏則是他的底盤。


    劉阿生臉上泛起一絲冷笑,他輕聲道:“羅家不是去新加坡了嗎?那就讓他看看,到底能不能讓匯豐行說動英國人出兵好了!”


    劉乾興也點了點頭,他也想利用這一次的事情試試匯豐行的成色,若是對方推托,那隻能說明匯豐行並沒有真正過硬的背景,到時候自然也就無所謂了。


    葉騰輝不由得長長歎了一口氣,他早已經預料到會是這個結果,畢竟他當年也是做過總長的,知道指望這些人根本成不了氣候......


    若是蘭芳真要是被滅了,恐怕也是活該吧。


    ......


    “這蘭芳,當真該被滅掉!”


    新加坡匯豐行中,一名身材高大壯實的男人高聲道:“他娘的,勾結荷蘭人對付咱們自己華人,秀山兄弟,你覺得這些人是不是該死?”


    說話的並非其他人,正是大港公司的大哥鄭洪,此人麵相俊朗,皮膚黝黑,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倒頗有幾分英雄氣概。


    鄭洪麵色誠懇地望向默不作聲的趙源,道:“咱們華人都是活不下去這才下南洋討生計,正因為團結互助才行,當年的羅芳伯正是如此才得到了南洋華人的一直愛戴,可如今他所留下來的蘭芳公司,卻已經完全變成了荷蘭人的爪牙,甚至屢屢幫著荷蘭人打咱們華人!”


    趙源上前給鄭洪滿上一杯茶水,道:“實不相瞞,在下此次前來婆羅洲,正是為了團結英雄豪傑,一舉拿下西婆羅洲,而這蘭芳便是在下囊中之物。”


    聽到這裏,鄭洪並沒有驚訝,他早已經聽說過匯豐行和趙源的大名,也是每一期《大同報》的讀者,他雖然文化程度不高,可心中卻自有大義。


    “秀山,你若是想要拿下蘭芳,那沒有二話,老鄭一定幫你一把,但是你若想要拿下西婆羅洲,那必須得給兄弟交個實底,你是不是英國人的狗?”


    鄭洪目光咄咄地看著趙源,言語中絲毫不客氣。


    趙源心中了然,當即握拳起誓,“日月齊出東邊明,百萬軍兵護我行,滿堂皆是真君子,忠肝義膽為公卿。”


    鄭洪頓時一愣,對上了切口,“汝憑何要來?”


    “十八般武藝樣樣精。”


    “有何為證?”


    “有何為證,有詩為證!”


    趙源繼續念道:“鋼刀鎖鏈慣精通,槍法可能效子龍,棍似攜英無兩樣,單鞭勝過尉遲恭。”


    “秀山,你也是天地會中兄弟?是哪個堂口?”


    “同盟會。”


    趙源毫不客氣地將剛剛才成立沒幾個月的堂口搬出來,反問鄭洪,“敢問鄭兄弟,你是哪個堂口?”


    “在下和義堂堂主。”


    “果真是盟中弟兄。”


    趙源一下子就想起來前些日子鄭安送來的堂口組織信息,根據鄭安所言天地會勢力遍布南洋,其中婆羅洲就有一支名叫和義堂。


    鄭洪見趙源是天地會眾人,對其再無半分懷疑,直接問道:“秀山兄弟,你來婆羅洲,到底是什麽打算?”


    “在下隻為尋得一地暫為基業,以謀求反清大業。”


    趙源將自己的一些情況進行了介紹,並將鄭安的書信也拿了出來,這封信本身就是給和義堂弟兄看的,道:“你看完這封書信,就明白了。”


    鄭洪接過書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他神情複雜地抬頭看了一眼趙源,當即便跪倒在地,雙手抱拳:“屬下見過盟主。”


    原來,鄭安在書信中明確給出要求,那就是南洋天地會一幹同仁,必須要聽從趙源的命令,在婆羅洲積蓄力量,以實現反清大業。


    原因也很簡單,趙源是目前反清組織中勢力最大且最有機會之人,他手中掌握的種種力量和資源,能夠讓反清起義的成功率上升不止一成。


    趙源連忙扶起鄭洪,鄭重道:“鄭兄弟,咱們都是為了一個目標努力,無需分上下尊卑,況且如今你在南洋根基深厚,還得多仰仗你,你還是叫我秀山吧。”


    鄭洪連聲道:“秀山,你放心,隻要你說一句話,讓咱往哪打就往哪打,咱隻有一個希望.......”


    “你說。”


    “隻希望將來有一天,你能領著我們兄弟打迴華夏故土,讓老鄭這把骨頭不至於丟在這異國他鄉!”


    鄭洪神情微微有些激動,偌大一條漢子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趙源也有些感慨,道:“你放心,這一天不遠了,我已經有了一個拿下蘭芳的計劃......但是光拿下蘭芳還不夠,咱們必須得滅掉萬那蘇丹,還要防止荷蘭人插手!所以必須要依靠咱們南洋華人的集體力量。”


    鄭洪微微一愣,道:“拿下蘭芳倒不是問題,可萬那蘇丹怕是不好消滅。”


    萬那蘇丹國古稱渤泥,到了1363年時萬那蘇丹國成立,至今已經有接近五百年的曆史,目前國內兵力雖然不算強大,但是也絕非華人所能消滅——況且一旦華人占據上風,荷蘭人就會出手。


    趙源笑道:“我在香港練了六千西式軍隊,若是出其不意進入蘭芳,收編其軍隊,再聯合南洋華人,至少可得數萬兵力,屆時滅掉萬那蘇丹並不是不可能——至於荷蘭人這邊,自有英國人去頂住壓力。”


    見趙源已經有了全盤計劃,鄭洪再也不懷疑其他,他立刻道:“那就等秀山兄弟你一聲令下,大港公司唯你馬首是瞻。”


    趙源繼續道:“待拿下西婆羅洲,你我兄弟在這裏可練得三萬強軍,屆時便可乘機奪下廣東,驅逐韃虜,恢複中華!”


    “驅逐韃虜,恢複中華!”


    鄭洪將杯中茶水一口飲盡,他沉聲道:“我鄭家為了這一天,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趙源沉吟道:“若不介意,我還真想問問,你跟總舵主是什麽關係?”


    “我跟總舵主是未出五服的兄弟,隻是因為一些緣故,他留下了廣州發展廣東天地會,而我來到了南洋發展南洋天地會,但是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鄭洪解釋了一番,道:“總舵主對你很有信心,他知道光靠自己根本推翻不了大清,而你卻不一樣。”


    趙源輕輕歎了一口氣,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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