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誌看了一眼那小夥子,暗暗將這個人的長相記了下來,隨後才看向眾人,道:“在下已經向總督大人請求嚴懲英夷商人金頓,勒令其必須賠禮道歉,總督大人已經認可,他會去向英國人嚴正交涉,還請大家放心。”


    “真的假的?”


    很多人都有些不敢相信,畢竟耆英的名聲可是出了名的,過去對英夷可從來沒有強硬過半分,這一次總不可能這麽快就轉了性子。


    趙誌連忙承諾道:“自然是真的,大家還是要稍微耐心一點,很快就會有一個結果。”


    “很快是多久?我們怎麽相信你?”


    年輕人再一次衝在前麵,質問趙誌。


    趙誌有些惱怒,冷聲道:“大家要明白,跟英夷打交道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畢竟還得去香港交涉,沒有辦法向大家承諾一個具體的時間,但是我希望大家明白,匯豐行跟大家是站在一起的,如果你們不相信匯豐行,那麽你們還能相信誰?”


    是啊,目前也就匯豐行敢於直言站出來,如果連匯豐行都不相信,那就真沒有人可以信任了。


    見眾人情緒被安撫下來,趙誌繼續乘勝追擊,道:“大家還是盡快散去吧,你們站在這裏,並不能解決事情,反而會讓情況變得複雜。”


    “那就拜托趙掌櫃了。”


    “是啊,是啊,我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人們互相對視了一眼,決定還是先聽從趙誌的,若是到時候沒有個交代,他們再來鬧便是。


    那個年輕人看了眾人一眼,低聲嘟囔了一句,便混在人群裏跟著一起溜走了。


    趙誌看了一眼年輕人,表麵上默不作聲,心中卻已經升起了暗中查探的想法。


    等他迴到了匯豐行以後,便立刻找人來,將那年輕人的大概長相身材描述了一番,讓手下的人先去查探一番,廣州城雖然大,但是對於趙家來說,找個人還是並不難。


    趙誌將他與耆英的溝通寫在了信中,便安排人送去了香港——這件事的解決關鍵並不在廣州,而是在於香港的英國人。


    ......


    香港。


    趙源並沒有等著英國人打上門來,而是直接去找了戴維斯,將整件事情的情況介紹了一遍。


    戴維斯已經從其他的渠道得知了這件事,他有些不以為然道:“不就是一個英國商人鬧事嗎?這件事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趙源在心中冷哼了一聲,道:“實際上,我已經為此下令,讓匯豐行徹底停止與英國人合作,直到那個英國商人道歉為止。”


    聽到這番話,戴維斯像看瘋子一樣看向趙源,不可思議道:“趙,你這是在威脅大英帝國嗎?你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要忘記了大英帝國給你的幫助。”


    “正是因為我們之前還存在著合作,所以我才來告訴你這樣的消息,因為這件事對於我的計劃很重要,對於我們的合作也很重要。”


    戴維斯有些不理解,他搖了搖頭,道:“趙,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可以保證,你這麽做會後悔的。”


    趙源無奈地說道:“戴維斯,你要明白一點,眼下在這件事裏,我是在跟清廷爭取廣州的民心,它甚至能勝過我所練出來的一萬軍隊。”


    “可無論如何,大英帝國都不會去道歉和賠償。”


    戴維斯冷哼道:“你不要癡心妄想了。”


    趙源笑道:“不,我從來沒有說過讓大英帝國去賠償和道歉,而是讓金頓心甘情願去道歉,心甘情願地去給予賠償——凡事都是可以談的,不是嗎?”


    戴維斯有些被繞糊塗,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可以給那個叫金頓的商人一萬英鎊,條件就是在廣州當麵向受害人賠禮道歉。”


    趙源開出了自己的價碼,道:“這件事完全是他的個人行為,跟大英帝國沒有任何關係,我也可以保證,這件事不會影響到雙方的關係。”


    戴維斯看了一眼趙源,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不行,這件事情我還不能答應你......你要明白,新任的港督下個月就要抵達香港,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我絕不能留下更多的把柄,否則對於我迴到英國後十分不利。”


    聽到這裏,趙源不由得有些傻眼,他沒想到自己搬起來的石頭,最終還砸了自己的腳——一旦新任總督來到香港,這件事搞不好就會成為他用來立威的靶子,隻有像清廷表明自己的嚴正姿態,才能得到倫敦更多的信任。


    他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氣,最終看向戴維斯道:“等你迴到倫敦後,我可以花錢幫你重新返迴政壇,將來至少是一個不會比香港總督差的位置——而且這件事也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大的風險。”


    戴維斯皺緊眉頭,他很懷疑趙源的承諾,“趙,你根本不明白,這件事背後有多麽棘手,如果我采取了你所說的辦法,那麽就意味著我留下了一個把柄,我想任何人都不會拿自己的前途去冒險。”


    趙源耐心解釋道:“戴維斯,你應該明白等你迴到倫敦後,如果沒有強有力的人物支持你,你將很難重新得到重用,即便你身上再多一個把柄,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反之你這麽做將會得到匯豐行的友誼,將來就算你不在政壇上,也可以保證未來的生活。”


    戴維斯深深看了一眼趙源,擺了擺手,無奈道:“你這個魔鬼.......你去想辦法搞定金頓,我可以暫時不將匯豐行的這個情況匯報上去。”


    趙源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片喜色,道:“戴維斯,你放心,這件事隻會對你有好處,不會有半點壞處。”


    “哼,但願如此吧。”


    戴維斯最後提醒道:“你應該明白大英帝國對你的支持有多重要,未來還是不要再出現這樣的事情,否則一旦鬧大了,你肯定會後悔的。”


    對於戴維斯的忠告,趙源並沒有當一迴事,他跟大英帝國頂多隻是現階段的合作夥伴,至於未來的事情誰說得好呢?


    當初事發後,英國商人金頓就已經離開廣州來到了香港,趙源十分輕鬆地就派人找到了他,就在開價一萬英鎊後,這個愛占小便宜的英國佬痛快地答應了趙源的所有要求。


    不就是賠禮加道歉嗎?他壓根就不在乎所謂的尊嚴,更不會在意大英帝國的尊嚴。


    趙源決定親自帶著金頓迴到廣州,到時候公開進行賠償和道歉。


    說起來,為了這件事情得到平息,趙源前前後後花了二十多萬兩銀子,算了出了不少的本錢,但是得到的迴報也很豐厚——按道理來說,這件事已經處理得非常圓滿,可是趙源的心中卻依然有些憋屈。


    如果有選擇,趙源更希望光明正大將金頓帶迴去受審,而不是給他一萬英鎊——但問題是,當前的環境下清廷根本不會為了這件事去得罪英國人,更不用說他趙源了。


    現實情況如此,趙源也隻能暫時忍氣吞聲。


    憋屈嗎?憋屈。


    憤怒嗎?憤怒。


    在原本的曆史上,像這樣憋屈的日子,中國人足足過了一百多年。


    英國人、法國人、俄國人、美國人,甚至是日本人,輪番在華夏大地上為非作歹,肆意妄為,像金頓這樣的事情不知道發生了多少,百姓們也從又開始的憤怒逐漸轉變成了悲哀,隻因為國力不強,國家不振。


    趙源明白真正的問題出在什麽地方,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將這個錯誤改正過來。


    三天後,趙源帶著金頓踏上了返迴廣州的船上,至於這一消息,也已經通過商行的人提前告知了趙誌,而趙誌也迅速秉明了耆英。


    耆英雖然不明白趙源到底如何說服了英國人,他也並不關心,隻要英國人不生氣,還能平息掉廣州百姓的怨氣,那他就可以既往不咎——當然,這裏麵更多是因為那二十萬兩白銀的緣故。


    從表麵上來看,趙源這一次做的事情風險極大,幾乎是走在了鋼絲繩上,但實際上這也是他精準把握了各方勢力底線的結果——說到底,隻要他和匯豐行還能表現出足夠的價值,那麽無論是耆英還是英國人,都不會直接撕破臉。


    當然,耆英也不打算過度嘉獎趙源和匯豐行,避免刺激英國人的神經,索性就選擇了冷處理的態度。


    而與耆英不同的是,廣州巡撫徐廣縉卻對匯豐行大加讚賞,甚至決定親自來迎接趙源和金頓到廣州——到時候他打算親自見證金頓向廣州城的百姓進行道歉,與此同時,他也想見一麵趙源。


    於是,趙源就在這種堪稱詭異的氣氛中踏上了廣州的碼頭,而此時圍在碼頭周邊的百姓已經多達萬人,所有人都想好好看看這個英國人的嘴臉。


    他們不僅僅是為了這一件事在生氣,也是為了過去鴉片戰爭以來英國人在華夏土地上橫行霸道而積攢下的怒氣,所有人都懷著極為期盼而急切的態度。


    就在金頓踏上了廣州的岸上後,百姓們望著這個金發碧眼的英國人,頓時發出了山唿海嘯一般的辱罵聲,甚至還有人丟過來石頭和臭雞蛋,頓時讓趙源臉色一變。


    這可沒有提前跟金頓說好,他要是臨時加價該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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