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趙家以後,趙源一頭紮進了書房裏,開始認真思考著接下來的事物。


    與相對遙遠的戴維斯不同,吳健彰的的確確是近在眼前的威脅,而且對方從明麵上來說算得上一個巨無霸,旗下的同順行儼然已經成為昔日十三行最後的餘暉,此外他還跟洋人來往密切,不僅是棋昌洋行的股東,還跟怡和洋行、寶順洋行來往密切,跟洋人的關係也非常密切。


    像這樣的大買辦,勢必會成為趙源的眼中釘肉中刺。


    大家都是吃洋人這口飯,他吃一口,就代表著趙源要少吃一口,論起勾結洋人來,還得是他趙源!


    當然,也正是因為吳健彰樹大根深,關係盤根錯節,想要幹掉對方也非常不容易,尤其是目前的吳健彰主要涉足的是茶葉和典當業,嚴格來說跟趙家的生意衝突不大,想要下手還真不容易。


    趙源左思右想,決定尋求外界的幫助,那就是自己的便宜老丈人潘正煒,對方既然過去是十三行的帶頭大哥,那肯定也是相當清楚吳健彰的死穴所在了。


    想到這裏,趙源便親自寫下了一封信,他打算先通過潘清涵來婉轉試探一下老丈人的想法。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趙源一方麵等待著潘清涵的迴信,另一方麵也是在等待著亨得勒的消息,閑暇時也會讀讀書,日子過得也是非常逍遙。


    大概過了兩天後,潘清涵也派人送來了迴信,那就是她老爹答應見麵的要求,但是隻能是讓他趙源以匯豐行的名義求見行業前輩,而不能牽涉其他,時間就定在三天後,到時候讓他親自登門拜訪。


    在信中,潘清涵一方麵向愛郎表示了思念,另一方麵也婉轉表達了對老爹的不滿,在她眼裏看來,將來遲早是要嫁給趙源的,又何必分得這麽涇渭分明?


    趙源也在心中暗罵了一句老狐狸,看來這個老丈人還真不是省油的燈,不過好在對方答應了見麵的要求,這也讓趙源鬆了一口氣。


    他急急忙忙寫了一封安慰潘清涵的信,並在信中表示願意登門拜訪,然後派人將信送出後,便去找到老爹和二叔。


    “三天後,孩兒準備親自去潘家登門拜訪。”


    “噗嗤——”


    趙誌原本嘴裏含著一口茶水,頓時被這句話給震驚到了,他急急忙忙吐出嘴裏的茶葉,道:“什麽?你親自去登門?就這麽急不可耐了?”


    話說到最後,言語裏也帶著幾分調笑的味道。


    趙源卻是搖了搖頭,道:“不是為了個人的婚姻之事,而是為了吳健彰一事,我準備去請教一下潘正煒,看看能不能找到吳健彰的死穴。”


    趙誠早已經知道要對付吳健彰,並沒有多少驚訝,而趙誌則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覺,急忙道:“源兒,這些日子吳健彰的確在針對匯豐行,他也弄了一個所謂的銀行,處處模仿咱們,可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趙源一聽頓時就笑了,道:“既然吳健彰自己要找死,那咱們還客氣什麽?他若是有膽子在銀行一途上盲目硬追,我倒要看他怎麽死。”


    說一句不好聽的,以趙源前世今生所掌握的信息量,尤其是在銀行金融業上的手段,完全可以將吳健彰玩弄的生不如死,對方或許看過匯豐銀行的手法,但絕對不明白趙源隱藏在下麵的核心邏輯。


    當然,趙源還是準備去求見潘正煒,打算來一招雙管齊下,以確保徹底吞下同順行。


    趙誌聽出了趙源的強烈信心,隻能看向大哥趙誠,卻沒想到趙誠輕輕點了點頭,也隻好無奈道:“那你先去見見潘家人吧,到時候具體怎麽做再商量商量。”


    說完,他有些沒好氣道:“你小子,還真是年輕氣盛。”


    ......


    三天後,趙源帶著禮物正式登門拜訪潘家,說起來還多少有一點緊張和刺激,這種麵見老丈人的心情,或許隻有過來人才懂。


    出人意料的是,等到趙源遞上拜帖以後,潘家對他的態度也極為客氣,竟然直接開中門迎客,而且出來迎接的還是潘府的管家潘何,頓時讓趙源感覺到些許受寵若驚的感覺。


    要知道,潘家現如今也不是一個單純的商賈之家,早早就完成了轉變,現如今說是書香門第也不為過,一般能開中門迎接的客人也往往都是身份不凡。


    趙源感受到了誠意後,臉上也多了幾分笑容,道:“學生冒昧登門拜訪,多有得罪,還請海涵。”


    潘何也笑道:“公子何須客氣?潘趙兩家乃多年世交,正應多走動走動。趙公子請,老爺正在正廳等著您。”


    趙源點了點頭,便跟著潘何一路走進了潘家大院。


    潘家大院從外麵看上去並沒有幾分特別,可是一旦走進去後才發現別有洞天,趙源也發現這裏看上去雖然普普通通,可是仔細一看竟然發現這裏的用料做工,比起總督府都好過三分,且占地麵積明顯大了許多,可見當初潘家老爺子建造這座宅子時所耗費的苦工。


    待走過更加漫長的簷廊時,趙源卻是鬼使神差問了一句,“潘家小姐可是住在這裏?”


    話音剛落,他就感覺到有些冒犯,連忙解釋道:“學生並非有意窺伺,口不擇言而已,還請潘老勿怪。”


    潘何卻是笑嗬嗬道:“小姐自然不住在這裏,她有一間單獨的院子。”


    說完,他便伸手道:“請公子隨我來。”


    二人很快就到了正廳前,隻見裏麵一名長相清臒的老者坐在正中,看上去頗為文雅大氣,不似商人,更像是一個文人雅士,想來就是潘家家主潘正煒了。


    “學生拜見潘前輩。”


    趙源將禮節做足,臉上也帶著幾分謙遜的笑容。


    潘正煒似乎有些好奇趙源的長相,竟是看了好幾眼才感歎道:“果然,她終究是隨她娘的稟性,太過於看重一個男人的長相了。”


    此話一出,竟讓趙源不知是喜是悲,亦或者有些感歎老潘的厚顏無恥和語言功力,竟然將幾個人都誇到了。


    “前輩說笑了。”


    趙源隻能幹巴巴的笑道,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會被人當成小白臉看待。


    潘正煒伸出手來,道:“賢侄請坐。來人,上茶。”


    不一會,便有一名長相清秀的婢女端來茶水,聞起來清香四溢,很顯然是絕非尋常的好茶。


    趙源輕輕品嚐了一口,道:“今日前來,小侄確實希望能在商業一途上向前輩有所討教,還望前輩不吝賜教。”


    潘正煒放下了茶盞,輕輕歎了一口氣,道:“自從同孚行停業以來,老夫也就沒有繼續將心力投注商界,平日裏也隻是以書畫自娛,怕是幫不了賢侄。”


    趙源誠懇道:“前輩,同孚行固然已經停業,可是誰也否定不了當年同孚行在十三行的地位,也否定不了當年潘家在廣州的地位,對於像我這樣的小輩而言,能夠得到您的指點,屬於莫大的榮幸。”


    潘正煒擺了擺手,笑道:“你呀,怎麽跟外人那些人一樣淨說一些好聽的?老朽就算想指點你,可是麵對你的匯豐行,好像也指點不了什麽......老夫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比不上你。”


    趙源見他將話題轉到了匯豐行,便深深歎了一口氣,道:“前輩說笑了,匯豐行也絕非小輩一人之心血,更何況眼下匯豐行可是岌岌可危,說不定哪天也就關門歇業了......”


    見趙源這般說,潘正煒正色道:“也難得你少年得意卻始終保持謙遜有禮,倒也對老夫的胃口。你既然認知這麽清楚,又為何行事如此急躁,短短時間內就將整個廣州的錢莊和典當行都得罪一空,你也算得上冒天下之大不韙了。”


    趙源誠懇地說道:“小侄絕非有意如此,隻是眼下左右兩邊逼著,一頭是總督,一頭是英國人,有些事情被架住了也隻能硬著頭皮幹。而眼下有幸得到總督大人青眼,官麵上的麻煩倒是沒有了,可是吳爽官卻在這個時候出手,分明是要將小侄置於死地。”


    “剛剛還誇你,可眼下又在胡說八道了,你說吳爽官要置你於死地,隻怕他是辦不到的。但是阻礙你的匯豐銀行發展,他的確有這個能力。”


    潘正煒毫不客氣地說道:“怎麽,你希望老夫給你們兩家說合說合?”


    然而,趙源卻深深歎了一口氣,道:“眼下若是說合倒也不是不可,可是有些事情怕是難以退讓,小侄倒是有個想法,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潘正煒嗬嗬一笑,道:“那你不妨說說看。”


    “自古有雲,兵法以正合,以奇勝。眼下既然同順行將手伸到了銀行這一塊來,小侄也不妨將他們的精力拖到這裏。而同孚行昔日正是以絲茶貿易為先,不妨趁機會拿了他的茶葉生意,如何?”


    對於同順行而言,真正能作為依靠的主要就是茶葉和典當行,倘若典當行被趙源給幹掉,再由潘家吃掉茶葉這一塊,到時候吳健彰也就一無所有了。


    潘正煒頓時有些驚訝看了一眼趙源,道:“老夫為何要幫你?”


    “前輩放心,前麵的硬仗都由小侄頂著,他吳爽官有什麽招數也隻會對著小侄來,勢必會放鬆警惕,到時候以前輩的威望和同孚行的底蘊,完全可以一擊取勝,絕不會有任何風險,到時候小侄必定以前輩馬首是瞻。”


    趙源畫下了一個又大又圓的餅。


    潘正煒沉吟了一番,道:“按照你這麽說,還真是一樁不錯的生意......”


    然而,他卻轉頭道:“但是,老夫可不能拿一世的清譽去跟你這麽鬧,到時候傳出去了,豈不是人人都唾棄我潘家背棄了十三行?”


    趙源頓時急了,這老狐狸還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他隻能耐心道:“前輩放心,眼下天下誰不知道吳爽官靠跟洋人做貿易起家?他的稟性早已經不跟咱們十三行穿一條褲子,至於小侄我雖然還不是十三行的人,可是小侄將來是一定要娶清涵為妻,到時候匯豐行不僅僅是小侄的,也是清涵的產業,那也是十三行的人!”


    “呸,你說這話,也是不羞!”


    隻聽見一句清脆的嬌斥聲傳來,趙源下意識望去,隻見潘清涵竟不知何時從後麵轉了過來,臉上更是浮現出一片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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