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殺啊!”


    一群丟掉了盔甲,滿臉烏黑的士兵用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瘋狂呐喊,來抵消自己內心的恐懼,爭先恐後地衝向對麵的敵軍。


    天色依舊很黑,本來就壓得很低的雲層更加的濃密,間或伴著一道閃電,沉悶的雷聲也鋪天蓋地而來。


    娘的,竟然要下雨了。


    既然要下雨,為什麽又不早點下?如果早點下了雨,就算淋不熄那邊的大火,至少也可以給他們焦灼、龜裂的嘴唇一些滋潤吧?有時候,多一口水,一個人可就活了下來。


    但是這些都沒有意義,天隻是看起來要下雨了,這時候依然既沒有風,也沒有雨。


    不,有雨。


    箭雨。


    當楊崇保和他的部卒發狂一般用比平常快得多的速度衝向對麵,雙方接近到已經隻有五十步的時候,對麵射來了一片鋪天蓋地的箭雨。而且是正麵直射和弩箭和後排拋射的弓箭組成的全方位的箭雨。


    這當然,也在意料之中。


    隻要一方在衝鋒,應戰的另一方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必然要射出一輪箭雨來殺傷衝鋒的步兵。


    但是這一波箭雨的打擊著實有點大。


    楊崇保就想不明白了,為什麽對麵的唐軍這麽癡迷於裝備遠程武器呢?在大營裏他們就留下了許多弩車、許多安裝好的弩機,還有大量的弓箭,這些野戰的唐軍依然裝備了大量的弩機和弓箭。


    大營裏的弩車、弩機都被一把火燒了,眼前的唐軍也是射了一輪就把弩機和弓扔在地上,也不怕一會打起來,這些器械都被踩壞了。


    不要錢的嗎?


    所有的軍械都是要花錢的,弩車弩機這些裝備就更花錢。但是李弘茂經營他跟前這些小部隊,還真就不把花錢當迴事。打仗嘛,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要用人去解決,鷹醬家的仗就是這麽打的,人家打傻大木的時候,漫天扔的那就不是導彈,那就是馬內。


    能贏才是硬道理。


    第一波,也是唯一的一波箭雨過來,楊崇保就心痛得直接想死,他那些奔跑中的兒郎,直接倒地的就有兩三百人。還有許多雖然還在奔跑,但身上也插了箭枝的,他自己都中了兩箭!


    楊崇保中了兩箭,一箭是天上掉下來的,紮在他肩膀上,一箭是直射的,紮進了他的左大腿。楊崇保好一陣趔趄,才確保自己沒有摔倒,然後他一咬牙,揮刀就砍掉了腿上那支箭的箭杆。至於肩上那支,因為他是穿著甲的,傷害不大,索性不管。


    但不是每個人都有他這般勇悍,更多的士兵是沒有甲,中箭沒死,卻也放慢了速度,開始掉隊。這種時候,督戰官也下不了手直接把中箭掉隊的士兵直接砍了。


    於是衝到唐軍陣前時,楊崇保又差不多少了500人,他現在全軍加在一起也就2000出頭了。


    當然,仍舊是李弘茂部的兩倍。


    “劉將軍,”林仁肇立在劉茂忠的馬前,肅容道:“某觀你擅使馬槊,你當是騎將出身?”


    “正是。”劉茂忠的武器是常見的馬槊,馬槊雖然常見,但造價昂貴,也更適合騎將使用,在南唐軍中其實並不多。因為南唐軍騎兵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劉茂忠這麽些年來,也隻能把自己當步將使。


    林仁肇道:“大王委某陣前指揮之權,劉將軍也須聽某號令。”


    劉茂忠點點頭,他雖然和林仁肇不熟,但他知道這種時候,既然李弘茂把他們這支千餘人的部隊全權交給了林仁肇指揮,那作為軍人,他要做的就是絕對的服從。


    林仁肇又道:“某命你為馬軍主將,稍後某自帥步軍與敵正麵廝殺,你帶馬軍側後突擊。大王,也是你馬軍中的一員,聽你號令!”


    李弘茂這支千餘人的小部隊不但弓弩配備十分充足,更奢華的是,他有騎兵。雖然隻有一百多人馬,但人都是禦林親衛裏的樣子兵,馬也都是從契丹購入的正宗軍馬。此外還有李弘茂這幾年著力培養的少年親衛,此時緊跟著他的50餘人,就是他作為騎兵軍官重點培養的。


    但是,要馬戰,就需要真正的騎將來指揮。


    “領命!”劉茂忠也不廢話,扭頭一看騎在高大的“夜王”身上的李弘茂,手一指跟在李弘茂身邊的李寂城和張初晴,道:“將大王與馬匹綁牢,你二人伴隨大王左右,若大王墜馬,必斬爾等!”


    李弘茂的“夜王”極其高大彪悍,但也正是“夜王”的高大彪悍,李弘茂要是在戰鬥中墜馬,那基本就是九死一生,剩下那一生就算沒有被敵人抓住,那也多半是個廢人了。


    李寂城和張初晴肅然領命,用繩索將李弘茂牢牢地綁在馬上,直到這時,李弘茂才開始緊張了起來。這一次,可不是旁觀者了,雖然他一再要求自己要見血,要成長,但在這個時候,他還是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的腎上腺素在飆升,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一些,但唿吸還是控製不住地急促起來。


    林仁肇這時候也不再去管李弘茂心情如何,楊崇保部已經衝殺到了最近的距離,唐軍所有的士卒都扔掉了先前的弓箭、弩機,操起了各自的近戰武器。


    “天威左廂第四指揮跟某擋住正麵!親事府分居左右,隨某殺敵!”


    林仁肇的吼聲猶如虎嘯叢林,極具穿透力,而他也自提著一把黑雲都用的雙手大劍,率先衝了出去。他看上的,正是衝在前麵的楊崇保。都是戰場上廝殺的,誰是領頭人,一看便知。


    而伴隨著林仁肇的衝鋒,他身後的天威軍左廂第四指揮也都呐喊著衝了上去,緊跟著就是兩翼的禦林親衛。


    說實話這些禦林親衛很少有人會認為自己有朝一日會殺上第一線,他們身材高大遠勝於常人,穿的也是最豪華,防護最嚴密的重型鎧甲,但絕大多數時候,他們其實就是儀仗兵。但他們的身體素質決定了他們先天就是精銳的戰士,差的也就是血肉裏廝殺出來的勇悍。


    “馬軍,全體聽令,控好韁繩,轉向側翼!”


    在林仁肇帶兵正麵迎向楊崇保部的時候,劉茂忠也下達了他作為騎兵將領的命令。步兵正麵硬抗,騎兵側翼包抄,這是一種最基本的步騎配合的戰術了。這一百五十餘騎兵,在中原,在契丹,也就是一個哨探的建製,但是在這福州城外,這支騎兵就像是一個bug。


    讓人如芒在背。


    對已經和唐軍絞殺在一起的李達、丁彥貞、楊崇保三支人馬來說都是一樣,他們都敏銳的看到劉茂忠率領的騎兵從李弘茂的本部中脫離,馬匹都邁起小碎步徐徐加速,但天知道他們會突然朝哪邊衝過來?


    這片戰場,左右就那麽大罷了,以騎兵的機動能力,隨便往哪一繞不是攻敵側後呢?


    這仗就打得很抓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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