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覺現在很討厭李弘茂,他感覺自己從新年過後,就一直被李弘茂耍得團團轉。


    先是皇子掌兵這個事情,雖然最開始就是皇帝李璟一時心血來潮提出來的,但是人家皇長子李弘冀安安靜靜地就迴揚州了,讓帶什麽兵就帶什麽兵,哪裏像李弘茂這樣玩了這麽多心眼,得了便宜還賣乖,搞得每一步都像是陳覺自己逼著李弘茂去做的。


    然後就是征討福州這場戰事了,他堂堂的樞密使,權福州軍府事,理所當然就是福州戰事的最高指揮官,沒有任何一個軍政官員對此提出異議,就連永安節度使王崇文也沒有說半個不字。


    結果到了李弘茂這裏,他就變成了一根刺,卡在陳覺的喉嚨裏,讓他進退失據,痛苦難當。


    特別是昨天的軍議之後,李弘茂讓他留下來,表麵上對他禮遇有加,尊崇備至,說什麽裏兩人共同商議,以他陳樞密發出的軍令執行。但是李弘茂把其他人都打發走了,獨留下了他,他那幾個護衛又都比較慫,在李弘茂那幾個少年親衛跟前,一個個都跟鵪鶉似的瑟瑟發抖。


    那他還能怎麽辦?


    當然隻能是李弘茂擬好的文件,他陳覺陳樞密負責簽字蓋章,下發到軍中執行。


    李弘茂在大家麵前說他會以陳覺為老師,給足了陳覺麵子,但陳覺一定不會知道,李弘茂這一招確實就是跟他學的。


    不過不管怎麽樣,有一點陳覺是不能否認的,那就是李弘茂釀的酒,是真的好喝。


    倒一杯在考究、精致的琥珀杯裏,酒體晶瑩剔透,不帶一點雜質;湊到鼻尖一聞,酒香芳醇,優雅細膩;舉杯輕搖,對著月光,可以看到酒花沿杯而生,旋起旋滅;品入口中,濃烈醇厚,卻又絕不辛辣掛喉,且有一種獨特的醬味,實在很讓他迷醉。


    陳覺知道,這酒被李弘茂命名為“禦林瓊漿”,產量極少,基本上都是釀造出來孝敬他的皇帝老子的,而且皇帝自己還不怎麽舍得喝,隻有特別高興的時候,才會分一點給自己這些寵臣品嚐。


    而這一次,李弘茂似乎也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因此留了陳覺下來,這“禦林瓊漿”完全就是管夠。一開始陳覺還帶著氣,不怎麽願意和李弘茂搭腔,但是幾杯“禦林瓊漿”下肚之後,他就覺得李弘茂這個二皇子雖然鬧騰了一點,做人任性了一點,做事跋扈了一點,其他也還是可以的。


    還有那些跳舞的小女娘,雖然身材不夠豐盈,動作也顯得有些僵硬,但是在這戰場上還能這般享受,即便是他陳樞密也是不敢想的,也隻有在李弘茂這個皇子這裏,才能享受到這樣的人間樂趣了。


    但突然換了一撥赤膊漢子,這是什麽鬼?


    陳覺砸了酒杯,微風一吹,倒是清醒了幾分,環視左右,問道:“大王何在?”昨晚上李弘茂可是陪著他一起喝的,還有諸多將領,大家一起喝到了半夜,當時他還很緊張,這要是對麵的賊軍來襲怎麽辦?


    但事實證明,賊軍就是賊軍,他們壓根就沒有這個膽。


    天亮以後馮延魯帶之前陳覺的部隊拔營向東,查文徽也迴營帶隊,陳覺在李弘茂的營中睡了一個白天。到了晚上,李弘茂的宴會又開始了,陳覺一開始也還是很緊張,畢竟是陣前啊。


    吃喝玩樂到了晚上,對麵依舊一點動靜也沒有,陳覺也就再次釋然了。李弘茂不就是想要他的指揮權嗎?反正有這個小王爺在,這場仗打到最後,最大的功勞肯定就是李弘茂的沒跑了,但是他陳覺的功勞,誰也抹殺不掉。想穿了,李弘茂和他又不是競爭對手,最多,也就是賞賜少一點罷了。


    但這酒喝到半夜,陳覺轉頭一看沒有看到李弘茂,他那些漂亮的長腿小姐姐們也不見了,陳覺猛然警覺起來,慌忙道:“來人!給本相披甲!”


    “諾!”迴應陳覺的,是他自己最貼身的幾個親衛,這些都是他從江寧帶過來的,最信得過的老仆了,看到他們,陳覺稍微鬆了一口氣,隻是這幾個陳覺的貼身親衛之前也喝了酒,這會兒動作有些不麻利。


    “混賬!”陳覺氣不打一處來,本相喝酒沒問題,誰讓你們喝酒了?


    這時已經是半夜,因為雲層很低,很厚,夜色就顯得特別濃,尤其是李弘茂這個高台大帳裏燈火通明,相應的,外麵究竟有些什麽,那簡直完全看不到。


    陳覺就很慌,他雖然不是什麽職業軍人,但對這樣的天色,他還是有一種本能的恐懼,以及從中感受到的一種危險。


    就在陳覺的幾個貼身親衛手忙腳亂地給他披甲的時候,夜空中突然傳來一種破空聲,正站在陳覺麵前給他整理胸甲的親衛嘴裏突然竄出一支箭頭來,同時一股鮮血直噴到陳覺的臉上。這親衛連叫都沒有來得及叫一聲,就趴到了陳覺身上,他嘴裏竄出來的那支箭,幾乎也紮到了陳覺臉上。


    陳覺嚇得褲襠裏一熱,他想跑,可是腳下一滑,仰後仰倒在地,而他的那名親衛,那一百多斤肉也隨之撲在他身上。


    那畫麵太美。


    而與此同時,一片鋪天蓋地的箭雨劈劈啪啪地釘滿了李弘茂這個四麵通透的高台大帳。在李弘茂營寨的兩側,各有兩道火光騰空而起。


    沒有喊殺聲,倒是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像是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般。大批的火箭被射到營寨裏,點燃了帳篷,火焰是信號,也是進攻的手段。


    李達的兩員大將楊崇保和丁彥貞分別從李弘茂營寨的兩翼突進,他們用準備好的鉤鎖套在營寨的木牆上,一部分人負責拉繩,一部分人負責用巨木撞擊,很快就弄榻了一麵寨牆。


    楊崇保負責的西麵尤其順利,這些天來他就反複觀察,甚至帶騎兵抵近偵查過,發現李弘茂的營寨結得並不紮實。南麵,也就是正麵的寨牆最堅固,但是東西兩側,尤其是西側的寨牆比較薄弱。


    這些天來,他們一直都覺得李弘茂故弄玄虛,必定有詐。


    但當自己手下的士兵並不是特別費力就把一道根基就沒有打牢的寨牆放倒的時候,楊崇保突然在想,特麽的會不會是他們想多了,壓根就沒有什麽陷阱,而是這個來到戰場還奢靡無比的小王爺,其實是個軍事白癡,連怎麽結寨也沒搞清楚呢?


    如果這個小王爺其實是個奇葩,那他就真的賺大了!


    但楊崇保畢竟還是謹慎的,寨牆推倒,他並沒有讓士兵一擁而上,而是安排了一都的刀盾兵打頭,這些刀盾兵都全身披掛鐵甲,手持一人高的厚木大盾,大盾可以擋箭,如果腳下有陷阱什麽的,也可以用大盾當墊腳,幾塊大盾合在一起,還可以當簡易的橋梁。


    事實證明,大家反複分析的結論是正確的,僥幸心理要不得,裏麵真的有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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