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保大四年,後晉開運三年,春四月,廿二。


    入春以後的建安城下了很長時間的雨,終於放晴了。瑟縮了一冬的建安街頭,也隨著天氣轉暖,最重要的是隨著建安城治安的好轉,街上再次有了人來人往的景象。雖然談不上繁華,但至少有了一個曾經的都城該有的生機與活力。


    這一天,建安城中最大的一座酒樓內外裝飾一新,酒樓外麵擺著兩排竹編的花籃,花籃中裝滿了野外才來的春花,雖然很多人都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但至少看起來非常新鮮喜慶。酒樓大門還貼上了紅對聯,掛滿了紅燈籠,酒樓外麵,還有舞獅隊敲鑼打鼓,兩隻獅子正來迴跳騰,好不熱鬧。


    “嘩,好氣派,這是誰家開的酒樓?”


    “誰家?當然是皇家!”


    “除了永安王府裏的小王爺,誰人敢在這建安大街上開這麽氣派的酒樓!”


    “管他呢,既然開張了,好歹也有個去處。”


    “喲,皇家開的酒樓,也是你我這等平頭百姓能去的,你以為你有幾個銅子那便行了?”


    “還真行!你們沒有看到嗎?近日就有一群小娘,穿著光鮮,沿街派發那啥……她們說是傳單,上麵菜品價目一應俱全,還特意寫上了,明碼實價,童叟無欺。那些派單子的小娘說了,不拘什麽士農工商,花錢吃飯便是貴客!”


    “這一聽就是假的!還有小娘會上街做這等拋頭露麵之事?”


    “這又算甚拋頭露麵了?逢年過節的時候,哪家的小娘不上街熱鬧熱鬧?不過這王府的小娘,相貌是不賴的,就是……清減了些,莫不是王府也吃不飽?”


    “呸!你這就不懂了,如今在京城,上至皇帝官家,下至達官貴人,如今都喜好這瘦美人了……”


    “話說迴來,節度府連著發了幾張告示,叫咱們直管開張做買賣,而且保證隻收商稅,其餘一律不取,若是真的,這買賣也做得。”


    “如何不是真的,武大郎家的炊餅攤子已是開了一旬,他小本生意,縣衙的吏胥隻來收過一次攤費,連商稅都沒收他的。每日他家潘娘子數錢那聲響,嘖嘖,委實聽得讓人心癢。”


    “你們發現沒有,天威軍那些**,近日來像是都遷到城南那頭去了。”


    “對哇!都遷到城南的廣源寺那一片了,廣源寺不是給永安小王爺給抄了嗎,如今做了天威軍的軍營,營房外打下一排據馬,挖了壕溝,好不森嚴!昨天陳五郎那幾個混球打那過,看到營門外掛了幾個人頭,當時可就嚇得屁滾尿流!”


    “啥人頭啥人頭?怎還掛了人頭?這是作甚啊?”


    “嗐!這都不知道!要識字啊,節度府外貼了告示的,天威軍幾個兵頭魚肉鄉裏,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經查屬實,殺人抵命!軍營外麵的據馬和壕溝,那是防著營內的**,若是無故私出軍營,那便是要軍法從事!軍法懂不?”


    酒樓外外麵的圍觀群眾議論紛紛,而在城南天威軍大營裏,則是一片肅殺之氣。大營的營門外,果真掛著幾顆人頭,已經在太陽下曬了兩天,血汙早已凝固,那係著繩子的腦袋上,已然有蒼蠅在飛。


    以信州刺史兼任天威軍左廂副都指揮使的王建封此時正鐵青著臉,坐在營中大堂裏麵。


    那幾顆被砍的人頭,不過都是些**,連個伍長都不算,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這樣的底層**,就是王建封自己,不高興時也會砍幾個以儆效尤,但這幾個被砍的**,卻把他的臉打得很痛。


    那天他穿一身亮晃晃的明光鎧闖進節度府後院,永安王親口給他承諾,黑雲都和天威軍一碗水端平,黑雲都有的,天威軍也會有。


    永安王沒有食言。


    黑雲都紮營在城北的淩霄宮,天威軍就紮營在城南的廣源寺。


    從地盤上來說,廣源寺那邊可要敞亮得多,而且黑雲都的營房都是自己搭的,天威軍的營房以廣源寺的主體建築為中心,拆除了寺牆擴建出來的,而且是黑雲都的輔兵幫他們建好的。


    黑雲都一日兩練,天威軍便也一日兩練。


    黑雲都約束軍紀,天威軍便也約束軍紀。


    當然,黑雲都正兵、輔兵糧餉充足,天威軍現下的糧餉,也是補足了。


    那麽,天威軍的糧餉原先是不足的嗎?


    原先,還真是的。


    天威軍是南唐六軍之一,六軍也是南唐禁軍的一等野戰主力軍,在神武、龍武、天威、雄武、神衛、龍衛六個軍號中,天威軍位列第三。六軍皆分為左右兩廂,神武、龍武兩大頭等主力每廂有正兵一萬人,其餘四軍每廂有正兵五千人。


    天威左廂,號稱是伐閩首功,王建封更是有首登之功,拜信州刺史,擢升天威左廂都虞侯。因為原先的天威左廂都指揮使何敬洙赴楚州刺史任上,王建封暫代天威左廂副都指揮使,後朝廷以永安王李弘茂為天威左廂都指揮使,王建封也正式以信州刺史兼天威左廂副都指揮使。


    按照慣例,親王隻是掛個軍中的虛銜而已,一般都不會過問軍中具體事務,但是這個永安王,他就沒有按照慣例來。


    王建封在節度府耀武揚威迴去之後,心中也不禁有些惴惴,那畢竟是王,盡管是兩字王,可他還是皇子,是皇帝十分寵愛的二皇子。結果他等了兩天,永安王並沒有迴頭找他麻煩,反而是,帶上了他那幫鮮衣怒馬的少年親衛,還拖著一群軟弱無用的文官,遊山玩水去了。


    聽說又寫了兩首詞什麽的,詞寫得好不好,王建封也不知道,不過又過了幾天,王府突然通知他,永安王殿下、侍衛諸軍都虞侯、黑雲都統軍使、天威左廂都指揮使李弘茂要視察天威左廂營寨,犒賞全軍。


    “這小王爺,鬧的是什麽玄虛?”李弘茂視察天威軍的前一天晚上,王建封也把他的幕僚和幾個心腹召集起來開了個會。


    他實在有點摸不準李弘茂的套路,隻知道黑雲都這支侍衛諸軍係統,也就是禁軍二流部隊裏麵的三流雜牌軍,現在被李弘茂抓得很死。現在的黑雲都雖然人不多,正兵六百,輔兵千五,但是通過軍容軍紀,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這支部隊的戰鬥力一定差不到哪去。


    而且永安王就藩這段日子裏帶著黑雲都打劫建州地麵的各家寺廟道觀,黑雲都一時間簡直可以說富得流油。那些黑雲都的士卒也大方得很,街上遇到了天威軍的士卒,便會邀約起下館子,好酒好肉的,都是黑雲都的士卒買單。


    “統軍,屬下以為,這小王爺到軍中來,自然是要示威的。”王建封並非統軍使,但是他和查文徽一樣,喜歡他的屬下把他的官職叫得更高一些,好像叫啊叫的,他就真的可以當上天威軍統軍使一樣。


    首先開口的是他的幕僚,這幕僚也是那日和王建封闖進節度府後院的心腹,當時韓山寂劍指王建封,幕僚也上去為自家主人擋一劍,奈何有點慫。不過他長得相貌俊朗,又喜歡搞一身羽扇綸巾的噱頭,王建封也很是把他當自己的孔明來看待。


    “示威?示甚鳥威?”王建封的一個心腹大將怒道:“俺們天威軍可是六軍一等,不是他那些烏漆墨黑的烏鴉,他便是皇子,須得防著被嚇破了膽!”


    王建封的另一個心腹也哈哈大笑,說:“來了更好,那日小王爺可是允諾了統軍,他們打劫和尚廟,要給俺們天威軍也分潤分潤,到時候不拿點東西出來,少不得要他好看!”


    那幕僚搖頭道:“慎言!這可是皇子!”


    這心腹哈哈一笑,接著說:“又不是真要把他怎地,但這等小兒,我等點齊軍將,隻需一起叫囂,嚇也把他嚇破膽!”他想象著若是李弘茂一來,軍中鬧營討餉,這小王爺一定會嚇得屁滾尿流。想來軍中示威,誰給誰示威呢?


    那幕僚道:“到時統軍怒斥眾人,再抓幾個本就不是一條心的下官打一通軍棍,豈不是給足了小王麵子,又顯我家統軍治軍有方?這先滅他威風,又示好於他,再顯統軍大才,此乃一石三鳥之計啊!”


    王建封想了想,撫須笑道:“不錯,不錯。”


    幕僚又道:“不過各位將軍須約束好部下,隻能喊鬧,切不可真的鬧出事端來。須知這天威左廂,也不是人人都與統軍是一條心的。”


    天威軍可不是藩鎮私兵,那是南唐的中央禁軍,王建封雖然是這支部隊的實權人物,但軍中可不都是他的人。何況軍中還有監軍,雖然王建封平時和那監軍關係處得極好,但把畢竟是文官,真要出了什麽亂子,他也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但是,他早就得到了樞密使陳覺的授意,一是要想辦法打擊永安王的威望,二是製造事端打壓他的黑雲都,最後徹底架空永安王。


    要打擊永安王的威信,王建封也總不能帶兵衝到王府裏去吧?也不可能直接把他的黑雲都給滅了吧?那可就等同於造反了。但永安王自己跑到軍營裏來,被鬧餉的士兵嚇尿了褲子,這又能怨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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