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在我。”


    雖然知道骰子已經被做了手腳,但是李弘茂也不知道自己那種搖骰子的方法是怎麽和做過手腳的骰子唿應起來,又或者那張賭桌上另有機關,比如裝了磁鐵什麽的……


    但那已經不重要了,結果出來了。


    李弘茂倒是很平靜地裝了一把十三,畢竟大不了就是輸點錢的事情。


    但是那個黑衣大漢伸長了脖子,看到骰盅揭開,三粒骰子有兩粒是六點朝上,另一粒則是五點朝上,怎麽都是贏了,一時間喜極而泣。


    “阿耶!”緊跟著韓山寂站著的那個黑衣少年奔到了黑衣大漢身邊,一伸手緊緊地抓住了他,因為情緒有些激動,聲音就沒有控製好,這一聲阿耶,分明暴露除了一個少年女子的聲線。


    “豈有此理!”那肥胖公子一拍桌子,指著李弘茂怒道:“你這廝分明使詐!”


    “這個賞你了!”李弘茂隨手抓起一塊銀子,朝那肥胖公子臉上砸了過去,他練了幾年弓箭,準頭和手勁兒都是在的,這一下不偏不倚砸在那公子鼻梁上,那公子慘叫一聲,雙手捂住鼻子,指縫裏滲出了鼻血來。


    他的同伴想要發作,李弘茂這邊的親衛嘩啦啦一陣拔出刀來,他們看到老板贏了錢,按照慣例迴去都能分上不少,這種時候怎麽可能讓旁人來攪局?


    那個大公子倒是很淡定,一邊不慌不忙地安撫那些輸錢的公子,一邊安排自己的手下給贏家裝錢,除了李弘茂,那個拿命來賭的黑衣大漢在這一局中也贏了不少,如果全按照銅錢算,隻怕得裝上一馬車,所以大公子也很貼心地把他們贏的錢都兌換成了金銀。


    即便換成了金銀,那個黑衣大漢身上也背了沉甸甸地一個大包袱。


    “今日多謝公子相助,張某感激不盡,他日若有差遣,直管到雞籠山黑雲都大營尋俺。”


    出了賭場,那黑衣大漢背著金銀朝李弘茂躬身拜謝,他之前是賭輸紅了眼,現在出了賭場冷風一吹,他才一陣後怕。他也是在賭場裏出入許久的人,深知今天的賭局,若非眼前這位公子親自下場,真金白銀地砸了一桌子在他身上,他今天絕對沒有機會贏。


    “不用他日,”李弘茂淡淡道:“此番便隨我走一遭吧。”


    他說話間,十多個王府親衛便將這一對黑衣父女團團圍了起來。


    黑衣大漢沒說話,其實在他看來,這是多個親衛都不是問題,稍微棘手一點的也就是李弘茂身邊的那個少年李寂城而已。但即便如此,他身邊還有自己的女兒,父女合力的話,這些親衛是不可能攔住他們的。


    但是,這個帳不能這麽算。


    他看向了韓山寂,問道:“韓哥兒,這位公子是?”


    韓山寂笑笑,說:“張隊正不必問那麽多,公子若想害你,何須多此一舉?”


    黑衣大漢想想也對,他是習武之人,也不習慣那麽多彎彎繞繞的,隻說:“俺這條命也是公子救的,公子要取,但取便是。有一句話俺卻須明說,便是俺贏的這些錢,須得送到營中去。”


    李弘茂也不多說,自己轉身上了馬車,韓山寂笑著對這黑衣大漢道:“走吧,錢絕不會短你一文就是!”


    黑衣大漢也不再多問,緊了緊裝錢的包袱,帶著自己的女兒就跟著這一隊人走了去。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這一走,竟然就走進了皇城,走進了永安王府裏。


    “張雲德,你可知罪?”


    進了王府,李弘茂換了王袍,高高地坐在自己的王座上,俯視著把包袱放在腳下的黑衣大漢,冷冷地問了一句。


    張雲德幾時進過王府?先前他隻是覺得這公子必定不是尋常之人,卻也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個少年王爺。便是他的女兒,此時立在他身旁,也變得十分不安了起來。沒什麽原因,就是在親王這個身份麵前,父女倆都無由地從心底感到了一種卑微。


    聽到李弘茂一問罪,張雲德低下頭思忖了一下,雙膝跪地,雙手垂下,沉聲道:“俺知罪。”


    “所犯何罪?”


    “俺是黑雲都禁軍軍校,卻去了賭場,這便是軍中大罪。”


    “張隊正。”韓山寂在一旁道:“陛下昨日下旨命我家大王為黑雲都統軍使,樞密院、兵部告示今日已發往營中,現下大王不僅是皇子親王,亦是黑雲都所有將士的上官,大王有話問你,你須從實道來。”


    張雲德仰頭看了看李弘茂,親王統軍在這時代司空見慣,不過也沒想到自己的軍中老大變成了眼前的少年。


    “俺……卑職當知無不言。”


    “孤到任前,黑雲都統軍為何人?”


    “迴大王,俺們黑雲都老統軍使兩年前便已病故了。”


    “之後呢?”兩年前……李弘茂真的覺得心好累,問:“之後沒有任命新的統軍使?”


    “有,官吿上看到過,俺不記得叫什麽了,但人沒見過。”


    “是你沒見過,還是都沒見過?”


    “營裏沒人見過,新任的統軍使就沒到俺們營寨裏來過。”


    “那黑雲都是誰管事?”


    “原先是馬都虞侯。”


    “原先?”


    “馬虞候去年也病故了……”


    “新的呢?”


    “沒見過……”


    李弘茂覺得自己有種快要著火的感覺,就離譜,太離譜了。


    “指揮使呢?”


    “迴大王,黑雲都共有五個指揮,第一指揮的王指揮重病在身,早就沒有出入營中了;第二指揮的李指揮前日還來過,但他家中人多,糧餉不夠養家,多一半的時間他要另謀生路;第四指揮的陳指揮也是去年才上任的,我等也極少見到,委實不知他的去向;馬軍指揮的高指揮,因黑雲都無馬,高指揮又是真知馬的,故而他被龍驤軍請了去,隻偶爾迴來與李指揮等共飲幾杯。”


    “也即是說,現在的黑雲都沒有統軍使、沒有統軍副使、沒有都虞侯,全軍五個指揮,也隻剩下一個指揮使見得著人?而且這指揮使還要另謀生路養家?”


    “大王……”張雲德也不知是說給李弘茂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若是官家有令,諸位指揮使必定也會迴來……”


    李弘茂臉色陰沉地擺了擺手,說:“不必多說,來人,先把這無視軍紀的隊正帶下去看押起來,聽候發落!”


    “大王!”張雲德的女兒為自己的父親分辨道:“大王容秉。阿耶實非好賭之人,實在是營中已經斷糧,是阿耶兩位如今在殿直軍的舊同袍給阿耶說有找錢的法子,前兩日,阿耶是贏了點錢迴來的……不曾想……”說到後麵,她也就說不下去了,因為後來的結果已經擺在眼前了。


    “愚蠢!”李弘茂忍不住冷笑一聲,道:“活了幾十年了,竟不知十賭十騙?先帶下去!”


    張雲德沒有反抗,別說在王府中他打心底生不出反抗的心思,在李弘茂這個少年親王麵前,他也真覺得自己幾十年是白活了,滿心都是羞愧。此時就是李弘茂要打他幾十軍棍,甚而把他關進牢裏,他也是心甘情願的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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